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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元心虚得很。
他晕的声势浩大, 赵承阳问不出消息, 如今已跟着来了, 更不用说带着屁墩的文亭亭与拎着锅铲的萧墨白,门外突然晕了一个人,他们总得跟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文亭亭嘴里塞着红薯,嘟嘟喃喃说“我说啊, 陆少侠你还是太心急了,小元这种爬个山都能崴脚的”
她一顿, 想了个委婉一些的措辞“的富家小少爷, 你上来就这么狠练,他当然受不了啦。”
赵承阳也说“习武还是要循序渐进比较好。”
张小元“”
陆昭明抿着唇, 不发一言。
萧墨白紧张问“要不要去找个大夫”
文亭亭将最后一口红薯塞进口中,说“我去吧”
张小元来不及阻止她,她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完了。
张小元心中一沉。
这要是大夫真来了, 那他装晕的事情岂不是就要暴露了
赵承阳跟在陆昭明身后,他还在想方才的事, 便再度开口,说“陆少侠, 待此事了了, 可否”
陆昭明直接回绝“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
赵承阳还想再说, 陆昭明跨进张小元屋内,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他一眼。
赵承阳“陆少侠”
陆昭明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他门关得太急, 赵承阳原是想跟着走进来了, 那门板险些撞到他的鼻子,他吓得往后一退,这辈子第一次吃了闭门羹,愣在门前站了许久,才恍惚回神,说“他这是”
萧墨白哼了一声“真没礼貌。”
门内张小元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些心惊胆战。
大师兄这可是直接将皇上拒之门外了啊
不会有秋后算账什么的吧
张小元开始害怕了。
陆昭明本想直接扶他到床上,可方才他打翻的那桶水几乎将两人从头浇到了脚,如今天气虽有转暖,却也还未热到令人不觉寒冷的地步,湿哒哒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张小元冻得发抖,陆昭明蹙眉看他一眼,开口说“先换衣服。”
他似乎是怕张小元还觉得头晕,先扶张小元坐下,自己去翻了几件张小元的衣服出来,转身还问张小元“你自己可以吗”
张小元不住点头,一面匆匆开口道“大师兄,我刚刚只是头晕已经没事了,不用看大夫了”
陆昭明“莫要讳疾忌医。”
张小元“”
什么讳疾忌医他是不想露馅啊
张小元“我真的已经没事了阿嚏”
张小元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淋了一桶水,他风寒了
他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陆昭明将衣服丢到他膝上“先换衣服。”
张小元委屈巴巴解开外袍,陆昭明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他去取了巾帕为张小元擦发上的水,说“你跟了我几天,已伤了一次,病了一次”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有些内疚,张小元又搭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小声嘟囔“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啦。”
陆昭明正要再说话,文亭亭已拉着郎中赶到了。
她似乎是担心张小元出事,几乎是一路狂奔直冲进屋,郎中被她拽得跟着一路小跑,满额是汗,几乎已要喘不过气来了。
赵承阳吃了闭门羹,早已拉着萧墨白走了,那郎中缓了会儿,为张小元把脉看病,道“小公子至多是有些体虚风寒,不碍事的。”
张小元松了口气。
体虚风寒,那还是有病的,正好可以将大师兄应付过去,而既然只是小毛病,应该也不用吃药了。
两全其美,真好
郎中又说“小公子身体如此虚弱,这样吧,老夫开些补药,好歹调养调养身子。”
陆昭明并未答应,文亭亭不住点头,说“补一补好,身体这么差,该补一补啦”
张小元“”
张小元看向那郎中头顶。
叮。
「反正补药吃不死人。」
「有钱不赚猪头三。」
张小元“”
张小元一把抓住了陆昭明的手。
“大师兄”张小元满面惊恐,“我不想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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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明回绝了那郎中,又请文亭亭暂且离开。
若只是普通小风寒,以他之见,应当是不用吃药的。
他心中也着实有些担忧,师父令他照顾好小师弟,而小师弟跟着他不过几日,已出了这么多事,他实在难辞其咎。
他放心不下,夜间干脆留在了张小元屋内陪床照顾。
张小元更睡不着了。
其实上一次他与大师兄睡在一间屋内,也就在几天之前。
二师兄将屋子弄塌了,他们被迫到凤集县内暂住,那时他极为害怕大师兄,如今他不怕了,却反而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才好。
陆昭明已将窗下的木榻清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在那儿将就一宿了,张小元靠在床上,看他弯腰叠整被子,沉吟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师兄。”张小元小心翼翼问,“我听他们说,凤集县在十余年前经过一场饥荒疫病”
陆昭明回答“十五年前。”
张小元“你与师父那时已到此处了”
陆昭明坐在床榻上看向他“当时是荒年,除凤集外,临近州府都在闹荒,师父到凤集不过几月,凤集便出了疫病。”
十五年前张小元连路都走不稳,况且那时他爹娘的生意早已做得风生水起,其他几个州府闹不闹饥荒,自然是与他无关的。
张小元问“二师兄那时也在师父身边”
“他母亲逝于疫病。”陆昭明说,“他那时也就十余岁,师父受他母亲委托,收他入门,将他带在身边。”
临终托孤,那也便是说王鹤年是有可能知道二师兄的身世的。
可是不对。
张小元忽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赵承阳已经二十六岁了,二师兄是他的兄长,十五年是十余岁,如今怎么说也有二十六七了,那大师兄呢大师兄脸生得这么嫩,实际不会已过而立了吧
“大师兄。”张小元憋不住问他,“你今年贵庚啊”
陆昭明看他一眼,答“二十二。”
师兄弟间,本就只以入门先后来决定长幼的,大师兄年纪小一些也不算奇怪,只是他如今不过也才过弱冠两年,却丝毫没有青年人的天真气性,以至于平常看起来时,好像二师兄都要比他年轻一些。
张小元稍稍推算“你那时七岁”
陆昭明点头“是。”
张小元小声嘟囔“你七岁便已在师父身边了啊。”
陆昭明说“我出生便已在他身边了。”
张小元一怔“什么”
陆昭明轻描淡写地往下说“我无父无母,是师父收养了我。”
他语气平淡,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张小元却莫名觉得难受。
当下这时年,沾了一个盛世的边,却还未到人人都能吃饱饭过得好日子的时候,便是不论刀口舔血的江湖,普通人家经天灾人祸,鲜少有能长命百岁的,也正因如此,遗子弃孤可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
张小元自己父母双全,且还有阿姊疼他宠他,他闭上眼,想一想若无父母阿姊在身边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他害怕得打哆嗦,再睁眼看大师兄时,好似忽而便明白一些大师兄如此性的缘由。
他不会劝慰他人,也不知自己此时是否要道歉,他支着下巴撑在被面上,许久才小声开口,问“庙会的话梅,你喜欢吃吗”
陆昭明答“还好。”
张小元开开心心道“那我以后买给你吃”
陆昭明“我并不好零嘴”
张小元“闲时吃一吃嘛,不碍事的”
他趴在床上,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映得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说起一件极高兴的事情,陆昭明原还想拒绝,可他看着师弟眼中的光他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张小元又说“大师兄,你的剑鞘也该换一换了,现在的剑鞘那么破,很影响师父收徒的。”
陆昭明又点头“好。”
张小元“那我们明天去街上逛一逛吧”
陆昭明“你先养好病。”
他只是看着那双眼睛。
少年人天真浪漫,眼中熠熠光辉耀目,他又如何能够拒绝。
张小元将头埋进被窝,半晌又探出一些,小声说“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陆昭明“”
陆昭明阖眼假寐,张小元小声叫了他几句,他没有回应,张小元这才重新钻回被窝,小声嘟囔“怎么睡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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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元却是只是略有风寒,换了干爽衣服睡上一觉,第二天大约已恢复了。
只是他的手还是酸痛,好像连抬臂都有些困难,他醒来时候大师兄不在屋内,他便自己穿了衣服,想出去打些热水洗漱,打着哈欠推开门,正见陆昭明端了热粥回来,看他起身,不免问“头还晕吗”
张小元摇头“应该没事了。”
陆昭明“今日便只背剑谱吧,其余之事,过几日再说。”
他将热粥小菜放在桌前,又转身出门去取热水洗漱,张小元觉得自己已没事了,自然要出去帮忙,他起身跟到门边,正见濮阳靖形容严肃,恭恭敬敬站在赵承阳屋外敲门,头顶升起一行字“主上,有消息了。”
张小元脚步一顿。
有消息了什么消息
他退了一步回到屋内,匆匆走到床边,推开一些窗扇,从窗缝中小心翼翼往外看。
片刻,赵承阳披衣推开门,问“什么消息”
濮阳靖“自然是当年的消息。”
他话音一顿,略带些惊讶看向赵承阳身后,神色片刻变化,有些惊愕失落,却又迅速恢复平常,答“手下人寻到了荒年疫病前与他们家有来往的人。”
果真是与二师兄有关的消息。
若二师兄的娘亲当年是临终托孤,将孩子交给王鹤年,而来往的亲朋好友中又有人尚在人世,保不齐便会知晓托孤一事,如此轻易便可知晓二师兄尚在人世
不行,他绝不可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
赵承阳惊问“是何人在何处”
“是名乞丐。”濮阳靖道,“属下留了人在原处盯着,尚未惊动他。”
乞丐
张小元心觉不好。
不会是六指和小跛脚吧
赵承阳说“好,我们现在便去”
他忽而一顿,回身朝屋内看了看,微微蹙眉,似有些犹豫,终是改口说“既然已找到了,不急于这一刻。”
濮阳靖垂下头“是”
赵承阳“你且盯住那人,午后我们再一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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