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自打那股子烟气入体之后,逐一一的性情便有了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变化。

    比如她开始喜欢些浮华的东西,喜欢些闪闪发光的玩意儿。本就无暇的肌肤,非得盖两层玉女桃花粉。

    双颊上了桃红的胭脂,朱唇点绛,把花钿贴在了脑门儿上。

    胳膊上戴臂钏,手腕上戴玉镯,脖颈上套了两条璎珞,手上一个金戒指嫌弃不够,戴了一整排。

    她本是出水芙蓉,是天然去雕饰的绝色仙子,这会儿浓妆艳抹的,反倒流于艳俗了。

    尤其是她在发髻上插的那几支步摇簪子,逐一一每走一步,便叮当作响,听得千运尊者心烦意乱。

    “师尊,你说我该怎么办?”

    逐一一满屋子踱步,她那一套耳聋步摇簪不住的甩。

    当阳城因着多年失踪的妇人一起归来,正张灯结彩的庆贺,连凡人官府的县老爷都敲锣打鼓的给逐一一送来了一个写着‘大义巾帼’的匾牌。

    而失踪妇人们的家眷纷纷从城中四面八方赶来,毛驴板车拖着给仙人的谢礼,打算把自家那受了苦的丫头,娘子,娘接走。

    可这些女人瞧见了自家亲人非但没有急着回去,反倒哭天抢地的抱着柱子,死活不肯离去,皆说要侍奉在逐一一仙子的左右。

    生是仙子的人,死是仙子的魂。

    若仙子比她们还早踏黄泉,那她们还要给仙子守寡,守到立贞节牌坊那种。

    千运尊者不吃这一套,一袖子挥下去就将人统统赶走了。可滴水穿石,积跬步可以至千里,凡人要是铁了心,那即便被赶走了,没几天也能自己寻回来。

    更何况能赶走凡人,也赶不走司空兄啊。

    千运尊者看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徒弟,她身上的脂粉气熏的千运尊者鼻子发痒。再看看一贯司空兄,他那不可一世,当机立断,夺宝从不优柔寡断,上手就是干的司空兄,竟然说。

    “仙子容貌赛过国色牡丹。”

    ……

    这他娘的可不成啊,得赶紧寻得根本,将逐一一体内的烟气毒物拔除才对。

    逐一一干瞪眼半天,师尊没有开口回复,她试探着往前一步,再次询问。

    “师尊,咋办?”

    千运尊者抬手将逐一一那叮当作响的步摇簪从她的发髻上一把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叮叮当当的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能怎么办?”

    千运尊者当真不愧是掌管巨鹿山法度的仙尊,脸一黑,拳一攥。

    “只有去坛中探一探。”

    捉到那孟庄主,绑起来,祭出刑具,仔仔细细的拷问一番。

    虽然眼下毫无头绪,但用过刑后不信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千运尊者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把金坛的盖子一揭,拽着逐一一的锦衣后领,便朝着坛里跳了进去。

    司空断只听见逐一一的长声尖叫,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别的,拉了自己的土狗蛟龙便轻点脚尖,追着逐一一往坛中去了。

    几人刚一进坛,迎面而来的是无尽的虚空黑暗,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说不定再瞧见光亮便是地域和黄泉。

    千运尊者少年时遍访群山,各地秘境都走完了,也从未见过类似的景象,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

    师尊那里定住了身形,修为又高,即便是无尽的虚空,也稳稳当当的往下落着。

    而被提着后领的逐一一可就不同了,双手不住的扑腾,几乎是本能般的,便将自己的双刀祭了出来,四下不停的朝风中挥砍。

    黑暗被逐一一的刀光点亮,但转瞬又将这光吞噬淹没。

    似是闪电一般,逐一一的刀光凌厉,以滔天的气势劈砍着,连提着她后领的千运尊者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此子若心思放在修行上,我可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从后头追上来的司空断差点儿被逐一一的刀砍到,极为惊险的错开了身子。司空断二话不说,将逐一一从千运尊者那里抢了过来。

    他拍了拍逐一一的肩头,用极轻的,平日里土狗不好好吃小鱼时的哄骗的语气,低语道。

    “无须畏惧。”

    即便是下了真的魔界地狱,我司空断也能带你闯出去。

    幸好此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否则如让千运尊者亲眼瞧见这画面,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呼——呼——

    风自耳边掠过。

    也不知就这样在黑暗和虚无之中下沉了多久,是时间漫长,抑或是黑暗和虚无拉长了须臾和片刻。

    反正逐一一的脚下忽的踩在硬物之上,再睁眼便是无尽的大河烟波,身形一晃,逐一一才发现此时他们一行三人已然置身在大江之中的一条孤舟上。

    四下野望,是涌起的洪波。大江宽阔,浓雾将两岸也遮掩了。

    抬头看去,日光被云盖住,只能透出一些朦胧的光晕,昏昏暗暗分辨不出是清晨还是傍晚。

    船下的江水沉浮翻涌,江上的孤舟随波逐流。

    千运尊者左右看了看,拉着司空断便往船舱里走。临走前将脚下的船桨一踢,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逐一一的脚边。

    “你来划。”

    使唤徒弟嘛……

    那可真是顺手极了。

    着了道儿的司空断挣开千运尊者,怜香惜玉,想要替下逐一一。

    但千运尊者手上加了力气,生生将自己这位旧时结识的兄长给拽到了船舱里头。

    “司空兄,不是我拦你。”

    你要是清醒了,回想起这一幕,我怕你宰了她。

    逐一一虽然不听话,但毕竟也是他的徒弟啊。

    进了船舱的千运尊者将帘子放下,给逐一一传音出去。

    “愣着干嘛?划啊。”

    虽不知这金坛的小世界为何会变幻成如此模样,想要知晓答案的话,非得寻到那孟庄主不可了。而要找到孟庄主,首要做的便是……

    “我划就我划。”

    逐一一赌气似的,将手上的戒指,腕上的镯子,胳膊上的臂钏,统统摘下来丢进了水中。

    她卷起了袖子,自虚空之中拿出了一定轻纱制的风帽戴上。

    轻纱做的风帽并不能挡风,全然是为了美观罢了。

    风吹拂起女子发丝的模样本就足够飘逸,而在加上风帽上的轻纱,越发显得是出尘绝世。

    卷起了袖子的逐一一,往船头一坐,左右手一边持一桨。平日里她举双刀,故而这桨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有先前试图搞掌尊师弟的旧事,今日在这大江之上更是轻车熟路里。

    孤舟在逐一一的操纵之下,又快又稳,颇有些一片孤舟万仞山的诗意在。

    而她这出尘绝世的模样,被个不知名的驾舟人瞧见了,惊鸿一瞥,引为天人,甩开了膀子便自后方追逐了上来。

    修行之人五感通明,片刻功夫逐一一便瞧见身后有船上来,眉头一挑。

    “嘿?这可是要同我赛一赛?”

    她回头瞧了一眼,后方舟上的人双手已然出了虚影,连动作都瞧不清了。

    逐一一冷哼一声,将风帽往身后一甩,也顾不得美丽与否,只是神情陡然凝重,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方才稳稳当当的船忽的向前猛冲,船舱内千运尊者身形一闪,低声咒骂道。

    “逆徒,你作何搞这么快?”

    混账东西,想摔死你师尊吗?

    千运尊者还要骂的时候,司空断摇了摇头,司空断的小兽呲了呲牙。

    他这里咒骂的话还没咽回去,这船突然又猛地停了下来,船舱内再次被忽闪了一下,身形不防往后头甩去。

    舱外的逐一一这会儿愣了神,突然停船的原因是后面那船追了上来,与自己骈驾而行。而驾船之人是个青年,模样长得……

    嚯!真是英俊。

    逐一一本出山游侠,一是巨鹿山没法待了,二是想找个女婿给山里的兄弟们见识见识,她逐一一才不是那种为了小师弟就情殇哭死过去三回的货。

    再加上此时她体内有一股子奇怪的烟气,这烟气似乎还不大正经呢。

    两相交杂,逐一一猛地停下船,掀开风帽盖在面上的轻纱,道。

    “君家何处住?

    妾住在巨鹿。”

    舱内的司空断神色陡变,眉宇拧了起来,咋着来情敌了?

    他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更戴不得绿帽子,起身就要掀开帘子去外头瞧瞧。

    千运尊者怕这位兄长一时气急伤了逐一一,连忙拦住,猛地咳嗽起来。

    逐一一听闻了师尊的咳嗽声,回头朝船舱的方向望了一眼,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实在是有点太过主动,太过直白。连忙改口,加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一句。

    “停船暂借问,

    或恐是同乡。”

    司空断闻言再次推开拦着自己的千运尊者,抬腿就要往外走。

    净他娘的扯淡。

    是不是巨鹿山的同门看衣裳就能看出来。

    “家临晋江水,

    来去晋江侧。”

    被逐一一问到青年油腔滑调,凭借逐一一的一句巨鹿山,就开始用绕在巨鹿山下的晋江水套起了近乎。

    “同是晋安人,

    生小不相识。”

    佳人啊,你我也算半个老乡,怎么我以前从未和你相识呢?

    一江二舟,二人四目。

    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逐一一体内那股子烟气涌动,当即就探出一只手,做出了个要给他掏心的举动。

    恰在此时,司空断勾勾手指,掀开了帘子。

    他一边死死的盯着同逐一一搭话的这陌生男子,另一边垂下手,拍了拍土狗的头。

    “我儿,你仔细看。”

    “你若以后给阿爹领回这种货色来……”

    司空断后头的话淹没在江上的风中,但千运尊者瞧着司空断拍在土狗脑袋上的力度,把蛟龙的牙都磕磕哒哒的碰撞响着,这一点来猜测,应当会是比较严重的惩戒了。

    千运尊者摇摇头,那蛟龙目测也长大了,孩子大了就不能打了。

    且司空兄修为卓绝,打坏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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