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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人资办公室回了视觉部时,郑一看到陈攻正在工位上安静地收拾着东西。
事实上陈攻只是在那儿坐着而已,但郑一有种莫名的确定——陈攻在等他。
结束了周例会便是下班时间,部门里的人走的七零八落;还剩几个小姑娘,见郑一回了工位来,端着郑一分发的奶茶围上来叽叽喳喳:“郑监刚才真飒!”
“飒?”
“飒是飒……”郑一点头以示认可,又纠正他们道:“不过现在该叫‘郑副监’。”
程慎也插嘴调侃:“一‘正(郑)’一‘副’打平了,现在该叫‘奸(监)’!”
引得大家哄笑。
郑一跟着笑,片刻后又叮嘱他:“你那手就别骑机车回去了,坐地铁吧!周末好好躺着养两天伤;药别忘了涂——背上挨了几棍子来着?”
“小意思。”程慎连连摆手:“郑哥你才是要好好养!屁股上那道被抽的淤青还疼吗?在医院上药的时候我瞅着都心惊肉跳——幸亏是屁股,那要挨在腰上不得把人打废了……”
这小子说话,够耿直。
插科打诨一通之后,陈攻似有离开的意思。
郑一和他对视了一眼,和众人道了别便尾随陈攻出了HALO来。
加快脚步到和陈攻并肩的步调,郑一盯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嬉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咋还不说呢?跟偷偷谈恋爱的小孩子似的。”
陈攻没否认自己害羞,微微侧回头来看郑一:“你应该累了,我今天陪你。”
刚打完一场英姿飒爽的仗,喝彩声听得郑一过瘾,可这句话听得郑一窝心。
“你打算咋陪?”
郑一语气故意挑逗,打算把“正经人”陈攻逼到死角调戏——对于那种明明很欣喜,可偏偏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生生把表情憋成半恼不恼的“陈式害羞”,郑一很上头。
可陈攻这次却没如他愿,坦白得让郑一有点意外;他说:“带你玩你没玩儿过的。”
“带”这个字眼儿用得妙——郑一脑门儿发了烫,这般琢磨着:不愧是名字都叫“攻”的男人;总是在不知不觉就总能把主动权从自己手里夺过去。
车开出地库之后转上马路来,郑一摁下副驾的车窗向车水马龙的路上外面张望。
陈攻注意到他的动作:“是车里冷气太冷了吗?”
“不冷啊!”郑一摇头:“我开窗只是想炫耀一下!”
“炫耀啥?”
“炫耀我对象啊!”郑一回过头来:“你有了好东西,你不急着炫耀吗?”
这边驾驶座上的“好东西”发笑:“你跟路人炫耀?人家理你吗?”
“我不管,反正我心里爽——我现在恨不得拿个喇叭,冲那边排队买奶茶的人堆里大喊——‘弟弟我把到老男人啦!’”用一种高音阶低音量的声音,郑一演绎了他的心声。
那副怪腔怪调的样子又把陈攻给逗笑了。
郑一于是心满意足:“你早该跟我在一起,你看有了我,你笑得多频繁!”
陈攻觉得他言之有理,配合着他点了点头,问道:“不喝奶茶的话,那弟弟想吃啥?”
“想吃……老公鸡!”郑一摁起车窗催促:“快快!我急了!”
又是他玩儿不腻的谐音梗,但陈攻还是笑了:“那是甜点——先去吃点儿正餐!”
郑一不答应:“不要!——怎么着?你怕没力气?”
陈攻瞪他:“……那才用得着多点儿力气!”
郑一笑了,心想你还吹牛?老男人的体能,谁不清楚。索性杠了起来:“不怕没力气就先去我家——今晚的规划是先甜点、再出去吃正餐、再回家吃甜点、再甜点再甜点再甜点……”
见吵闹着的郑一冥顽得像个小孩子,陈攻也没再否认他的提议,一脚轰了油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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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上播送着一个创意视频广告——程慎出于同行心态,认真看了一下。
产品是个果茶,在这个广告里被比喻成了“解药”的概念。广告分屏了三个画面、三个角色:职场丽人、教师、模特;三人告别职场下班回家,悠哉地冲泡起了果茶,一杯喝下去之后三人各自解除了伪装,突然变回三只画风可爱又奇特的动画妖怪。
Slogan是:在自己的小时光里,任性作怪咖。
创意挺好的;另一点吸引了程慎注意力的,是广告里那个男模——陈……青野?
于是程慎又想起姚嘉人。
和广告里的三个角色一样——姚嘉人也有两幅面孔。别人见到的那一幅:聪明又颇有风情;可自己见到过另一幅:恐惧着孤独又自囿于孤独。
今天郑一被人栽赃进纠纷之中时,姚嘉人那厢也一直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程慎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虽然这次不是作为受害者,但又让他亲身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程慎蓦地想起那夜讲完故事的姚嘉人,突然要自己对他道个歉。
当时程慎还一头雾水;姚嘉人却说:他看到自己时,隔着啤酒杯折射的扭曲光线,以为看到了那个伤害他的人。
程慎听得发怔,于是道了歉,满足了姚嘉人对“谢远一定对我抱有内疚吧”的幻想;而姚嘉人也将错就错,借了程慎的温度,弥补了在谢远那厢错失的缺憾。
被当做谢远供他消遣——程慎不悦。
也因这种不悦,继而更想以“程慎”自己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朝阳门是换乘站,换6号线往东几站,就是姚嘉人家。
程慎先下了地铁,才拨去姚嘉人的电话;那边声音慵懒地“喂”了一声之后,程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准备好什么谈资。
——和他说点什么程慎没有想好,只是好想和他说点什么。
姚嘉人在一段因自己不知道该开什么口的沉默之后,主动先搭了话:“想了想——你背上的伤,自己涂药的时候够不到吧?”
“……应该可以。”
“要我帮你吗?”
说“要”明显是倚伤卖伤的绑架,可说“不要”……程慎又舍不得。
好在姚嘉人给了他一个台阶:“点个奶茶当谢礼就够了。”
“那我现在去你家!”
“去你家吧?来我家的话……你对猫过敏啊。”
“它喜欢我,它肯定也想我——我没事!”
姚嘉人在电话的那头“咯咯”地笑了,笑了半天说:“是啊它好像每次都喜欢缠你,是挺喜欢你的。”
可是这句话被离站的地铁带起来气流声混掉了大半。
程慎听错了,只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半晌突然迈起脚步闪避着人群跑了起来。
“我也挺喜欢你的!……是很喜欢你!”
耿直的男生在人群间穿梭着,全然不顾人们投来的神色,只把大把注意力给了电话那一段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因为跟你睡过才喜欢你!不是喜欢跟你睡而已!是喜欢你才喜欢跟你睡!”
姚嘉人茫然:“哈?”
“啊!我知道我说的乱七八糟!我……得意忘形了!总之,是你说要‘遵守规则’,不能带入感情,不许被你瞧不起——我才不敢说喜欢你!既然你先说了喜欢我,那破坏规则的就不是我!你不许瞧不起我!诶呦——”
姚嘉人叮嘱:“你小心点啊。”
“没事!我马上来,你别急!骨折我也想找你!过敏我也想找你!死了也可以!你别急!”
程慎挂断了电话。
姚嘉人听着忙音,和凑在听筒旁的小猫对视:“这下可怎么办……”
小猫一脸无辜。
“明明是你喜欢他,怎么被他听成了这样子?”
小猫歪了歪脑袋。
“我喜欢他?……是吧,多少有一点点吧。”
小猫“喵”地叫了一声。
“知道你聪明。是啊……他和谢远哪有像啊,只是大傻子被我这个坏人骗了一场春梦而已。”
小猫耸动着鼻子在嗅什么,胡须跟着微颤。
回想了一遍方才唐突发生的闹剧,姚嘉人才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
小猫仰着脖子望着姚嘉人低着头在笑的样子,看了半天,却被一滴有温度的水滴在了鼻尖上。
“可我还是好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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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绕到地下停车库去;郑一家所在的小区,每户都自带院子,院子里有停车坪。
陈攻目测:光停车坪感觉就能停得下一辆小巴;整个院子就更别提多大了——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有这么挥霍土地面积的小区,果然奢侈。下车时不由地感叹:“这儿房子……很贵吧?”
“租的。”郑一解开安全带捞起背包:“二十年租约,房东是我一叔叔。”
“啧……纨绔啊纨绔。”
遭陈攻调笑,郑一立刻严肃声明:“就今日一事,你以后可得对我们这些‘纨绔子弟’有所改观啊!——我郑一金玉其外金玉其中。”
郑一的家是个独栋小别墅。走过院子上了台阶来,才是门。
陈攻跟在他身后进了房中来,刚转身带上门,就被郑一用胳膊一堵,逼在门板上。
两人身高相等的关系——陈攻背靠门站得笔挺,郑一微微躬身用胳膊撑住门,看陈攻时便不得不稍微把脸扬起来几度——“壁咚”的压制效果于是被高低差化解了大半。
被郑一吮着嘴唇时,陈攻“嗤嗤”笑了场。
“啧!”郑一扭起眉毛来:“你笑什么——我们这……偶像剧气氛!你这一笑搞得……”
陈攻挺身回抱住他,说:“我只是没想到过,会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哈?”
“我说恋人。”陈攻松开郑一,脱着鞋子:“我一直以为我只能接受可爱型。”
郑一摇头:“你这话有失偏颇——老子也是可爱型!大野狼飞机耳的时候也乖!”
陈攻逗他:“你是狼?那我是羊?”
说完这句,陈攻见郑一眼里毫不掩饰地亮了一下。
“好,我是羊。”陈攻重复一次以示强调,有样学样把之前郑一对自己的油腔滑调还施彼身:“所以你得给草。”
说完这句,陈攻见郑一眉关又抖了一下。
这一秒,郑一还真像个飞机耳的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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