凌风默在自己的身体内部“睁”开了眼睛。
他支起上半身, 迷茫地望向四周, 在他身下是颗发光的荒芜星球，而在星球之上，入目只有空无一物的漆黑宇宙。
他忽然心灵感应般地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他的灵府。
胸口的衣服一阵耸动，他一愣，从衣襟里面钻出一团黑影, 扒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小黑？”
他伸手将黑影拽下来，黑影化为圆滚滚的一团，蜷缩在他的怀里，舒服地又咕了一声。
比起最开始时, 小黑的身体变得凝实了很多。
也……强大了很多。
他能够感知到在黑影内部有两个意识在共同闪烁，心念一动, 眼前的黑色圆球一分为二, 两团黑影同时一呆, 然后一左一右更加兴奋地扑进他的怀里。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心念再次一动，两团黑影又合为一体，他抱着黑影，眉头不由得蹙起来。
看样子第二次出现的黑影是被小黑“吸收”了。
又或者说它原本就是小黑的一部分，现在只是回归了“母体”。
在那本书里, 自己血战到底才将黑影怪物斩尽杀绝, 但是现在，看上去自己只要驱使小黑将所有黑影怪物一一“回收”，就可以毫不费力地驯服它们。
可是……有这么简单吗？
如果这样就可以轻易将一场浩劫消弭无形, 那书里面“自己”的奋战还有仙门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正陷入哭思，突然他感到额头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他疑惑地抬起头，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有股强大的力量正试图入侵自己的灵府，他本能地调集自己的全部神魂之力去阻挡，但那股力量依旧摧枯拉朽般强硬地破开一切闯了进来。
当那股力量在灵府上空显形时，凌风默终于发现那是头黑色的巨龙。
巨龙像压城的黑云盘桓在荒星上空，坚硬冰冷的龙鳞像屋脊上的琉璃瓦片，闪动着清淡星光般的色泽。
它用冷漠的双眸注视着下方的一切，凌风默与之相望时，没来由地感到心脏颤了颤。
巨龙的目光停在了凌风默怀里的黑影身上，双眸涌动出幽暗的血色，然后张开龙鳍冲了下来。
黑影“咻”地出现在凌风默面前，扩张成一面幕墙，试图挡住这一击。
但巨龙只喷出一道龙息，壁垒便像飘飞的书页一样散去。
破碎的黑雾在空中再次凝聚为小狗大小的一团黑影，但颜色却变得稀薄了许多。
“小黑？”凌风默下意识张口。
小黑“咕”了一声，向他扑过来，却又被一股龙息掀飞。
凌风默倒坐在地上，想要再次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在铺天盖地的龙威之下根本无法动弹。
然而就在巨龙将要一口把黑影吞没时，凌风默恍惚间听到某个不可知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叹息。
“这么粗暴，还真是符合你一贯的风格。”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慵懒狂傲又异常冷酷。
巨龙在半空中停住了。
一把剑，或者说一个人，挡在了巨龙面前。
凌风默下意识望向一旁，手边的那把残剑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拿着自己的剑的是个身体高挑修长的男人，他一袭宽大的袍子，长发在背后散开。
他站在高空之上，面前是巨大的黑龙，留给凌风默的只有背影，所以凌风默看不到他的样貌，但不知道为什么，凌风默总觉得对方面对着巨龙的表情应该是十分复杂。
接着那个男人举起了剑。
凌风默恍然觉得，那把剑被举起时，就像没有灵魂的画作被点上了眼睛一样，突然被赋予了生命。
而在那之前，剑在自己手中的时候，即使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剑都是死的。
“这是第二次与你拔剑相向了。”男子仰起首，望着面前横亘天际的巨龙。
“还以为差点死过一次，你会长点教训。没想到都变成这样了，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把真灵剥离送进别人体内，以你现在的状况，不会不知道有多危险吧？”
他们在说什么？
凌风默望着天空中的一人一龙，浩荡的威势从天空压下来，耳畔全是狂风灌进来的轰鸣声，他本能地觉得他们在说的东西很重要，但怎么都听不清。
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而持剑的人微微摇了摇头。
“抱歉了。”
他说，而这句话结束时，剑已经被他送了出去。
真的是送，那把剑被递出的动作再轻描淡写不过，但当他出手时，凌风默却感到整个灵府震动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动作，根本无法呼吸。
剑起，剑落。
像流星划过宇宙，无声地把世界切分成两半。
巨龙的身影消失了。
与此同时，羽杉林中的山洞里，龙星野猛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忽然从嘴角涌出大股血。
血滴溅落在凌风默脸上，像艳丽的罂粟花一样，无声绽放。
龙星野一只手撑着凌风默身后的洞穴的石壁，紧闭着嘴巴，胸膛深深地起伏了几下，喉咙动了动，终于将血咽回去。
接着他抬起另一只手背，把嘴角的血迹抹开。
他深深地看向沉睡中的人，用袖子把对方脸上的血擦去，眉头紧蹙起来。
探入凌风默体内的真灵彻底泯灭了，甚至没来得及向自己传回一丝半点信息。
即使灵力被封，他的神魂等级依然凌驾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存在，就算只是自己的部分真灵，也不是轻易能够被抹杀的。
在凌风默的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府中的荒芜星球上，凌风默目视着巨龙身影的消散，没来由地感到心里一紧。
那个男人同样目送着巨龙的湮灭，等到荒芜星球外的漆黑宇宙再次恢复死寂，他终于收起剑，缓缓转过身来。
他在虚空中轻踏出一步，便已经站在了凌风默的面前，居高临下望向地上的少年。
凌风默也抬起脖子看向对方。
那个男人戴着张似玉似骨的面具，只露出半张脸，面具下的眸子有蓝色的幽火在缭绕。
凌风默一怔间下巴已经被对方捏起。
对方用手指描摹着他的张脸，像是仔细地打量，然后轻启双唇。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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