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小说:女主天下 作者:一粒米饭
    可能是最近经历的大风大浪已经太多,为皇帝的厚脸皮诧异了一小会儿后,王微反而淡定了。

    也是啦,能做皇帝的人,再垃圾,起码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应有的特点,比如自说自话,比如厚颜无耻。想想过去皇帝的一系列神操作,把锅甩给自己的孩子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主要还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才三岁,想给他抗锅都做不到,同胞兄弟们已经死得三三两两,唯一在身边的侄子也被他得罪得差不多。她这个女儿只好勉为其难的成为了候选对象,呵呵,王微觉得她还要感谢皇帝关键时刻没有重男轻女来着。

    虽然确实是被他推出来清扫残局,但这也是一个机会,王微的心因为紧张砰砰的剧烈跳动着。她轻轻的咽了口唾沫,竭力装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试探的问:“儿臣自然愿意听从父皇的吩咐,只要能为父皇排忧解难,就算是儿臣身为人女应尽的孝道。可儿臣是女子,恐怕不方便……”

    这种以退为进的且温顺乖巧的态度极大的取悦了皇帝,他龙颜大悦的挥了挥手:“哎,这个不必担心,朕又不是要你去前朝听政,只是以朕的名义去看望劝慰萧将军罢了。其实直接下一道圣旨赦免他的罪过,把他放出来也不是不行,无奈萧弗此人……脾气出了名的倔强,朕担心要是这么做了后,他不管不顾当场说些不好听的话,或者干脆抗旨不肯出来,那不就让朕面上无光了吗。”

    他以安慰的口气对王微说着,极力想要把这件事描绘得不值一提,仿佛这么做就能缓解他的狼狈。

    “至于圣旨,长乐更不用担忧,朕知道你的顾虑,不会直接将圣旨下到你的手里,传出去定会惹来议论,你的名声不好听。朕打算派一个特使,带数千御林军跟随你一起回长安,这样的话你就不必畏惧那几个节度使横加干涉了。”

    王微一听不禁在心里大喊:不,把圣旨直接下给我吧,任命我为监国公主摄政公主都可以,我没问题!

    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早个几十年也许还有这种可能,但才经历了女帝临朝,男人们便犹如惊弓之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出现苗头。皇帝松口愿意派人派军队给她当后盾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要感谢皇帝生殖能力不强导致只有一个年幼的儿子,才危险的让她有了一丝机会,不然的话等到地老天荒她怕是都摸不到兵权或者参政的尾巴。当然,即便如此,这次她多半还是充当一个表面的摆设,皇帝不会真的让她掌握到任何实质性的权力。但,总归是个不错的开端。

    事在人为,已经多少了解了本朝大致情况后,王微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自信的。

    心里这么想,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王微赶紧对着皇帝表起了忠心。这个度还必须得精确的把握好,要是直白的说“爹啊你放心我不会干政”,反倒是会弄巧成拙。因为皇帝肯定会想“什么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于是王微面露羞涩,像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勉为其难的道:“那就好,儿臣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要去私下说服安抚萧将军就可以了,对吧,父皇。”

    皇帝见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也是松了口气。到底还是怀着一点坑了女儿的愧疚,他犹豫着伸手在王微的肩膀上拍了拍,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辛苦长乐了,只要你能做到,想要什么,父皇都赏赐给你。”

    以皇帝的角度出发,这已经是个很了不得的承诺了,无奈王微并非那么无知,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她暗道老娘想要你的皇位,你肯给吗。

    虽然她依旧不太清楚当初皇帝跟公主是怎么联手坑害了那个倒霉的萧弗,但见皇帝一副心虚气短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不太光彩。连皇帝本人都说萧弗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再联系在长安的时候明明此人都已经下了大牢,居然没听说有谁去落井下石,把他拉出来当功绩刷,王微估计大概是块难啃的硬石头。

    不过她也没有多在意,最多不过甩冷脸被臭骂一顿,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萧弗还能把她怎样。像狗血小言里那样将她狠狠虐身一把吗?比如提出各种过分的要求,要她卑躬屈膝的在监牢里嘿嘿嘿什么的……

    哈哈哈别搞笑了,就算萧弗有这个胆量,王微脑子又没坏掉,她干嘛要乖乖的被一个阶下囚虐啊。反过来还差不多,要是萧弗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微一点都不介意干脆让他吃更多的苦头。

    因为忽然想到了一些曾经看过不太和谐的书,王微差点笑出了声,为了不被皇帝发现,她尽量低下头,软软甜甜的道:“儿臣没什么想要的,只要父皇不再为这些琐事担忧,儿臣就心满意足了。”

    老实说在此之前王微一直怀疑,真的有人会信这种虚假违心的话吗,但在观摩了好多次皇帝和陆沉之间的互动后,她不得不承认,皇帝就是很喜欢这种假大空的场面话。每次陆沉吹捧他的那些阿谀奉承,王微坐在一边听得无比尴尬,皇帝却开心得很。她只能理解为,哪怕一开始是个智商正常的人,连续听了几十年这种彩虹屁,认知早就被歪曲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了。

    可能皇帝还真心实意的以为自己是个贤明之君吧,天命所归,没了他坐镇整个天下瞬间就要完蛋,啊呸。

    果然,听她这么说皇帝笑得更高兴了,一脸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宠溺,两人相视而笑,一派父女和睦的气氛。至于之前皇帝把王微一个人丢下自己跑了这件事,就跟完全没发生过似的。

    见气氛不错,王微刻意的迎合皇帝喜好,引着他说了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见他已经渐渐失了防备,便装作若无其事随口一问的语气道:“儿臣对前朝的事情一概不知情,这次父皇打算任命哪位大人做钦差,和儿臣一起回长安啊?”

    皇帝不疑有他,脱口而出:“一开始朕也没想好,不过琢磨来琢磨去,这样的重任,必须是朕的心腹。本来想派陆子章,但邺城这边实在是离不得他。想要任命一个武将吧,又担心有损我儿的清誉。所以最后父皇想让陈玉暂时去一趟。”

    王微心中顿时掀起了狂风骤雨,她就知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想到这一出,看来是陈玉在后面吹风挑唆的结果。他居然能影响皇帝做到这一步,这无疑让王微对他的警备更加高涨,将他视为了危险人物。

    但她却感到了一丝不解,既然陈玉自己就能做到这件事,那之前他干嘛在她面前又是恐吓又是哄骗,难道不是为了让她去当说客说服皇帝,而另有目的?问题在于即便是把她拉下水,王微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危险啊。倘若她出了问题,跟着一起的陈玉肯定要负连带责任,相信陆沉绝对会迫不及待的抓住这个机会,在背后捅刀争取一鼓作气弄死陈玉。

    陈玉这是图什么?有毛病吧这人。

    她决心冒险稍微试探一下皇帝的口风,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消息,便装出担忧的神情道:“陈公公?儿臣倒不是质疑他办事的能力,毕竟宫里宫外的人都说陈公公是个可靠的人。但父皇,他是内侍的身份……是不是会惹得那些大人们不高兴啊。儿臣虽然不太懂这些,却也经常听说他们好像不喜欢有内侍搅合进这样的事情里。”

    她已经尽量把口气放得很委婉了,但还是不知触动到了皇帝哪根敏/感的神经,瞬间就变脸发了活,冷冷的道:“不必理睬那些个自以为是的相公大臣,反正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才是最忠心的,但凡朕不按照他们的话行事,就是不明是非,昏庸无能。朕喜爱的人,全都被他们打成了奸猾小人,不怀好意。你以为他们真的那么正气凛然不成?错了,他们一门心思还想着士族跟天子共治天下呢,巴不得朕就像书里说的那样拱手而治,做个朝堂上的泥塑菩萨,什么都让他们来做主!”

    王微被他忽然的发作吓了一跳,直觉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但事情已经太晚,皇帝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转圈,一派恼怒,看得出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

    “他们就怕朕跟那些个太监亲近,可除了太监,朕敢信他们吗,谁不知道他们背后代表着的都是哪个世家大族。不光在朝堂上对着朕比手画脚,恨不得事事都越过朕做主,还不断把自己家的女人往后宫里塞,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吗,还不是就指望着能生个有他们血脉的皇子来继承大统,这以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他们一天到晚都说陆沉这不好那不好,呵,打量着朕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还是怎地。若是陆沉跟他们一样出身世家大族,朕还不敢宠信于他呢。就算陆沉有一万个不好,可他从头到尾都站在朕这一边。还有那些太监,在宫里朕就是他们的天,除了朕,不会有人重用他们,给他们荣华富贵,所以朕为何不能宠信小人和太监?不宠信他们,难道去宠信那些装模作样的世家子弟吗?”

    一口气抱怨了一大通,皇帝仿佛忽然意识到不该说这些,才悻悻的住了口。王微只能装着茫然没听懂的样子一脸无辜。不过她倒是对皇帝有了个全新的认知,似乎他并非自己以为的那么昏庸,起码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掂量得很清楚明白的。

    但这并不能成为他逃避现实懦弱无能的借口啊。

    大概是刚才那一番父慈女孝让皇帝难得的有了几分为人父的慈爱,看着还在装傻的王微,他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在王微身边坐下,语重心长的道:“长乐啊,总之你要记住,别看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风光霁月的模样,好像不沾红尘,多说几句权势都污了他们耳朵,其实他们私下才是最肮脏不过,卑鄙不过的真小人,历来都不跟咱们李家是一条心,你可别傻乎乎的听信了他们那些甜言蜜语。朕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内侍,觉得他们脏,父皇倒不是要责怪你,总归都是些奴婢罢了。但是咱们势单力薄,不依仗太监,还能依仗谁呢。”

    王微继续茫然无辜,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关于世家和皇权的争斗她大概还是了解一些,所以皇帝的一些观点她很认同。唯独太监这件事她觉得非常不靠谱,怎么就非要依仗太监了,天下还有那么多不是世家出身的人呢,随便找几个难道不比阴阳怪气的太监强。

    她张了张嘴,想到了本朝还没有科举制度的事实,但最后还是没有和皇帝说起这件事。她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激动。也许这件事就是她的一个机会,她不想把这个机会当做换取皇帝好感的工具。

    皇帝却不知道这个貌似乖巧的女儿此刻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发泄了一通后他就像是以前无数次那样,很快就把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说起了别的事情。

    “不过父皇也没打算让陈玉领军,只是让他当个正职的特使,副手会另外派两个武官随行,免得那些前朝的大臣将军唧唧歪歪。你放心,有陈玉在,肯定会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加上他一向是父皇身边的近侍,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长安城里那些人也会对你客气几分。”

    王微听着只觉得哭笑不得,为什么她堂堂一个公主却要靠着一个太监的面子混生活啊?皇帝没有意识到这番话很不对劲吗。只是她却没有出言提醒,而是乖巧的点头。

    她没有继续再问皇帝准备选哪两个武官随行,反正问了她多半也不认识。陈玉既然有自信教唆皇帝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肯定事先早有安排,即便那两个武官不是他的党羽心腹,肯定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说到武官,王微忽然想起了李淮,她犹豫着看了一眼皇帝,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询问关于他的事情。

    自从到了这个行宫,她就和外界彻底的断了联系,因为担心身边的宫人内侍有皇帝或者其他人安排的眼线,她都不敢随便询问李淮的下落,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非常不待见这个侄子。

    她很担心李淮会不会被皇帝刁难冷落,好歹他对自己有过两次救命之恩,而且王微一直觉得李淮应该是个挺有才干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拉拢一下这个堂兄难道不好吗,起码他们都姓李,再怎么样也比陈玉陆沉之流靠谱吧。

    心不在焉的和皇帝又闲扯了一番,看着皇帝露出了几分疲态,王微知道到了他午睡的时间了,知趣的起身告退,带着那一群宫人浩浩荡荡的回自己的住所。在回廊上走了不远,迎面便撞见一身浅蓝长袍头戴纱冠的陈玉径自走来,看见王微,他停下恭敬的对着王微行了个礼,口中只道:“拜见公主千岁,千岁万福金安。”

    王微心中冷哂,陈公公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宫里宫外的一干事务都是他掌管,平常进出她基本是看不见这人的。偏偏今天皇帝刚和她说起圣旨和特使的事情,他就神奇的和自己“偶遇”了,不是人为的巧合才怪。

    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还得做出高兴的样子,王微假惺惺的微笑着:“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公公又不是什么外人,何必郑重其事。”

    陈玉还是坚持着把礼行完了,只是随便的看了王微身后一眼,那些宫人就自动往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给王微和他留出了足够的谈话空间。他一副闲来无事心情颇佳的口气,试探而恭敬的对王微道:“殿下这是打算回去?今日天气不错,听说荷塘的荷花新开了不少,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观赏一番。”

    既然已经体会到了他在皇帝那边的影响力,王微不想太过得罪他,闻言后便欣然答应:“是吗,正好,我还想着随便走走活动下身子,既然如此,烦请公公带路。”

    陈玉微笑着道:“殿下有命,奴婢自然是要陪同随行的。”

    一听他自称奴婢王微就全身不自在,怎么说呢,就像是遇到一只猛兽刻意在装乖卖萌似的,她不信陈玉会真的甘心一辈子当奴婢,她看这家伙私下心气可高得很,谁知道他每次不得不在自己面前称奴婢的时候,是不是暗暗的掏出小本本记上了一笔,等着以后找回来——毕竟他是个太监。

    王微总觉得这种经历的太监应该不至于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朗积极。他越是风光霁月,王微就越是怀疑他心理扭曲人格阴暗。

    两人维持着虚假的客套,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分花拂柳的到了荷塘边上。说起这个巨大的荷塘也算得上是整座行宫的一大景盛,由高到低,依山而建,围绕着整座行宫修了一圈,有些地势高的地方还有人造的小瀑布,而地势低的地方又水深到可以划船。据说是挖掘了一口泉眼修建而成,王微在行宫呆了这么几天,硬是没找到源头在哪里。与其说是个荷塘,更像是个低级版本的人工河。

    其实整个行宫就是一个值得游玩很久的巨大建筑群,王微只在一部分地方活动,还有很大一片隐藏在山中和其他地方的亭台楼阁没有去游玩参观,听说都美不胜收,各有各的景致,真正做到了一年四季都宛如图画。

    走在这精美的回廊与奇花异草之中,王微想到假如这是在现代,那必须得是个旅游景点,门票起码两百起跳,一杯水敢买五十那种。但在这个时代,却仅仅是供皇帝一家偶尔居住避暑的地方罢了。里面养着的宫女内侍,歌姬舞女,还有其他杂役仆从,保守估计至少也要上千人,想来为了修缮维持所付出的花销更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王微并不是什么品德高尚随时想着家国天下的人,但此情此景,她却没什么欣赏游玩的兴致,一想到被乱军入城那夜的惨状,便免不了心情沉重。全天下百姓供养着皇帝一家,给了他们最高级最奢侈的享受,但皇帝却这样回报老百姓,身为地地道道老百姓出身的王微其实是非常抗拒和排斥眼前这一切的,都是民脂民膏啊。

    念书时候看到的那些封建主义统治阶级的冷酷和压迫,当初毫无实感,现在瞬间就活灵活现了起来。

    陈玉虽然走在退后她一步的位置,时不时给她讲解园内的景致典故,见王微仿佛兴致缺缺,便闭口不言。他挥退了跟在后面一大帮子宫人,找了个僻静之处,才笑着问道:“殿下为何郁郁不乐,还是在担心驸马的事情吗?”

    听到这话王微稍微把注意力收回来了一点,看着面前衣着华丽的陈玉,虽然是个太监,但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脱离了自己原本的阶级,进入了时代的顶层圈子。据说本朝的内侍都是自愿进宫,想必当初他年纪小小便净身到了宫里,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富贵人家,日子过不下去才到了这一步。王微挺想知道,在他费尽心思争权夺利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穷苦的过去。

    “殿下?”

    见她迟迟不言,陈玉有些疑惑的低声又问了一遍,随着他的靠近,王微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股熏香味儿。到了现在她算是对熏香稍有了解,知道像这种闻起来淡雅清香一点都不沉闷的香气,哪怕一点点都价值千金,连一般的有钱人都恐怕用不起,而陈玉只是宫里的太监罢了。

    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想来陈玉当然不会有什么心怀天下的伟大情怀,一般人要是能有这样的觉悟,那就不是常人,而是圣贤了。就连她自己不也一样吗,感叹着皇帝的无能奢侈,却在他面前演戏装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好让自己维持目前的生活,不要跌落云端。

    但是那股涌起的情绪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心境,王微忽然就有点提不起精神和陈玉为了那点破事周旋。反正他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试探或者给她挖坑下套,事情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王微倒想看看,陈玉究竟想玩弄什么花招。

    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很无趣罢了。”

    见她面上忽然涌起了厌倦之色,而且不像是假装的,陈玉倒是稍稍有些纳闷,他还以为这位小公主肯定会焦急万分,被他凉了好几天,迫不及待的想询问关于留言和婚姻的大事。亏得他还精心准备了一番说辞来打动她。

    “难道她因此心灰意冷,真的看破红尘了?”

    想到这个可能,陈玉自己都觉得可笑之极。他虽然和这位公主殿下接触不算多,但也知道她是个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主儿。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孩,哪里知道什么才算真正的疾苦。大概只是因为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犯起了小脾气。

    陈玉并不以为区区一点流言就能逼迫这个皇帝唯一的女儿沦落到出家的地步,他告诉公主的那些话很有夸大其词的分量,就是为了吓唬吓唬她。当初公主看上了王雁,死缠活赖要让他给自己当驸马,王家万分不愿,最后却无法抗旨只能被迫答应,这件事可是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得知这桩婚事多半要告吹,小公主想必很不甘心吧。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起看着满池盛开的荷花,自顾自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陈玉时不时的瞟上王微一两眼,公主比他矮了一个半头,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能清楚的看见她雪白的后颈以及一片掩映在轻薄衣衫下的胸/脯,在日光的照射下,那皮肤光洁细腻,宛如美玉一般呈现出几乎透明的质感。

    陈玉不自觉的捻了捻手指。

    其实在他的计划里原本没有这位小公主什么事儿,只是那天他看着这个天真到什么都不知道,被宫女内侍们团团围住的宫中贵人,娇嫩得仿佛伸手一掐就要滴出水的模样,就不明所以的从心底泛起了一股沉沉的恶意,临时编造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话,把公主吓得嚎啕大哭。

    要说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他看不得宫里有如此无忧无虑从没历经苦难的人吧。

    都是人生爹娘养的,凭什么他要费劲心力才能挣扎着从泥坑里爬出来,而面前这个人却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一切,还丝毫不满足,恨不得占尽世间所有的好处?

    王微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感到陈玉的眼神凌厉的落在头顶,看得她背后发毛,一瞬间她怎么觉得陈玉好像对自己很有意见的样子?不过就是以前找事儿罚他跪过,不会这么记仇吧?不是王微看不起太监,但就他这样的出身和经历,要是每一个搞过他的人都要报复回来,这活得有多累啊。

    “难道他就是以此为动力才年纪轻轻变成了太监里的精英?”

    唉,感觉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全是在背锅,王微觉得自己都要变成资深背锅侠了。

    想到反正已经得罪了陈玉,短时间恐怕也没办法把好感度刷回来,王微自暴自弃的抬头直面他的窥视,打算要不然嘲讽几句,让陈玉明白自己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欺负。

    要是连个太监都畏惧,她不如赶紧跳进眼前这个池塘自尽算了,还混什么啊混。

    不过当她抬头后却看见陈玉依旧是一副标准的奴婢卑微面孔,毕恭毕敬,像是随时在等候她的吩咐,一点错都挑不出来,差点让王微以为刚才都是错觉。

    “殿下有何吩咐?”

    他柔声问道。

    盯了他半晌王微确定光看是看不出个子丑演卯的,陈玉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明,她一时半会闹不清楚他心心念念老算计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便干脆的放弃了。反正迟早有一天他会暴露的。

    “刚才父皇告诉我,说打算任命公公做特使,护送我回长安城去。”

    她故作高深的道,陈玉那听闻后跟真的一样惊异的神情逗得她有点想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陛下吩咐,让奴婢下午去一趟,多谢殿下点拨了。”

    陈玉还像模像样的给她行礼道谢,王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唉,总之,一切都仰仗公公了,我也不知道回了长安城会怎样,公公一定要给我撑腰啊。”

    陈玉连连告罪:“殿下这是说什么胡话,您可是金枝玉叶,哪里轮得到奴婢撑腰,奴婢充其量就是殿下的马前卒,殿下随意吩咐差遣就是了。”

    王微觉得和陈玉说话真心特累,和他一比,她居然觉得陆沉还不错,起码他从不假惺惺的演戏到这个份上,小人得志耀武扬威的嘴脸卑劣之中带着几分直率。

    又和陈玉云山雾罩的扯了一通,总觉得他每一句都话中有话,可仔细一想又找不出什么证据,王微不想再跟他打太极,找了个理由就打算走了。不过临走前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脚步问道:“不知武忠郡王现在何处?公公可别告诉父皇我私下问起过他。”

    陈玉笑得十分体贴,但不知为何王微看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问,刻意隐瞒着消息打算来个当头一击似的。

    他惊讶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真实:“武忠郡王?他早在四天前就离开邺城会自己的封地去了,怎么,他居然没有向殿下告辞吗。唉,真是的,托人转告一声也不是什么难事,奴婢还以为殿下早就知道来着。”

    王微心塞的同时再次确定,陈玉真的对她满怀恶意,她纳闷的想,果然太监都挺有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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