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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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元噗地一口把口中含着的那口茶喷出来, 喷得满桌子都是, 愣是吓了蒋渐宇一大跳, 皱眉问他“小元,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小元想哭。

    二师兄这运气也太差了吧他们在官道上走了大半天,这一路来好歹也有数家酒肆茶铺,可他偏偏就选中了家黑店。

    完了, 黑店的茶里会不会有蒙汗药黑店老板和老板娘会不会想把他们杀了做成人肉包子二师兄和蒋渐宇都已经喝了茶,连张小元自己都含了一口, 若是茶里真的下了药只怕他们谁也逃不过去。

    他们之中, 好像只有大师兄还没有喝下这茶了。

    张小元见陆昭明正缓缓端起茶盏,吓得急忙往前一扑, 按住陆昭明的手,他动作太急,这一下竟将陆昭明手中的茶杯打翻了, 那茶杯里的是热茶,蒋渐宇又被他吓了一跳, 不由高声说“小师弟你你”

    他忽而头晕目眩,连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

    花琉雀忽而扑通倒在桌上, 蒋渐宇意识不清, 眼前也已重了影, 张小元好歹只是含了一口那茶水,竟也觉得头晕腿软, 想来那茶中下的药必定是极凶猛厉害的。

    黑店老板大笑, 说“无妨, 你们也就剩下一个人了”

    张小元浑身虚软,他强撑着一口气力,断断续续说“那那你们可真惨”

    剩下的是最难对付的那个人。

    他身体摇晃不稳,几乎要摔下椅子去,话音刚落,耳畔听得破空声响,陆昭明一脚将他的椅子朝外踢出,张小元坐立不稳,朝后一仰,恰见环首大刀自鼻尖险险擦过。

    眼见张小元就要摔倒,陆昭明一手架住他,将桌子勾到他身后,给他做了个靠背,令他勉强坐稳了,方转身去看敌人。

    “茶里下了什么药”陆昭明声音冰凉,寒可彻骨,“你们是什么人。”

    他说完这句话,方才还空荡荡的茶铺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个光膀子的大汉,举着大刀大棒,将他们围在正中,目光阴狠地渐渐逼近上来。

    张小元脑中已是一片混沌,那眼皮似有千斤沉重,他总算扛不住闭了眼,意识顷刻崩塌,脑中也只浮着他昏睡前的最后所见。

    陆昭明手持长剑,挡在他身前。

    如磐石不移。

    张小元醒了。

    他还靠在那把椅子上,浑身酸软无力,一睁开眼便见那黑店老板与老板娘在他数尺之外,两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张小元吓了一跳,他朝后一仰,撞到了身后的木桌,又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身边有人扶住他,他抬头去看,那人是陆昭明。

    张小元松了口气,一句“大师兄”还卡在喉中,一眼却见陆昭明白衣染血,他吓了一跳,以为陆昭明受了重伤,几乎脱口而出“大师兄,你没事吧”

    陆昭明怔了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血,微微蹙眉摇头,说“这不是我的血。”

    张小元“”

    陆昭明“他们砍偏了。”

    张小元“”

    他怎么忘了陆昭明福缘极佳,当初绑架新娘的贼匪都能在他面前自己摔倒把自己砍伤,如今不过是几个开黑店的强盗,武功在江湖上都排不出名号,大师兄当然不会出事。

    张小元这才又看向面前的黑店老板与老板娘。

    他二人同那几个光膀子大汉被捆在一块,头破血流,嘴里还塞了破布,看上去好不狼狈。

    而那几个光膀子大汉身上还被盖了蒸屉的白纱布,布上染血,张小元不明所以,正要询问,陆昭明已主动开口解释,道“有碍观瞻。”

    张小元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大师兄这句话的意思。

    这几位大哥光着膀子没穿衣服,大师兄嫌他们有伤风化,不想看他们。

    张小元一时无言以对。

    他回过头,花琉雀与蒋渐宇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蒋渐宇还流了一嘴哈喇子,就冲他这副模样,实在看不出他竟然是当今圣上的兄长。

    张小元松了口气。

    他醒来也有些功夫了,茶中的确只是迷药,他手脚已恢复了气力,便回身想将花琉雀与蒋渐宇也叫醒,可二人毫无反应,陆昭明拉开椅子在他身后坐下,说“没用的,得等他们自己慢慢醒来。”

    张小元不由问“我睡了多久”

    他只是含了口茶水,后来可都吐出来了,可如今外面天色全黑,屋内点了灯烛,他似乎已经睡了很久,谁知道把那茶水全喝了个干净的花琉雀要睡到什么时候。

    “三更天了。”陆昭明说,“他们可能要到明天午后才会醒。”

    “三更了”张小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药可真厉害”

    难怪他会觉得这么饿。

    “饿了”陆昭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们店里什么东西能吃,只能等你们先醒来。”

    这毕竟是家黑店,后厨中的确是有能吃的新鲜食物,可食材内保不齐便有迷药,再换句话说,江湖中黑店人肉包子的传言可不止一起,厨房里有肉,也有包子,可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肉什么馅料,反正陆昭明不敢去碰。

    他们带的干粮也不多,本来想着这一路也不是荒郊野岭,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小店颇多,总能找到补充水食的地方,谁能想到竟然先来了这么一遭花琉雀与蒋渐宇明日午后才能醒,他们总不能等到明天午后再动身去寻下一家吃饭的地方吧

    张小元便说“大师兄,先把二师兄和花琉雀搬上马车,连夜赶赶路,路上总能有吃的吧”

    “就算现在动身,最近的小镇也需到明日晚上才能赶到。”陆昭明说,“莫忘了,他们还有宵禁。”

    那就是后天早上,他们才能进镇。

    张小元觉得自己真的要饿死了。

    “沿途总有酒肆茶铺吧”张小元自己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这么晚了,想必他们已经全都打烊了。”

    张小元往桌上一趴“我要饿死了。”

    陆昭明站起身“我记得他们院子里还有几只活鸡。”

    活物总不可能带迷药,他们大可以放心吃下去。

    鸡鸡翅鸡腿鸡爪鸡胸肉,烤鸡卤鸡盐水鸡张小元突然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可陆昭明却站着不动了。

    张小元满怀希望地对陆昭明眨着眼,问“大师兄,怎么了”

    陆昭明“我”

    张小元懂了“你需要帮忙吗”

    陆昭明“我没下过厨。”

    张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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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元也没下过厨。

    认真说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摸过那把锅铲。

    他在家里时,家中有厨娘,就算爹爹和娘亲偶尔想要下厨,也不会找他来当帮手,对爹爹与娘亲来说,他只会越帮越忙。

    陆昭明就更不用说了,在师父身边二十余年,他一心只有习剑,师父不会让他去做其他事,饭食也轮不到他来准备,他好像连炉灶都没有摸过。

    不过还好,火,他还是会生的。

    毕竟他也曾一人出门替师父办过事,生火是露营野外的必备技能,他当然会做。

    可生完火后呢

    张小元和陆昭明站在炉灶前,看着锅下的熊熊旺火,一同陷入沉思。

    张小元正在拼命回忆爹爹与娘亲下厨时的步骤,鸡到底该怎么杀好像要先放血,可是怎么给鸡放血

    张小元愣住了。

    他拽了拽陆昭明的衣袖,说“大师兄,咱们先得抓住鸡。”

    陆昭明点头“嗯。”

    如他这般的江湖高手,抓鸡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掐着鸡的脖子,制住鸡的双翅,将鸡摁在砧板上,然后冷静问张小元“然后呢”

    鸡“咯咯咯咯”

    张小元“放放血”

    陆昭明重复“放血”

    张小元认真点头“抹脖子放血”

    鸡“喔喔喔喔”

    陆昭明“”

    杀鸡用剑显然太夸张了,师父要是知道他用剑杀鸡显然也不会不开心的,陆昭明一手摁住那只拼命挣扎无辜临刑的鸡,一面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鸡脖子比划了一下,不由又皱起了眉。

    “抹脖子”陆昭明语调艰难,“是要砍下来吗”

    张小元“不必那么凶狠吧”

    陆昭明又用那匕首在鸡脖子上比划了几下。

    不行,他下不去手。

    他抬起头看了看站了老远战战兢兢的张小元,二人目光相对,在那只鸡凄厉悲惨的尖叫声中,谁都没有说话。

    陆昭明“”

    张小元“”

    张小元“大师兄,我们还是吃鸡蛋吧。”

    鸡“咯咯咯咯咯哒。”

    鸡蛋容易,反正就在鸡窝之内,捡几个鸡蛋回来,敲碎打散,丢进锅里随便炒一炒,应该就能吃了。

    再不济,把鸡蛋丢进水里烧开,白煮蛋谁不会,张小元对自己充满自信,觉得自己绝不会失败

    然后他就死在了打鸡蛋上。

    无论他怎么动手,鸡蛋壳总有它自己的想法。

    碗里除了鸡蛋之外,还有无数细细碎碎打散了的壳。

    张小元一边拿筷子挑着鸡蛋壳,一面庆幸幸亏自己打蛋进碗之前,把蛋壳洗干净了。

    他艰难挑出大部分的碎蛋壳,再勉强把碗里的鸡蛋打散,然后他走到大锅面前,将那碗打散的鸡蛋全部倒进了烧得火红的锅里。

    他嗅到了奇怪的烧焦味。

    张小元惊恐提起锅铲,用两只手握紧了,那样子好像提着一把大刀,他用力铲了铲锅底迅速凝固的鸡蛋,试图将鸡蛋翻转。

    那鸡蛋的另一面已然彻底焦黑,滋滋冒着白烟,张小元不知所措,惊慌抬头左顾右盼,抓起灶台边上放着的冷水便一下倒进了锅里。

    厨房内白雾升腾,陆昭明坐在炉灶火边,对张小元眨了眨眼。

    张小元惊魂未定。

    他看着锅内沉浮翻滚又黄又黑的不明物体,勉强扯起嘴角,对陆昭明笑了笑。

    “没没事”张小元双手握紧锅铲,结结巴巴说,“应该只是忘记放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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