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幽远第一次觉得一百米竟然有这么高，人望下去就只有芝麻一丁点儿。
公立大桥在最顶点设立了一个蹦极的高台，视野开阔，下面是湍急的河流，哪怕真的绳子断了，也还有存活的几率。
当然，只是几率。
“你应该尝试一下，极限运动有助于打破你对自身的限制。”系统是这么说的。
他真是信了它的鬼话，他以为系统是靠谱的。
是他太天真了。
他的手机是指纹支付，扣了五百来块，他找到的是网络评价最专业的一家，至少这会给他一点安全感，也许他内心天生有一种放肆的因子，所以使得他现在站在这里。
然后他开始怀疑一个小时之前，答应系统出来找刺激的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
“我觉得不行。”浩荡江水在一百米的高空下也不再无边无际，那波纹都看得不明显，他一边被人捆上安全背心，一边说道。
“都到这一步了。”
系统给人倒鸡汤的能力是一套一套的：“你要打破所有对自己的所有限制，化不可能为可能，你和顾幽远有着唯一的共同点，你们内心都有着疯狂的一面。”
那个给他套安全带的小姐姐说：“要我推你下去吗？”
“不，不用。”他坚定的拒绝了这个友好的建议，他说：“麻烦一下，能用我手机给我拍个照吗？”
小姐姐：“我们有照相的服务。”
这些奸商——顾幽怨不承认自己有点抠门：“还是用我的照吧，谢谢了。”
“不能白来。”系统道：“总要留下一点东西……你跳下去前，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顾幽远惊诧的咬住这两个字。
“哦不是，说错了。”系统咳嗽一声：“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不，我没什么想说的。”顾幽远直接道：“我后悔了。”
“你要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我不想告别……啊卧槽！”他深吸一口气，一副要跟系统理论的样子，被跟他捆在一起的教练直接带了下来。
我话还没说完呢！那愤怒的情绪在摸不着北的震荡中给荡得七零八落。
世界整个颠转，失去重心的难受让他抵着舌根咬牙强忍，该死的他还能听见系统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继续道：“这个时候，你就不想说什么吗？”
他口出污秽之语。
“哈哈哈哪怕骂人，也是一种发泄，你太憋着了。”系统的声音带着快活。
他相信系统懂得人类的七情六欲了，他错看了它，这根本不是个好系统。
他前十八年良好的教养消失殆尽，乱七八糟的骂了一堆发泄外，情急之下还揪掉了陪跳教练的胡子。
“抱歉，我会赔偿的，要去医院吗？”充满歉疚的态度得到了陪跳员的原谅，顾幽远脚步虚浮的依靠在马路牙子旁的电线杆前。
“我差点死了。”他心有余悸的说。
失去他信任的系统让他产生怀疑：“顾幽远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至少应该没有什么让你害怕了，你连蹦极都敢尝试。”系统撇过这句话：“顾幽远是个很复杂的人。”
“人都是复杂的。”他发现这就是个语言陷阱：“但是不代表他就会闲的没事干从一百米高空跳下。”越想越觉得不对，他肯定是被糊弄了。
系统干笑两声：“恭喜你，你打破了自己的恐惧。”
顾幽远难得愤怒：“你怎么能这样？你太过分了！”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没人教他应该怎么攻击别人，就连质问的话都显得没什么气势。
“我的错，你发朋友圈了吗？”系统非常没诚意的道歉。
————
“顾幽远的朋友圈你看了吗？”另一个地方，也有人谈论起了这件事。
“他真的越来越疯了。”顾氏是个很庞大的家族，这会儿评价的是顾幽远的堂哥，“二伯的葬礼，他也没来参加。”他很看不惯这人遇到点事就动不动玩失踪的样子。
“他就是表面看起来强大，内心……还不知道在哪里哭呢。”顾世明点了点朋友圈，落下了一个赞：“就是个小孩子，当初二伯不就轻易把他给哄住了？”
“我是真看不惯他，平日里就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可遇到点事，一点男人的担当样子都没有。”堂哥根本就不想谈他的事：“二十多岁的人了，做什么不行，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要不是大伯就他一个儿子……”
“大伯这个人，不怎么在乎亲情的。”顾世明摇了摇头：“他对顾幽远没什么感情，血缘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一个儿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这个不重要，顾幽远越作越好，大伯只会对他更失望，”他想起的是另一件事情：“你听说那个养子的事情了吗？”
"什么养子。"堂哥真没听说过。
这会儿顾世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刚刚的那么不在意：“我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的养子，好像是瞒着所有人养的，养在西城区的城中村里……你说要是真的看重，放城中村是什么意思？顾氏这么大个地方，难道还容不得人了？”
顾世明想不明白的事，堂哥就更想不明白，他皱着眉头：“这事听着就诡异，是不是有什么隐故？”
“就是觉得不对劲。”顾世明皱着眉头，他刷新了一下朋友圈，顾氏的小姨刚刚在顾幽远的那条消息下留言——[惊恐][惊恐]太危险了吧。
那小姨刚进国家生物研究所，他想起最近听家长谈起这么个人物，手里编辑着信息，嘴里也没空闲：“最重要的是，不清楚大伯到底是怎么看这个养子的，重要还是不重要……”
他编辑信息——“这么刺激，有空一起出来玩。[酷]”
“大伯的养子？”堂哥到现在还没听明白顾世明说得，惊诧的发问。
“不是，爷爷留下的，大伯前阵子不是继承了爷爷的遗产了吗？就把这个养子挖了出来，”顾世明一心二用：“好像过不久的家族聚会就能见着了……这回包的是祥聚德，上下三层大厅都拿下了，还不见得够。”
“顾氏的人真的太多了。”堂哥不由得感叹，而且一年比一年多，前年还没这么大的阵仗、
“可不是嘛，不过今年顾氏新掌门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热闹一些。”顾世明从座位上起来：“我还有点事，你买单？”
堂哥看他：“去哪儿？要不我先送你？我现在也闲着。”说起来还有些沮丧，本来最近盯住了一个项目，但却被他弟给顶了。
这兄弟混得，真恨不得全给塞进他娘肚子里。
顾世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也闲不了多久了，最近听说又要再开一条生产线，”他没有说得太详细，扬了扬手机：“我已经叫了车。”
走出茶馆，他又刷新了一下朋友圈，顾幽远发的那条消息已经收到了一百个赞。
留言十七条。
看来这些顾氏人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大伯还没有说什么要用顾幽远的话，已经未雨绸缪提前做准备开始抱起顾幽远的大腿了，山雨欲来啊。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那条回复他的信息。
顾幽远回复你：[酷]出来就出来，你可别怂。
——
消息是系统叫发的。
“你不是叫我尽量避免跟人接触吗？”顾幽远发出疑问。
“是，我是这样说没错。”系统道：“但是你不能等到人家发现不对，逼着你出来才出来，到那时候才是晚了……你迟早要接触顾氏，逃避不是办法。顾世明这个人，我先跟你说明，等会儿你要表现得狂妄一点，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你就不能给我约一个好对付的吗？”顾幽远有点紧脏。
“越是聪明，才越是反被聪明误，我就怕那种来直觉的选手，他们才是防不胜防。”系统觉得自己简直是操碎了心：“他会自己给你的行为做解释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好好。”顾幽远决定还是选择相信系统：“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他压着声音，小心翼翼：“狂妄应该怎么做？”
系统：“……”
顾幽远快哭了：“我怕我做得不够到位。”
也许他的狂妄不是系统要的那种狂妄呢，这个谁知道啊，他也没有这种经验啊！
——
顾世明一路都在想顾幽远这举动倒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用心，他个性使然，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深想一层。
他已经很久没跟顾幽远接触过了，最近听到信息的也都是从别人嘴里捞来的，今天喝茶的堂哥倒是跟顾幽远走得近一点，两人做过别过一段时间的霉头，但是那人偏见眼光太严重了，他旁敲侧击都摸不出什么来。
他应该是个性格不太好的人，顾世明这么想。
他们约得是晚上的山道赛车，湘南纨绔圈子玩得花样丰富多样，顾幽远一直是里面的常客，他一直跟着家长做事，很少接触这些。
大学时候玩过两把，倒是有些生疏了。
他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他向来是个很谨慎的人。
顾幽远没想到顾世明会到得这么早，他约的人都没有到齐，因为怕被熟人察觉不对，约得是一帮拿钱的赛车手，拿钱办事那一种，富二代们约不齐人也会拉人来凑场子，不算罕见。
系统要他尽量跟顾世明打好关系，最好能够做朋友，以此来打通跟顾氏的联系，他需要保持一段既不太近又不太疏远的关系，以此作为突破口。
这对于他来说太难了。
于是问系统有没有什么简单的方法。
系统大概对他已经绝望，没什么好气道：“到时候，你听我说，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系统身上。
顾世明看到顾幽远的时候有些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顾幽远长得这么……不是说特别好看，好看当然也好看，就是整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散发着乖乖的气息。
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准备有些不足了。
他原本那一套挑衅的话说不出口，显得有些紧张：“你好，初次见面……”
如果他紧张，那对面的顾幽远只会比他更紧张：“好，好……好什么好！”
系统在他的脑海发出一声哀鸣：“你结巴什么！”
“我，我也不想的啊！”顾幽远手心都开始发汗，“我是不是要哼了。”
“你赶紧的。”系统催促。
于是顾世明就看到眼前的娃娃脸少年，眼睛泛着晶莹的水光，咬着唇低低哼了一声，又缠绵又涩情。
“先，先说清楚，规矩，我说了算！”
顾世明：“……”
系统：“……”
顾幽远问系统：“怎么样，过了吗？”
系统只想掩面叹息：“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顾幽远等了一下，又着急起来：“他怎么不回话啊，他……他他脸怎么红了？”
系统：“唉——”
它太难了，真的，它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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