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宿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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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元在听佘书意说出“武林大会”四个字时, 心中就已抑不住开始激动。

    武林大会啊那是什么好地方

    全江湖各类信息的聚集之处

    去逛一趟回来就能当百晓生暴富发财绝妙之地

    张小元简直恨不得自己立马就扑腾扑腾飞过去。

    他强压着心头的万分激动, 竭力摆出一副无甚在意谨听师父师叔命令的模样来, 矜持地点头,说“我听师叔的”

    “你们四人一块去,也不求你们真带几个师弟回来。”佘书意说,“此番除却武林大会外, 散花宫掌门梅棱安寿诞在即,武林大会结束后, 你们顺道去散花宫一趟, 为他贺贺寿。”

    一提起梅棱安,张小元立即便想起了他的大徒弟柯星文, 而一想起柯星文,接着便又想起了那天他撅腚跪地的丢人姿势。

    “梅前辈要寿诞了”张小元眨了眨眼,“五十大寿”

    这对师徒禁断忘年恋, 是真的挺忘年。

    佘书意点头“我为他备了礼物”

    他示意几人暂且在外等候,自己反身进了院内, 不过片刻,又拿了一封信出来, 交到陆昭明手中, 一面说“昭明, 届时你拿着这封信,到钱隆宝庄去取我存放在他们那儿的寿礼。”

    存放的寿礼

    散花宫毕竟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 寿礼这种东西, 太穷酸想必是拿不出手的, 那也不是佘书意的作风张小元下意识一瞥佘书意的头顶,佘书意的私房钱数额毫无变化,显然这礼物并不是他这几日花钱去买的。

    他想起钱隆宝庄本就是佘家的产业,于佘书意而已说是存放,很可能是直接写信回家要下人准备一份寿礼吧。

    京城首富少东家送的礼物一定贵得很夸张。

    王鹤年终于从失落之中回过了神,他听见了几人的对话,不由看一眼佘书意,有些愧疚懊恼,叹气道“师弟,对不起,又让你破费了。”

    江湖各门派间维系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少不了各种迎来送往的礼数客套,王鹤年常年穷得只有几十文钱,这些礼数多是佘书意去做的,他往里垫了多少钱,只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陆昭明将拜帖与信收好,喊了一句师父,又从怀中掏出他收拾藏好的旧剑穗来。

    “此去少说数月功夫。”陆昭明与王鹤年一揖,将剑穗交到王鹤年手中,“师父相赠之物,昭明怕弄丢了,还是先交还师父与师叔保存。”

    王鹤年备受打击的心灵突然就恢复了许多,大约是觉得哪怕孩子大了自己也还有些作用,他很满意,一面点头说道“放心,为师一定好好替你保管。”

    佘书意微微一笑,说“这剑穗用了多年,早已旧了,你师父本就想为你换个新的。”

    王鹤年的确好哄,陆昭明一句话已让他心中满足,他不住点头,顺着佘书意的话往下说“没事没事,早就该换了。”

    张小元“”

    张小元愣住了。

    大师兄原来这么会说话的吗

    “今日天色已晚,要动身出门,也有些来不及了。”佘书意又说,“你们先将就歇息一日,明晨再走,如何”

    陆昭明点头答应,张小元自然也跟着不住点头。

    这次师门盖房由佘书意决策谋定,反正资金充裕,一切便按他所想来做,房子与院子的规模较原来要大上数倍。他们请了十数名短工,还有一位大娘专做饭食,菜式是糙了一些,味道却很不错,而那大娘看张小元年纪最小,甚至特意多给他装了一勺菜。

    吃饭时陆昭明起身离开去寻王鹤年,他二人走到一旁说话,张小元看了他们几眼,发觉他们说的是赵承阳来找二师兄的事,他便没再多看。

    不过几日不见二师兄与花琉雀,花琉雀整个人都蔫了一般,见陆昭明出现,他也未有多大反应。张小元不知他为何如此,偷偷问过蒋渐宇,蒋渐宇反而是笑着反问他“小元,你见过刚出家的和尚吗”

    张小元摇头。

    和尚他见过,可以往他也分不出哪些是刚出家的和尚呀。

    蒋渐宇指了指花琉雀“喏,小琉雀那样的就是。”

    张小元懂了。

    师门虽然有了些钱,可多花在盖房子上了,师父师叔早已习惯节俭,饭食内荤腥极少,说是吃素也不为过。

    而花琉雀入门时便已受了陆昭明威胁,他不敢再去勾三搭四,更何况山中目之所及也只有帮忙煮饭的大娘一个女人,而那大娘看起来像是一巴掌能呼死花琉雀的英雄,没酒没肉没女人,这几日花琉雀过得的确和出家没什么区别。

    张小元想了想,忍不住又问蒋渐宇“二师兄,你去过武林大会吗”

    蒋渐宇正要回答,花琉雀听见武林大会四个字,如同重见花花世界的五光十色一般,一双眼睛噌地便亮了起来,挪着屁股从长凳那端挤过来,欣喜问“我们要去武林大会了”

    张小元“你的脚”

    花琉雀的腿上明明还绑着夹板,他却已挣扎着恨不得要跳起来“我的脚健步如飞”

    张小元问他“你好像很期待武林大会”

    “那当然”花琉雀满眼期待,“武林大会是什么地方天下各门各派,都会派年轻弟子参加”

    张小元想了想那个盛况,便觉得自己的钱袋已经要满了。

    “散花宫的小美人,紫霞楼的大姐姐,峨眉派的小道姑”花琉雀激动万分,“还有百草谷的女神医,燕子楼的”

    陆昭明在张小元身边坐下。

    花琉雀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一手还扶着自己打了夹板的腿,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方才眉飞色舞般的神色顷刻消失不见,他一脸严肃地同陆昭明点头,认认真真与他打招呼,说“大师兄,好久不见。”

    陆昭明端起茶碗喝了口水,这才看向他,问“你方才在说什么”

    花琉雀“我”

    蒋渐宇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接话道“他在说散花宫的”

    花琉雀“剑法实力超群”

    蒋渐宇一怔“紫霞楼的”

    花琉雀“林易掌门是个好前辈”

    蒋渐宇“峨眉派”

    花琉雀“峨眉双刺真是太强了”

    蒋渐宇“那百草谷”

    花琉雀“悬壶济世,令人佩服”

    张小元“”

    蒋渐宇朝他拱了拱手,万分诚恳“四师弟,我也很佩服。”

    “我问过师父,你的脚伤至少还有月余功夫才能恢复。”陆昭明说,“若要随我们一同去武林大会,也并非不可。”

    花琉雀眼中流露希望。

    陆昭明放下茶盏,轻轻抬眼看他。

    “你需要做的,无非只有四个字。”陆昭明一字一顿说,“谨记门规。”

    花琉雀咕嘟咽下一口唾沫,扶着腿的手略微有些发抖。

    “大师兄放心。”花琉雀颤声说,“我我我牢记在心。”

    “还有一事,师叔可与你说过”陆昭明微微蹙眉,“除却武林大会外,我们还需去散花宫一趟。”

    花琉雀是被散花宫逐出师门的弃徒,让他重游故地,总归有些不好。

    花琉雀果真愣了愣,他好似突然才想起了什么,点头,说“对,今年是师是梅掌门的寿诞。”

    “你若不愿意,到散花宫时,你留在山下便是。”陆昭明说,“贺寿至多不过几日,届时再一同回来。”

    张小元想,把花琉雀一个人留在散花宫山下几日,那不就如同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可趁之机吗

    几天时间,谁知道他又能撩拨几个无知少女,这风险太大,花琉雀的腿可不够断的。

    可他扭头去看花琉雀时,花琉雀却并不怎么欣喜。

    他只是微微点头,低声答应“是,大师兄,我留在山下吧。”

    张小元立即便明白了。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若他没有记错,花琉雀原是散花宫弟子,因为出入烟花之地而被梅棱安逐出了师门,张小元原以为如花琉雀这般的人,是断然不会以这种事为耻的,可他显然还是想错了,他看着花琉雀的头顶,那里空荡荡没有半点字迹,直过了许久,才淡淡翻出来一行字。

    「若还能再来一次。」

    张小元一怔,那行字一瞬消失不见,好似只是他的错觉,而花琉雀又露出了他极熟悉的笑容,笑嘻嘻问“我们这回去武林大会,是要给师父收徒的吧”

    “是,但不重要。”蒋渐宇如实回答,“反正收不到。”

    花琉雀说“考虑过收个师妹吗”

    陆昭明屈指敲了敲桌面,花琉雀立即咳嗽一声,点头“我腿疼,我睡觉去了。”

    他说完这句话,好似畏惧陆昭明一般,一瘸一拐爬起来溜往草棚,张小元却觉得极不对劲。

    他没能从花琉雀头上看出什么端倪,可他看得出来,花琉雀应当也是很有故事的人。

    真可怕。

    这个师门除了他与大师兄,好像都是很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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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门的房子还未盖好,众人只能在草棚下暂宿。

    草棚内铺的是通铺,草铺的垫料扎人得很,张小元辗转反侧,不过一会儿没睡着,二师兄龙吼般的呼噜响声便出现了。

    不仅如此,短工们睡在另一处草棚下,呼噜声此起彼伏,夹着虫鸣鸟叫,实在吵得人困意全无。

    张小元睡不着。

    他翻了几个身,又睁开眼看一看大家,二师兄睡得七仰八叉,将可怜兮兮的花琉雀整个挤到了角落,师父师叔平躺着睡姿端正,大师兄是侧躺闭目,一只手却始终按在枕边的剑上。

    张小元不由想,大师兄可真是剑痴,睡着了都离不开那柄剑。

    他正要躺下,陆昭明忽而便睁开了眼。

    张小元“”

    陆昭明“”

    很好,看来今夜睡不着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陆昭明对张小元做了个轻声些的手势,一面坐起身来,将声音压得近乎耳语,问他“睡不着”

    张小元觉得,他们根本没有低声说话的必要。

    二师兄的呼噜打得都快把屋顶震塌了大师兄那么小声说话他根本听不清的啊

    若不是他还能从唇形看出对方所说的话,他根本不知道大师兄刚才说了些什么。

    张小元点了点头,陆昭明又说“那起来逛一逛”

    他们如今在山上,又不是在县城。

    张小元想不明白,荒山野岭中,能有什么好逛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爬起了身,跟着陆昭明远离将呼噜打得震天响的几人,走得远了一些,耳边总算得了清静。

    他也终于能听清大师兄说的话了。

    “二师弟一贯如此。”陆昭明说,“你若不习惯,往后让花琉雀住在他边上便好。”

    张小元“”

    张小元突然有些心疼花琉雀。

    他与陆昭明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呼噜声若隐若现,遥若隔世,陆昭明脱了外袍披在一颗树下,自顾自靠着树坐了下去

    剩下那一半地方显然是留给张小元的,张小元也靠着树干坐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今天中午他从县衙走回师门,本就已经觉得累了,晚上还睡不好觉,他有些困,陆昭明又不说话,那若隐若现的呼噜声与虫鸣几乎成了最好的催眠利器,他渐渐困得意识不清,身子往前一倒,几乎立即惊醒,陆昭明扶住他的胳膊以免他真的摔倒,一面问他“你困了”

    张小元连打了几个哈欠,不住点头。

    陆昭明说“那睡吧。”

    他小心翼翼护着张小元的肩,以免张小元睡着后倒向奇怪的地方,张小元确实是困得厉害了,树干扎人,靠在树干上谁也难受得很,最后他好像靠在陆昭明的肩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张小元被鸟叫声吵醒,睁着眼睛望着树顶迷迷瞪瞪发呆,不明白为什么鸟叫声仿佛近在耳边。

    他低下头,只觉浑身酸疼无比,而后便见一只黄嘴鸟儿蹦蹦哒哒从他腿上跳了过去,歪头一看他,叽喳冲他叫了一声。

    咦

    张小元一瞬惊醒,睁大双眼,左右一看,他睡在树下,枕在大师兄腿上,周遭落了一堆不怕人的鸟,等到他动时,那些鸟儿才扑腾腾飞起来,蹿上树梢。

    有了萧墨白与赵承阳的前车之鉴,张小元看到鸟便想到鸟粪,他上下打量自己的衣服,大约是他睡得离大师兄极近,有大师兄的福缘庇护,他安然无恙他这才想起大师兄,他抬头去看陆昭明,陆昭明比他醒得要早,正要同他说话,远处忽而传来蒋渐宇与花琉雀的声音。

    蒋渐宇“小元呢”

    花琉雀“跟大师兄跑了。”

    蒋渐宇“什么跑了那大师兄呢”

    花琉雀“带小元跑了呀。”

    张小元略有些尴尬,他一面爬起身一面与陆昭明道歉,说“大师兄,对不起,昨晚我睡着了我们快回去吧。”

    陆昭明“”

    陆昭明一动不动。

    张小元已站起了身,他不由问“大师兄怎么了”

    “你有些重你先回去吧。”陆昭明神色平静,“腿麻了。”

    张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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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陆昭明回来后,他们收拾妥当,终于动了身,向武林大会出发。

    花琉雀的腿伤未愈,师父手中近来也总算有些闲钱,给了陆昭明一些银两,让他下山去弄辆马车,总比一路骑马或者走过去要舒服。

    马车不大,花琉雀占了一个位置,另一个位置自然让给了张小元,蒋渐宇毛遂自荐要当车夫,他与陆昭明一同坐在车前,不时闲谈上一句,还算融洽。

    可车内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张小元与花琉雀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花琉雀很紧张。

    张小元在花琉雀头顶看到了花琉雀想找到无数话题,却没有一个是他感兴趣的,两人静默许久,张小元干脆闭眼装睡,他昨晚就没睡好,竟真的睡着了,一直到蒋渐宇叫他下车,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外头天色,竟已近暮时。

    蒋渐宇在路边找了家供行人商贩歇脚的小茶铺,唤张小元和花琉雀下来歇一歇。

    茶铺简陋,老板娘却生得颇有姿色,花琉雀很想多看几眼,可是陆昭明在,他不敢,老板娘为他们倒了茶水,他为了掩饰心中紧张,二话不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

    蒋渐宇也渴了,他喝了两口茶,问茶铺老板“你们这可有什么吃的”

    张小元正含了一口茶到口中。

    叮。

    他下意识抬起头,眼睁睁看见满面慈祥的茶铺老板与老板娘头顶各自冒出了一行字。

    「黑店老板」

    「黑店老板娘」

    张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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