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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慎的电话挂掉之后,来电显示在这段通话期间有另一个人打进来。
姚嘉人回拨了过去:“抱歉,黑濑医生,刚才在和同事聊工作——怎么啦?”
“嗯,新工作的情况怎么样?”
想了想短暂的这阵子,姚嘉人客观地回答:“顺利。公司同事人都挺好,也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但最后也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关于同事们呢?”
“都不错,上司和同事都是很不错的人。”
“停药后身体状况还好吗?”
“偶尔还有呕吐的副作用——不过频率也越来越低了。”
“那就好——小猫呢?它近况怎么样?”
“它……”话题中的第三方目前正绕在脚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它挺好的。只是最近……黏上了一个对动物皮屑过敏的小子。”
“也不是它的错。”黑濑医生哈哈大笑:“那么,four count执行成功。现在告诉你第5点——也是最重要却也最难做到的一点。你准备好了吗?”
“嗯,请讲。”
“第5点是——别拒绝爱。”
挂断电话之后,姚嘉人站在窗边看了好久的暮色。
十分钟前还是一片澄黄混着殷红色的盛大黄昏,此刻却褪去了暖意,天幕上只剩大片的冷灰。唯余的一小块日头,还在努力发着光——也仅在片刻间就被远处的楼宇吞没。
有点突兀地,姚嘉人想到一个无聊的物理学知识:方才那块阑珊的夕阳其实只是个幻象而已;真正的太阳早已越过山海去向了彼岸——不忍众生回家的路途上披星戴月,于是大气弯折了太阳的余光,多留一段温暖。
“呵……”姚嘉人不禁发笑——这个糟糕的世界偶尔又有其浪漫多情的一面。
可其实最残忍的也是这种虚幻了——你望着的那个方向,他曾在那里留下一段缠绵暧昧的梦;你虔诚地守望,可你不知道,那里其实空空如也一片冰冷。
倘若直接是给我一片暗夜,我也不是不能面对的——何苦给我折来一片光?
递交辞呈的时候,姚嘉人问过谢远:“你为什么要作弄我?”
在故事的尾声里,谢远还不算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没看姚嘉人,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姚嘉人突然就觉得很好笑:“你道歉?是指望我原谅你吗?——你为什么不给我些别的答案?你就说‘因为觉得刺激’、‘就是想耍你’……你说什么都好!说多过分都好!”
就是不该道歉。
只带着对你最纯粹的厌恶离开,或许我还能好受点。
那次和程慎浸于欢梦里时,在中途程慎很破坏气氛地走了片刻神:“你干嘛还要带着表?”边说着,边试图摘掉姚嘉人的腕表。
“别动。”姚嘉人抽开手。
程慎被这个拒绝的动作弄得有点尴尬:“我只是……看你手腕已经被硌红了。”
姚嘉人一怔。
并不是勒痕。他在昏暗的灯下,把手腕处那道针脚细密的缝合疤看错了而已。
没再说话,只是勾下程慎的脖子,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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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注意到程慎的情景姚嘉人还记得清楚——隔着啤酒杯,来者衬衫解开了领子处的几颗扣子,领带被拆得歪歪扭扭的;身着着成熟稳重的西装却蹦跳着走过来,用一个幼稚的投篮动作代替打招呼;声线有点天然的低哑,却遮掩不了少年气息。
“陈哥,来晚了。下了地铁还要走一段——诶,帅哥你是部门儿新来的那个……?”
那片被玻璃和酒液拉扯分割成的细碎光影,落进姚嘉人眼里,重组成了最不愿面对的那个人。
可放下杯子,未经折射的真实光影直入瞳孔时,姚嘉人却笑了,自我介绍:“姚嘉人。”
不是谢远;一点都不像谢远。
怎么可能是谢远。
只是个陌路人而已。
姚嘉人没想过要和一个陌路人有什么爱恨情仇。
来HALO是想要想重新开始人生。想学着用最刻薄的面目来抗击恶意;也想学着用最荒唐的行径来获取温暖。
想放纵地贪一晌之欢,对象并不需要是特定的谁——是程慎,也只是因为他恰巧踩准了节律,不偏不倚地出现在姚嘉人的欲壑边缘。
这个陌生人善良、简单,所以姚嘉人想骗个拥抱过来;行至动情处,又想骗个吻。
“你是对我也有点好感吗?”
“没有。”姚嘉人否认:“基于你情我愿取乐而已——成年人都懂的规矩。别让我瞧不起你。”
并非在对程慎说,更像是对自己下的禁令。
可程慎听了,却板着一张脸,呆在床边站着。努力克制着愈渐焦躁的呼吸;盖在身上的浴巾早已方才忙乱的接吻中遗落在半途,坦白着不加掩饰的勃然怒意。
那副模样又让姚嘉人觉得自己过分——可悔意不及萌发,程慎却默许了规则。
暗灯里,一个魂魄撞进另一个魂魄。
似痛非痛的异样触感都未付之明确的声韵,各只一声暗叹。
默契得就像……两个爱了很久的人。
那场纵情之事很长很久;有欢愉,也有一种恶狠狠的快意。
结束后程慎先去冲澡,出来时他一脸焦急:“我是不是……把你弄伤了?”——或许他在套上看到了血迹。
“没关系,难免。”
以往的情爱里,也有人以见血而耀武扬威“我厉害吧”——焦急着问“怎么办”的,程慎是第一个。
那傻样让姚嘉人笑了。
笑了好久。却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他傻,还是笑自己傻——被摆放在潮湿泥泞里太久了,偶然沐得干燥的春风,都觉得不习惯。
赶走程慎之后,姚嘉人窝在淋浴下发抖。
每一次说的“不许破坏规则”,并非在对程慎说,而是在对自己说。
——他是很温柔,可你还要爱吗?
——瞧你狼狈不堪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
——从一场荒唐的游戏里,你还期待诞生最干净的爱?可能吗?
根据攻克的难易程度,每隔一段时间黑濑医生都会给姚嘉人提供一条新的医嘱。
他今天提供了第五点,是“别拒绝爱”。
姚嘉人回头看着床边,墙上贴着的那张《生活向导》,前四点都是黑濑医生的医嘱;而由自己多加的第五点——“别再去爱谁”——与医嘱全然相悖。
屋子里没有开灯,可天幕已经彻底暗下。
微弱的光线里,小猫在脚边围绕,用额头蹭着姚嘉人。
光学原理把人类带入全新的时代里,催动了一座又一座水泥深林野蛮地萌发、生长……可在这片森林的昏暗的角落里,自己却为了“折光率”而湿了眼眶。
小猫似有什么察觉,颠颠地跑向玄关去。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
开门时,程慎正拎着奶茶,逆着走廊里的光,咧着一颗虎牙冲姚嘉人笑。
“买奶茶的队伍太长,等的有点久。”
“没事……来了就好。”
挟着初秋黄昏的风来,却蒸腾着一头热气。
被程慎拥抱在怀里的时候,姚嘉人没再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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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众人很不够义气地先行离开了火锅店,直接转战去了KTV。
周末夜晚的三里屯儿车位难求。先在KTV门前让郑一下了车,陈攻花了二十分钟才在一公里处找到了停车点。
走到KTV按秋芒发来的包厢号找到门口时,手里的烟还有小半截没抽完。于是陈攻先在门口站着,打算抽完烟再进去。
灭烟的时候,却被人拉住胳膊狠狠捏了一把:“你怎么学坏了?!居然抽烟?”
陈攻转回头看,愣了片刻,把来者识别了出来:“唐堂?好久不见!”——是秋芒的同班同学、林航的直系学弟;陈攻当年勤工俭学当助教的时候,也代过他们的课。
唐堂也愣了:“诶?陈学长?好久不见!”
陈攻笑着揉胳膊:“捏得好凶——我不是大学时候就抽烟吗?”
唐堂赔笑,赶紧不好意思地帮忙揉了几下:“你的背影……我认错了,我还以为是我……”
“男友”二字才说完,唐堂的手就被后面跟上来的一个人拽开——来者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着眼睛;动作是拽,但并不粗暴,宠溺得像怕把唐堂给碰碎了一般。
唐堂回头看那人,又转回头来介绍:“这是我大学学长,也是我的助教老师——学长,这是我男友。诶?你们好像也是老乡!”
“你好。”陈攻跟对方点头客气地示意,却遭对方袭来不轻不重的一拳。
陈攻正觉得莫名其妙时,对方伸手勾下口罩露出脸来,先揉着唐堂的头说:“我俩认识——比咱俩认识都早!”说完又抬头冲陈攻笑:“兄弟,以前一起打过球啊!”
陈攻就着KTV走廊里昏暗的灯,才认出来——陈青野,林航的发小;如今是个小有人气、红出了时尚圈的男模。
进了包厢里,看到秋芒还在那边赌气揪着郑一不放手:“你俩干嘛去了?”
郑一笑得神秘兮兮:“妹妹,这是大事儿,不能告诉你!”
秋芒把刚进门的陈攻给拎了过来,和郑一摆在一起小声拷问:“老实交代!”
陈攻于是老实交代:“我俩准备睡——被秋主理一通电话拉下了床。”
郑一愣了,惊讶地侧头过来笑着看陈攻。
陈攻也回看他:“咋了?你不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吗?——我帮你说。”
郑一乐了:“老子要哭了——老子以为你只想和我搞地下恋呢……”
听到这儿,秋芒才觉得闯祸了。有点尴尬,想了想安慰:“不急不急来日方长!”说完就逃去另一边跟陈青野他们插科打诨去了。
林航跑着刺耳的调儿给夜场开了局。
郑一抱着“心灵氧吧”秋天威胁林航“再唱老子就亲秋二蛋!”,结果反手被秋芒揪住耳朵利落地拿下。
陈攻这厢和陈青野唐堂简单叙着旧时,又推门进来一个女孩子。秋芒撒着欢儿过去抱她:“依依!”
抢了麦正在嚎套马杆的郑一停住了:“我的亲姐姐!不是不让你在外面叫我旧名字吗?”
“旧名字”让陈攻好奇心倍增,秋天趁郑一没回过神儿来之前连忙言简意赅地给陈攻科普了“破折号”的典故。
陈攻听完笑着看郑一,郑一在那边扬言要掐死秋天。
陈攻收到程慎的消息时,郑一正在为大家深情款款地演唱着一首歌。
那首歌的MV正好是“名模”陈青野跨界拍的——因为演技不怎么样,被众人嘲着,陈青野羞得只顾把T恤往上拽起套住脸,唐堂又着急地捂住他的腹肌不肯给众人看。
[程慎]:哥,我和我小玩伴在一起了!
[程慎]:不过他嫌弃我会的花样太少,所以我俩一起看片儿研究,嘿嘿!
[程慎]:然后!重点来了!
[程慎]:这个公司的片儿里,这个人,好像陈哥!……太出戏了!
[程慎]:别揍我!
[程慎]:[视频]
陈攻啜着冰水,关掉声音点开视频滑动进度条看了看,又关掉。
回了程慎一个[加油]的emoji和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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