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锦被虚软,睡在上头像是睡在了云端。
逐一一胳膊有些微麻,胸口上也似压着石头,沉得要命。她摇摇头,努力睁开了双眼,向下一看,胸口上压着一条胳膊。
而从胳膊的骨相来看……
是个男的。
是个男的?!
逐一一连忙偏转过头,对上了一张涂脂抹粉的面容。眉是远山黛,面是珍珠粉,唇是樱桃红……
目光再往下移,脖颈上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喉结在上下滑动。
“你醒了?”
男人有意捏着嗓音,但却依旧喑哑粗糙,十足的男人腔调。
与他极为男性化的声音不同,那涂着樱桃红胭脂的嘴唇儿,朝着逐一一的面颊便凑了过来。
逐一一往后退了退,这与自己一同躺在榻上的男人,中衣里头还穿着火红的,绣着花鸟凤的肚兜。
这可当真是……
让她嫌弃极了。
似乎察觉到了逐一一目光中的情绪不对,男人停下了动作,身体猛地松懈下来,脑袋挨上了枕头。
“怎么?你怕我不是真男人么?”
逐一一闻言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昨儿夜里男人施了术法,逐一一看不清他的真容。而今日有日光照着,男人也撤去了遮掩,这幅面容她还真不陌生。
着女装,贴花黄,敷脂粉,抹丹寇的……男人。
是当阳山庄的孟庄主啊!
亏得那日自己被他这幅样子给哄了过去,以为他是断袖龙阳。没曾想他披虎皮做伥,是个登徒子色坯大流氓。
孟庄主这边撤下了术法,让逐一一认出了他。但逐一一这边仍旧收敛了灵力,加之装扮与先前大相径庭,有云泥之别。
他压根儿就没把眼前从青楼里逃出来的风尘女子,与巨鹿山的仙子逐一一联系在一处。
孟庄主轻笑一声,动作极快。在逐一一反应之前,捉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前一按。
嚯。
逐一一撇撇嘴,在心里暗道。
‘硬邦邦的呢。’
光有这些还不够,他绑女人回来可不是看热闹的。
只见他一手撑起身子,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便朝着逐一一附身下去,似要继续方才那被打断的亲吻。
因着孟庄主此时闭上了双眼,并瞧不见枕边人的神色。
逐一一面色忽冷,右手在虚空中一抓,已然握到了双刀的刀柄。
孟庄主一个修行之士,不说为民除害,竟然还掳掠女子。不曾断情绝欲也就算了,怎能纵欲至此?
逐一一想着多年来失踪的女子,定是日日思念双亲,夜夜垂目哭泣。
脑袋里思绪万千,逐一一已经想到了百八十种孟庄主可能给那些女子动过的私刑。
眼下只需轻轻一拉,便能将刀从虚空中抓出,砍了这色坯的头颅。
然而就在逐一一要动手的时候,忽的外头传来了杂乱之声。
潺潺流水声,嘈嘈嬉笑声,女子的厚鞋底子落在石砖地上,发出哒哒的敲击声……
这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近到吱呀——
紧闭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刺眼的日光从门外照了进来。与日光一同进来的还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绣鞋的主人们乌泱泱的上前,团团围在了床榻边上。
这些女子各个锦衣华服,为首的那个夫人,神态更是雍容。
其中一位女子开了口,半是嗔怪,半是撒娇,调子软得像是江南吴地的金丝雀鸟儿。
“夫君,我们可还没教妹妹规矩呢!”
“是呀是呀,你近来的性子可是越来越急了!”
“当心妾身生气,可就不理你了呢!”
围在床榻边上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娇俏,听得逐一一个女流之辈,身子都酥软了半边。但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些人语气不对。
被掳来的妇人不该张嘴就骂街,闭口就骂爹吗?
咋还一口一个夫君,一口一个妾身,整出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绵绵来了?
与逐一一的迷惑不同,被称为夫君的孟庄主捏着嗓子嘿嘿笑了一声,羞红了双颊从榻上一跃而起。撂下逐一一便翻了下去,双手交叠合十,朝着诸位娘子便低头顿首。
“娘子们休怪,是我不对。”
语气里满是甜蜜和讨好。
话音刚落,孟庄主便挨着个的走近这涌进来的每一位女子,凑上去在她们的脸颊上啪叽,亲了一口。
亲完以后回头满是笑意,深深的望了望逐一一,喜上眉梢。双手往身后一背,踩着小碎步乐呵呵的便往外走。
孟庄主这一走,方才那为首的妇人一把将逐一一从床榻上提了起来,剩下的人便一起绕着床榻一圈儿,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了下来。
“妹妹莫怕。”
那为首的妇人年岁瞧着不小了,怎么着也有四十上下。她面上斑斑点点,脖颈上似也有驳杂的疤痕。
而在这位年岁稍长的妇人开口之后,其余的女子便七嘴八舌的开口应和起来。
这个说妹妹无需紧张,那个说妹妹不必忧心,总的来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有孟郎君在呢!”
“啥?”
逐一一歪了歪头,这些女子的话让她很是费解,半晌理不出头绪来。
咋还夸起掳掠你们的贼人了?
“我听说妹妹是从青楼里逃出来的?”
年长些的夫人掀开了被子,视线在触及到逐一一的伤腿是被刺痛到,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今后有了咱们孟郎君,你便无需再畏惧那狠心的老鸨子了。”
“对对对!有孟郎在!”
“孟郎可厉害了!”
……
孟郎?
逐一一咬了咬下唇,不光是无法将她们口中这位孟郎与孟庄主联系在一起,光是这个郎字就已经很难了。
“我们都是苦命人。”
年长的夫人继续说道。
“我本是来当阳山游医的医女,不曾想自己也染上了疫病。自我染上恶疾之后,人人疏远厌弃,连药庒都将我赶了出去。”
说到这儿,夫人将袖子卷了起来,把胳膊上的疤痕露给逐一一看。
“是孟郎将我带了回来,即便我姿容有损,年华老去,他也不离不弃。”
夫人的眼中闪过泪光,鼻尖一酸便抬手去擦拭眼角。
这边夫人刚一停,紧接着后头便又跟上一位姑娘。
“我本是当阳山猎户的娘子,那猎户生得髯须满面,骇人的紧。”
姑娘的年岁不大,颇为俏丽。
但提起昔日的猎户夫君,肩头一抖似仍是十分畏惧。
“他不把我当人看,日日夜夜,没来由的便下手殴打。”
说到这儿,姑娘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若不是孟郎救了我,我此时早就黄土里埋了。”
这姑娘话音刚落,别的女子你推我搡,争先恐后的开口,有一个嗓门儿最大的吸引了逐一一的注意。
“我是当阳山城里员外的闺女!家里虽没有万贯之财,可也是小富之宅!”
她不光嗓门儿大,气性也不小,单手叉腰便开始骂街了。
“偏偏我娘死得早,而那后母实在是蛇蝎心肠!”
女子狠狠的跺脚,鞋底子还蹉碾了半天。
“数九寒天的冬日,老贼连件棉衣都不给我穿啊!”
你一句我一句,众人七嘴八舌,嘈嘈杂杂,嗡嗡嘎嘎的像是掉进了鸭子窝棚啦。
嘈杂的声音让逐一一有些头疼,目光避开了这些女人,逐一一垂下眼眸思绪很是凌乱。
“我们刚来的时候,也以为郎君是坏人呢。”
年长些的医女夫人此时情绪稳定下来,似是感同身受,抬手怕了拍逐一一的肩头。
“妹妹你日后就知道孟郎的好了。”
忽的有人在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郎君……夜里也有坏的时候……”
众人循声望去,那说话的女子自己个儿就把脸已然羞红。
医女夫人用眼神斥责了她,轻声朝逐一一道。
“妹妹休怪,她是个没羞臊的。”
说完夫人猛地想起一件事,招呼这些女子让开,示意逐一一往后头去看。
只见后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面如圆月是个大盘,生得一对圆眼黑溜溜的,满口的牙尖的不像是凡人。
五官瞧下来,哪哪儿都不大俊俏,可凑在一起倒还有几分傻得可爱。
那小丫头瞧见了逐一一,嘴巴一张嗷嗷的叫唤了起来。
“她也是郎君刚带回来的。”
“可怜,是个傻子哑巴。”
“孟郎将她捡回来的时候,还光着身子呢!”
逐一一和那小丫头四目相对,加上她嗷嗷叫唤的声音,以及那一口獠牙,涎水叭叭哒哒的顺着嘴角滴落的模样,已然能猜出来了。
肯定就是司空断前辈那刚刚化形的灵宠啊。
而这灵宠,此时也不住的点头,才比逐一一多来一日,显然已经买了这些妇人们的账了。它抑或是该称之为她,竖起了大拇指,重重的点了点头。
“孟郎……是……大好人……”
苍天开眼,孟郎让哑巴都说话了!
众人见状不能更加同意,纷纷将大拇指立了起来,那位医女夫人的拇指上还戴着一个翠玉的扳指。
她继续苦口婆心的劝着逐一一。
“好妹妹,你快些忘了外头的情郎吧!”
“孟郎虽说爱穿个女装,可他是一等一的真男人!”
“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逐一一沉吟一声,右手放开了虚空之中的刀柄。盘腿儿坐在床榻上,双手放在了两天膝头,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这他娘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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