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莲刚刚结束了一项关于怪盗的委托。
自那之后,世界看似恢复了原样。庸碌无首的民众们仍自然堕落地陷于蒙昧和怠惰之中,只顾着仰赖高位之人。
政府和警署机关被贬得一无是处,怪盗团被捧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拥有众多狂热的宣传和追随者。遍地喊响着正义的口号,犯罪率却在节节攀升。
这些,他并不关心。
一完成工作,雨宫莲便只想更快一步回到那个地方。
他进入玻璃门,踏上螺旋的阶梯,穿过富丽堂皇的浮雕壁画走廊,来到最深处的秘密房间。
他想见的人就在这里。
黑发的少女坐在窗边,散漫地半倚着窗框。她身上只着了与身型不符的size宽大的白衬衫,微曲的修长白皙的腿部轮廓极其优美纤细,不经意地在半空微微晃荡。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层光晕,淡金色的日光薄薄地倾泻在她身上,令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几近透明。
她的膝头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但她的视线并未在上流连,而是默然地投向玻璃窗外。
窗外,浮华而不真切的都市笼罩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
听见响动,她转过头来看他。
“莲,你回来了。”
少女还困倦的眼梢转瞬间漾出一丝弧度,她随手抛开书,足尖触地,晃悠悠地起身向他迎来。
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堪堪遮住腿根,瘦削鲜明的锁骨由敞开的衣领口露出,一两点红痕在白润的脖颈之中尤为明显。
仅仅是这样看着她,心口仿佛就有火在焚烧。
弥生步伐轻浮,一步步踩在棉花上一样重心不稳,靠近之后如撒娇的猫咪般扑进他怀里。她的身体软若无骨,肌肤沁着雨后空谷中湿润馥郁的芳香。
“才睡醒吗?”莲单手拥住她,看着她身上所着的不属于她的衬衫,眸色渐深。
“嗯,你不在真的很无聊呢。”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
“抱歉,让你寂寞了。”他揉了揉她的发顶,用指尖梳理着她柔顺的头发,“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都会陪着你。”
埋在他怀里的少女乖顺的点了点头,环抱着他的双手贪恋般地不肯松开。
“我给你带了礼物。”
莲放下手中拎着的一大堆礼物袋,示意给她看。
那些礼物琳琅满目,热门店铺的甜点礼盒,知名珠宝店的珠宝首饰,奢侈品店的包与礼裙……全都是些价值不菲的高级品,包装上无一不印着精致典雅的品牌logo。
自从怪盗团成为民众心中唯一仰仗的英雄后,钱财来源总是很富余。
弥生眼尾轻轻扫了一遍,漫不经心地拆开一个礼盒,钻石项链在丝绒盒子里绽放着璀璨光华。她微微笑了笑:“谢谢,我很喜欢。”
雨宫莲注视着她。她紫色的眼眸像凝了一层散不去的雾气,暗沉无光,深得令人猜不透,可挂在唇角的笑容却越发天真纯澈。
无辜与罪恶,颓然与奢靡,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
她越来越美丽,越来越蛊惑人心。
起初,他只是想要好好地保护她的。
想要温柔地怜惜她,让她一直露出笑容,无拘无束自由放纵。
现在,却又想要粗暴地对待她,看她气愤哭泣的模样,想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身边。
在知道无法心意相通时,这份感情便已经开始扭曲了。
他一定是被弥生的纯粹所引诱,才想将她拉入同等程度的深渊。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果然,脆弱的鸟儿,就应该好好地关在笼子里。
雨宫莲感到很满足,满足到想要把世间一切美好珍贵的东西都夺来给她。
“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弥生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握过来贴住自己的脸颊,柔声道:“我只要莲陪我就好。”
“我也是。只要有弥生就够了。”
莲一把将怀中的人拦腰抱起,往床沿走去。
*
一夜过后。
弥生醒来时,身边的被窝已经空了。她依稀记得清晨半梦半醒的时候无意识地睁开眼看到莲起床,他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多睡一会,于是自己就迷迷糊糊地再度睡了过去。
他说过这几天会陪她,那么现在他应该先去准备早餐了。
她抵住额头,迟钝地运转着思维。
虽然这个地方在莲到来之后会有夜晚降临,但时间的概念仍十分模糊,白日漫长得永无止境。弥生经常会感到困倦和提不起劲,在莲不在的时候总是以睡眠打发掉时间。
但无论睡多久,头部的钝痛与身体深处的倦怠感始终无法消解。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弥生慢悠悠地下了床,从衣柜里随手取了一条露肩的黑色连衣裙。裙子布料光滑细腻,剪裁尺寸完美地贴合她的腰部。衣柜里清一色的服装都是莲选择的,不得不说他的眼光很不错。
塞满了华贵衣装的衣柜看着赏心悦目,但也仅此而已。
她想要的远不是这些能够填满的。
弥生离开房间,来到走廊。这里处处同她的房间一样是富丽堂皇的巴洛克风格,红底金雕的墙纸与金灿灿的古典水晶壁灯相辉映。她起初对这种炫目的华丽不太适应,现在也渐渐地习以为常。
起居室和餐厅都没有莲的踪迹。弥生犹豫了片刻,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平时饭菜都是莲准备的,有时是他亲手制作,有时是高级饭店的外卖,分量样式都多到夸张,无一例外都精致可口。
厨房的门一般是锁着的。但这次她试探地推了一下,门开了。
厨房也没有人。这里像是高级餐厅的后厨,壁橱及流离台都干净锃亮,摆放着各式烹饪工具。她看见面包机正烤制着切片吐司,而案板上有切了一半的卷心菜,估计是要用于做沙拉。
莲突然有事出去了吗?
弥生走到料理台前,看向案板上银光闪闪的锋利菜刀。来这里之后莲没有让她做过饭,房间里剪刀小刀一类的东西也收的好好的,她近乎快要忘记握住刀一类的锐器的感觉了。
弥生小心翼翼地握住刀柄,按住半截的卷心菜,直直向下切去。但因为许久没有握刀,她没有拿捏好力度,刀锋在接触卷心菜时产生了偏移,即使她下意识躲得够快,刀刃还是磕到了一点她的指尖,拉出了一条小口子。
指尖的伤口渐渐渗出鲜红的血迹,细微的疼痛感顺着神经脉络涌上来。弥生看着血迹呆滞了一瞬,背后冷不丁地传来声音。
“弥生,你在做什么?”
手中捏着调料瓶的莲出现在门口,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我说过了,你不能来这里吧。”
弥生忙松开刀柄,道:“我只是出来找莲,看你不在,想要帮忙料理。”
莲走过来,拉着她离料理台远了点。他蹙了蹙眉,刚要说什么,忽而眼尖地瞥到她指尖的红色。
“你受伤了?”
他猛然抓过她的手腕,盯着那抹鲜红的血迹,脸色刹那间变得森然。
“只是刚刚切菜不小心划到……”
莲并不听她的解释,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弥生的手腕被扯得生疼,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莲带她到起居室,将她按在沙发上后,拿出药箱开始消毒包扎。他对待伤口的动作小心,抓着她手腕的力度却丝毫没减。
其间,他低眉沉默着,身上散发的阴沉气势使得整个房间温度都降了几度。
弥生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雨宫莲像没听到似的,仍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她继续道:“我不会再去厨房了,也不会触碰危险的东西。”
细小的伤口被纱布和绷带严严实实地包扎好后,他才抬头看她,但仍然抿着唇不说话。
弥生内心叹了一声,主动环住他的脖子:“我不会离开你的。”
说完这句后,莲终于有所松动。他紧紧地拥住她,一点点地加大力度,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准再受伤了。”他用警示般的冰冷声音低声道,“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不允许你用任何方式逃开我。”
被挤压的胸腔传来阵阵窒息感,但弥生只是垂下眼睫,一言不发地伏在莲的怀里。
不能怪莲反应过度。或者应该说,是他太敏锐了。
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太久,她偶尔会出现幻听和幻觉。
声音,场景,画面,同伴们的脸庞和话语。
这些记忆总会不经意地闪现。每一次,仿佛都在提醒她。
自己是一个怎样无耻的背叛者。
每当这时,渗入骨髓的自责与恐惧都会如虫蚁噬咬般蔓延至全身,令她无法停止颤抖。
弥生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在莲沉湎于睡梦中、防备最薄弱之时,她在梦中遇见了拉雯妲。
“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也是我的过失。”拉雯妲传达过来的气息很微弱,言语中透着坚定,“您若准备好逃脱的话,我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这一定是仅有的一次机会。
弥生的手几乎要放在门把上,可是在最后一秒,她放弃了。
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站在莲的对立面。
如果她离开了,这个殿堂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她怎么可以抛下他不管?
本来应该引导他走向自由光明的未来,却亲自成为了将他束缚在原地的枷锁。
这是何等的讽刺。
这是她的罪孽,是对她的惩罚。也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只是,如果要清醒地接受这样的现实,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唯有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淡金色双马尾摇曳而过,少女明媚的笑颜划亮了一瞬的记忆。
却很快再次坠入黑暗。
呼吸迷离间,莲压着她向后倒去,陷在柔软的沙发垫上。
弥生捏紧了颤抖的手指,努力将感知集中在面前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和莲一起承担你的选择,因为……我是你的同伴啊。”
她轻微的呼吸声被莲堵住,唇舌交缠之后,他用摄人心弦的湿润眼眸注视着她,声音低哑地说道:
“……不,是共犯。”
真好啊。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似的。
就这样彼此依存着,沉浮在痛苦与欢愉之中,醉生梦死。
这里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她已经无法分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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