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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日下午北京大雨。
天气原因导致机场的出港速度极慢,等到降落目的地成都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1点钟。
最终停靠在一处远机位,坐上了一趟挤得跟罐头一样的摆渡车。
勉强撑到下车时,眼皮已经重得再撑不开了。
从闷热黏腻的室外换到了冷气低得要命的航站楼里,蹬着飞速的脚步通过了一遭,郑一站定在行李转盘处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后,用气音小声骂出了一句——“操!”
成都是南方城市,10月的天气暑热未退。
这个季节的气温,相比之下北京虽然并没有什么优势,好歹干燥。从小到大在北方生长的郑一实在无法与湿润的南方城市找到一个平和相处的姿势,尤其是在这个“陈攻的地盘上”。
郑一挺慌的。
昨天秋芒安排自己来成都陪陈攻一起勘景的时候,郑一想得简单:无非就是一起去勘个景再一起讨论下合同;今天一早收拾行李的时候郑一才越发觉得害怕了起来:“诬蔑”和“告状”两桩梁子还没化解,如今又意外地得知了陈攻最深的痛处……
郑一怕自己被陈攻趁着出公差的时机,报复性杀害。
虽然不想在秋芒面前承认自己“害怕陈攻”这件事实,可面对自己的内心时,郑一还是可以诚实一点的——郑一知道自己平日里有几分“狐假虎威”的虚胆:在公司里每每和陈攻“正面冲突”,都仗着有王总在上,陈攻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可如今要在成都一对一单挑,郑一真的想不到该用什么态度和陈攻相处。
越想越慌,郑一索性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动作向秋芒打电话求饶:“不然我还是不去了……”
秋芒却在电话那边乐不可支:“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和他道歉的机会吗?”
郑一垂头丧气地:“我怕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杀了。”
秋芒揪住郑一话头不放:“你昨天不是还说你不怕他吗?”
郑一又被秋芒堵得说不出来话了。
沉默地听完秋芒在电话那头对自己的一番毫不客气的嘲笑,也只好忿忿地挂断电话,收拾好行李,用一种“大义赴死”的心情出发向机场。
这边等到了托运的行李,郑一一边用电话联系着订好的接机司机,一边连人带箱子跌跌拌拌地走出航站楼——托运过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暴力事件”,以至于拉杆箱的一只滚轮被磕坏了轴承;郑一困得发怔,也没有力气去追究其责。
出了航站楼来,室外湿热的空气再度灌入口鼻。
郑一有种窒息的感受,不禁打了个颤,身体迅速又发起了薄汗。身上这件免烫衬衫被汗水反复浸泡后,洇得软烂,黏腻地贴紧在前胸后背上。要稍微把领口揪起来一些,才不至于让那湿成一片半透明塑料布的衣服,肆无忌惮地把胸口的每一寸结构透露给周围的人。
郑一烦躁,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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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给定的酒店在春熙路——成都最繁华的商业区。
这个时间点即使路况通畅,从双流机场打车过去也需要少说半个小时。郑一不敌困意,歪在了副驾上刚想小睡片刻,却被来电吵醒。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老王”二字,郑一咬牙切齿地接起了电话:“喂!”
贱兮兮的声音掺和着讪笑一并传了过来:“郑大公子落地了吗?”
“别抬举我,王总!”郑一牙尖嘴利地回应:“托您的福,我这刚坐上去酒店的车!”
“郑大公子你就别跟我这儿置气了——成都是个大流量的城市,想把那边的盘给扎稳了,那我只能派公司里信得过的人去——不就你和陈攻了吗?”
“My pleasure!”郑一在电话的这一头皱紧了眉关:“别用节日三倍薪水来糊弄我,我可不缺钱,这个赚钱的差事您应该多给陈攻安排——他穷。况且——陈攻跟你这么多年了,他办事你还信不过吗?”
老王在电话那端谄媚地笑:“谁让我们郑大公子业务能力一流!你也知道——陈攻那小子就是个技术工,没啥高级的审美,我们当然更信赖郑监的眼光啊!”
收获了王总的亲口认可,郑一有点飘然,这才把獠牙一收,叹气道:“那我节后要休假……”
“小祖宗,还吵着要休假……我这不就是让你去成都玩一下嘛——吃着火锅看着大熊猫,不好玩儿吗?”
“……”郑一皱着眉撂下一个白眼,撂完才意识到隔着电话老王接收不到自己的抗拒表情。
“你是不是烦陈攻?”
“你也知道!”
“你俩是我的左膀右臂,老内讧可不行!”
“是他先得罪我在先的!”
“陈攻那小子脾气犟,年纪又比你小——”
郑一插话:“比我大!”
“——好好好,比你大……那你就多听他点儿!”
郑一头上一堆问号:“您这是什么逻辑?”
“呃……”老王被郑一的质问堵得一时圆不回来话,便打起了哈哈试图糊弄过去:“哎呀反正你俩是同一战线上的战友,战友之间那是过命的交情,交情这种事情是不需要什么逻辑的!——这样吧,叔叔一会儿给你发个大红包,就当我私下给你的餐补——你们俩战友堪完景就去吃喝玩乐缓和一下关系,咱们假期后继续并肩作战,好不?”
“……”
“嗯好,你同意了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用我操心!”老王糊弄一通之后演出了一个破绽百出的哈欠,不容反驳地补了一句“哎呦我这老了我不行了我得睡了我!王叔为你俩骄傲,乖哈!”……就把电话切断了。
挂断电话之后郑一有点窒息。
看了看手机,电量只剩了8%,他翻出移动电源来给手机充上了电,歪在了副驾上刚想小睡片刻,却又被来电吵醒。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陈公公”三字,郑一咬牙切齿地接起了电话:“喂!”
低沉的声音不掺一丝情绪地传了过来:“郑大公子落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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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公”这个绰号是郑一给陈攻起的私人专用绰号——用来嘲讽陈攻唯王总马首是瞻的“忠心”嘴脸。
陈攻平日里个性淡漠,在HALOstudio工作了六年之久,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人竟没有超过郑一入职第一天结识的人多。但陈攻偏偏和王总很要好,很听王总的话:王总说东陈攻就不往西,王总说一陈攻就不说二。
在郑一眼里,陈攻一直就是一个“像老太监一样”的走狗角色。
——只不过比老太监MAN而已……
——但既然要嘲讽他……总不能叫他“老忠臣”吧?……
这厢郑一接起电话,听着陈攻又用那种无比熟悉的半死不活声音称呼自己“郑大公子”问自己“落地了吗?”,近日来堆积起的些许内疚质感转瞬间就消散在九霄云外去,只习惯性地呛陈攻道:“没落地能接电话吗?”
陈攻那厢也很明显不想和郑一过多纠缠,只又冷冷地补了一句:“王总说让我提前叫点儿吃的给你——1205,你到了自己来拿。”
“你撂在前台就行。”
“哦那正好,别的我就不管了。明早6点景区的人来楼下接我们,你别起晚了。”
“6点?!”郑一瞪大了眼:“现在就已经快3点多了!”
陈攻那边平淡地说了一句“这我管不着,你自己看着办”……就把电话切断了。
挂断电话之后郑一又有点窒息。
对着忙音回了一句脏话之后,车也停在了酒店楼下。
拖着笨重的箱子郑一进了酒店。去到前台一边报出预留的手机号,一边伸手在上衣内侧兜里翻腾。
翻腾了足有五分钟,才发现身份证不翼而飞。
前台小姐的微笑已经僵了:“先生,请出示您的证件……”
郑一揉了揉太阳穴:“我身份证好像丢了。”
“丢了?”
“丢了。”
“那怎么办?”
被前台小姐这么一问,郑一也懵了:“那怎么办?”
“去补办一张临时身份证吧——最近的派出所大约四公里。”
郑一“啧”了一声:“这样……你先给我办入住吧。”
“我们需要登记身份证。”
“可是都这么晚了……”
“通融不得,这几天查的严!”
“……”郑一觉得自己今天频繁地发作窒息感。
从酒店大堂里走出来,郑一看着灯火阑珊的陌生城市。
空气中方才还蒸腾着暑末的湿热,此时又有点凉意从脖颈后面钻进了衬衫里。
口袋里手机又震动了起来,郑一有点不耐烦地掏出,看着屏幕上被自己备注为“陈公公”的号码,大拇指迅速移动向了挂断按钮——对陈攻的抵抗态度已经形成近似于“膝跳反射”一般的下意识行为。
可眼神无意中移到电量显示“1%”时,拇指又在刹那间收住了动势。
虽然烦人,但陈攻似乎可能是自己目前困境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郑一跟自己打气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把牙关一咬,摁下了接听键。
然后手机就关机了。
移动电源早就处于再也摁不亮开关的状态。
郑一把它默默放回背包里,往行李箱上一坐,闷闷地打了两个喷嚏。
此刻的郑一脑门儿一凉,感叹自己的人生啊……
——一旦遭到陈攻,永远都不会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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