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自古来便是人间仙境,人杰地灵,山脉蔓延数千里,各处长着奇花异草,罕见的异兽珍禽漫山遍野地奔跑嬉闹。
此地由上古女神西王母娘娘管辖,因昆仑山上有水名瑶池,西王母平日所居洞府就在池边,也有人称呼西王母娘娘为瑶池金母。
王母娘娘虽地位尊崇,却很喜欢热闹,隔三差五就喜欢开一场宴会,将各界仙神请到昆仑山交流感情,因此昆仑这处仙境自从前起就不是什么来不得的地方。
我师门洞府上下都比较宅,上一次来昆仑山大概已经隔了约千年,如果不是师父的好友度厄真人洞府也在昆仑山,来访间隔可能还要再久一点。
这次天庭诸神都受到邀请,得了假期纷纷从自家洞府出发,腾云驭宝飞向位处人间大地西方的昆仑山脉。
各家路上都各自赶路,等到了昆仑山,入了王母娘娘雕梁画栋的府邸,青青才找到机会摸到我身边来。
“你跟着爹娘一起来,怎么还来找我?”
“哎呀,他们好不容易夫妇一起放假腻在一起,我看得牙疼呢。”五岁模样的女童一本正经地苦恼着,“机会难得,我又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呢?”
孩儿伴侣都在身边其实才是这年头认定的天伦之乐,她若留在父母身边,两位星君对亲生骨肉撒娇作伴、一家三口的假期当然不会有意见。
但青青年幼的身躯里装着一个怀有宿慧的灵魂,比起双亲的疼宠,更希望真心相爱的父母抓紧时间巩固对彼此的感情。只要父母能扛住加班的压力对彼此依然热情如故,她这个做孩子的并不在乎被小小地忽略一会儿。
“虽然基本上属于操着多余的心,但你这份心意值得肯定。”
青青:“哇你好讨厌哦,想想就算了,干什么要讲出来给我听啦?”
她嘴上说着讨厌,却不见恼意,反而笑嘻嘻地过来挽住我的手。我和青青同样来自异世,即便我在这世间呆了万年早已变了味道,相处起来终归还是有几分别样的亲近,不需要拘泥于琐碎小事。
他乡遇故人已是不易,能碰见性格相合、对胃口的同乡闺蜜,不得不说是我这几百年来最幸运的事。
小闺蜜在天界出生,这一回是这辈子头一遭到凡间,来的还是昆仑山这样的知名旅游胜地。她特地跑过来找我,还打着让我给她科普、做做对比,拿只有我们俩知道的梗吐槽玩笑的主意。
她张嘴第一句很是吓人:“啊,我已经知道王母娘娘不是玉帝的老婆啦。”
“呃……那就好。”
这倒是我疏忽,实在是想不起来原来曾有过这样的误解。
“天庭与昆仑山不是一个部门。”我斟酌着与她解释,“虽然同出修道根源,但早在玉帝得正果、上天庭很久以前,西王母娘娘就已守昆仑山万年了。”
西王母娘娘的确有丈夫,是东海以东管辖远海诸洲仙境的东王公。但上古神灵的夫妻关系和如今并非同一回事,至少这两位大神挂着夫妻名头,我却从来就没见他们穿越千山万水相会过。
西王母如今司掌着婚姻生育之事,开宴会就跟相亲会似的,多少算是本职。因见多了新生儿降生时的欣欣向荣,王母的脾气也比以前做战神时好很多了
“等等,怎么王母娘娘也是战神的?”青青截断我的话头,“上次你给我讲故事的时候还说那谁和那谁谁也是战神呢!”
我也不记得上次给她讲的是女娲还是烛九阴又或者是东皇太一……总不过是这几位早在我来之前就已消亡的上古神,神话时代总得留个心眼,尚健在的远古神明的坏话是不能乱说的。
“我没有说过那几位都是战神啊。”
天地洪荒的时候什么神、什么神,都仅仅只是虚名,还没有承担相对应的职责,所谓的战神就是打架很厉害的神——那些在传说中留名的大神又有哪个会很弱呢?
“我在这个世界初初醒来时,王母娘娘已不大用原型出战了,因此娘娘的原身我也不曾亲眼见过。不过那时,娘娘还是瘟杀凶神——”
说到这里我闭上了嘴巴。
青青听我猛地将后话咽回去,难受地直扯我的袖子,非要我吐出来:“然后呢?然后呢!”
“……”
不能再说下去了,不然我之前用自己的黑历史避开讲古的心思就白费了。
“王母娘娘现在很和蔼的。”我开始打哈哈,“昆仑山女仙众多,风景好看多美食,待会儿到宴席间不必客气,客气就是浪费。”
“唔唔——!”小闺蜜气得鼓起脸颊,没有再追问。
果然她是懂我的,明白再问下去我也不肯说。
——其实也没什么禁忌不可说的,只是事到如今,提起那些往昔事除了悲凉痛苦换不来任何东西,就我所知应该没有哪位仙人有如此自虐的兴趣。
我和青青顺着石阶慢悠悠地散步上去,阶梯两侧满是散发异香的花草,偶尔可见体态婀娜的仙鹿白鹤、小巧玲珑的白兔鸟雀在树林中穿梭而过,好奇地探头探脑,看看受邀而来的仙人,再看看随同仙人一道来的坐骑仙兽。
西王母府邸正殿的方向已传来仙音绕梁,而仍不断有仙人驾着云彩赶来,落地后相互行礼,尔后随着昆仑山仙女们的指引入殿去。
“呀!”青青在我旁边发出小小的惊呼。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仙人宴会,没有比眼前景象更符合前世“仙境”这一印象的了。
我陪青青说话走得慢些,走到宴席间时师父师弟已经寻了位子落座。
仙人们都找了关系好的道友同坐,没有什么严格规定的席位,除了主家西王母娘娘附近留了几个位子给不可怠慢的贵客,其余神仙都混坐在一起,相当随意散漫。
这贵客特指世间皆知的那几位,与西王母平起平坐的玉帝还在天庭独自加班,名义上的东王公在王母这里就跟没这位神仙似的,至于再高一层的三位道教始祖……
那三位祖师会不会赏脸赴宴是个随机数。
明明性格各不一样,在这种事情上那三位祖师爷的处理风格倒是惊人一致:看心情。
青青仍然跟着我到了师父席上,她经常来寻我作伴,师父并不见怪,点头让青青随我坐下便是。
师弟在师父另一边探头探脑,一句话都没说却两眼放光的样子。我惊奇于师弟居然能管住自己的嘴,仔细一看原来是被师父用法术下了禁言令……怕不是方才上山途中就已经得罪人了。
我们在席上坐了一会儿,度厄真人才姗姗来迟,来了便直接到师父对面入席,与我面无表情的师父攀谈玩笑,对老友的石头脸习以为常。
青青和我咬耳朵:“你不是说度厄真人就住在昆仑山嘛,怎么还来晚了?原来神仙也有凡人的毛病呀?”
住得近反而容易睡过头上学迟到。
度厄真人转过头来,笑呵呵地对青青道:“仙神也曾是凡俗所化,为何不能有呢?”
她“哇!”地惊叫一声,红着脸抓住了我的袖子。
叹气,都说不要随便说尚还在的大能坏话了,我这天真小闺蜜竟还当面说,这不就被当场抓了包吗?
在度厄真人这儿吃个教训也好,真人脾气好,又曾在来探望师父时受过我师弟那张嘴的折磨,青青这点顽皮冒犯着实不算什么。
度厄真人和我师父关系好,但礼数还是要讲的,我起身代羞红脸的青青行礼道歉:“小童友人年幼冒失,并非恶意,还请真人见谅。”
“无碍,无碍。”度厄真人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孩子顽皮些也好,长大前教好了便可。”
我瞥了一眼青青,她一副很想吐槽的表情。虽然是她说错了话,却又非常想控诉“熊孩子就是您这样的态度惯出来的啊!”
……还真没错,以前有各自师长兜着,哪家都有童子闯过祸。
实在是那时候秩序宽松,自家孩子哪怕失手伤人性命,大不了赔礼道歉时让受害者还魂复生就好了,连点疤痕都不带留,杀身之仇就变成赔点精神损失费就能解决的矛盾了。
但这话不能让青青说出来,我拿袖摆往她脸上轻轻一盖,叫她就此打住。
度厄真人笑眯眯脾气很好的样子,做事风格我却不清楚,虽然对外称是一介散仙,但也有传闻说昆仑山度厄真人是太清祖师门下弟子——这就可怕了,太清门下在仙神间太神秘,像个薛定谔的匣子,没人知道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画风。
度厄真人本尊的画风像太清的风格有点迷,真人门下弟子的风格倒是挺普通的。
“我听说你新收了个徒弟,怎不见你身边跟了新的小童?”度厄真人和我师父聊天,他似乎一直对我师父收徒的标准有些误解。
师父懒得解释,骨节分明如玉般细腻的手指捻着茶杯端起来,品品昆仑山特产仙茶——说品是好听,“水便是水,有何区别?”这是师父曾经的原话,他拿这话怼了难得亲手泡茶、特地叫徒弟们来尝尝鲜的上清师公一脸,当年的石矶娘娘下一秒就被同门掐了腰,还正直地回头问,师姐掐我做什么?师兄你又为何要挡我面前?
师父面无表情地喝茶解渴,从一双继承自师公的霸总式薄情唇中挤出两声冷笑:“呵呵,我新收的徒儿是你那徒儿李靖之妻,刚至昆仑便求了我去寻故人了。”
师弟一听,在另一头隔着师父的背脊朝我上下比划、神色丰富。
——哇师兄,师父的心情好像很差哎,是不是生师弟的气了呀!?
我朝他摇头让他冷静点。傻师弟,自以为动作隐蔽没有惊动师父,其实只是师父知道管不好他罢了。
我倒不担心师妹会受迁怒,彼时既然是师父亲口收了师妹为徒,便是将师妹划到我们师门保护线里头了,以师父的性格,怼怼李靖都不过随口一说,怎么会生师妹的气。
顽劣的孩子仍受双亲管束,那是因为父母乃成人,比孩子要强大。而当年的李家三公子,那可真不是李靖这个修道不成只好下山做官的爹能管束得住的,殷氏更是一凡妇。
他们能用七年,让三魂七魄都没有的灵珠子养出一颗知善的心已是大功,至于之后哪吒应了千百杀劫愈加凶狠,那是连太乙都头疼地请来同门、以玲珑塔强行镇压才勉强遏止的,实在怪不得李靖夫妇做得不够好。
师父与度厄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在旁边魂游天外思绪胡乱飘散,茫茫然低头往身侧一看,只见小老乡当真听了我的话,一点不浪费地扫荡着桌上摆放的吃食。
我看着她手里一颗桃核茫然开口:“哎呀,你怎么吃了桃?”
“啊?”她抬头迷茫看我,沾了桃汁的嘴唇晶莹水润,“不能吃吗??”
“吃了倒也没什么,但这是蟠桃呀。”
蟠桃的确有延年益寿增长修为的效果,凡人得到一颗蟠桃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但对仙人而言也就是比较好吃的仙果罢了,吃个桃子而已,能增长的修为和寿命对神仙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毕竟蟠桃这个东西,王母娘娘是论千种树,量产量收的。
西王母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喜欢种蟠桃,昆仑山上种了一大片不说,据说还想跟玉帝借天庭一片地试试能不能移栽到天界去,天界那么大,玉帝二话没说就借了,于是蟠桃树即将继续增殖。
“你身子还小,修为未定,吃颗蟠桃延年益寿的效果会比较明显……大概一千年以内你都会是这样,不会怎么长吧……”
青青:“……”
五短女童悲愤至极。
“你早点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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