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察觉到了陈玉对自己的恶意满满,王微就不想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虽然她对这家伙原本准备打算说的话挺好奇的。不过想想多半脱不了威逼利诱,不会是好话。
她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哦,现在我知道了,多谢公公相告。”
见她居然没有表现出黯然神伤,陈玉脸上的笑容维持不变,仔细看却能捕捉到一丝焦躁。他不动声色的想要继续煽风点火:“奴婢见之前是郡王不辞辛劳一路护送殿下到了邺城,自然以为殿下与他兄妹情深,谁知他会忽然离开……但奴婢大胆猜测,郡王定然不会不告而别,必定有什么缘故在里面,公主也不必为此太难过了。”
王微听着这番貌似劝解实际上全在雪上加霜的话,连基本的假笑都快要装不出来了。陈玉这家伙到底有什么毛病,就这么想刺激她,让她伤心吗。
“嗯,多谢公公劝解,我其实不太难过。”
她面无表情的说,随后转头离开,丢下陈玉一个人站在池边,估计他心里肯定十分错愕。
但是王微已经厌倦了为了自保装成个傻子被陈玉耍着玩儿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现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已经把自己拉上了船,想要再把她丢下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宫殿简单的梳洗休息,一转眼就到了晚上就寝的时间。王微和平时一样打发了所有的宫女,一个人躺在放下了床帏的床上,静静的等待了许久,确定外面已经悄无声息,所有人应该都已经睡熟后,才轻手轻脚的把那面镜子从身上摸了出来。
虽然心里很嫌弃镜子的作用并没有想象那么大,但好歹算是个不明所以高科技玩意儿,为了保险起见,她一直把镜子随身带着。
深吸了一口气,王微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抓紧时间对镜子展开了一系列的盘问。
“陈玉是不是讨厌我?”
“是因为我曾经惩罚过他的关系……呃,居然不是?那是为什么,单纯看我不顺眼?擦,居然还真的是这个原因,他有病吧……不不不,这个问题不需要你回答。”
思索了一阵,王微举着镜子继续追问:“那么他会因此而对我不利吗?会?什么人啊……会导致我有生命危险吗?不会啊……那他图什么?”
王微从能想到的各个角度问了一遍,企图找出陈玉讨厌自己的理由,但她连童年阴影初恋失败都问了,镜子给出的回答全部是NO,最后时间到了,王微只能遗憾的重新把镜子收好。
也不能算没收获,至少她以后对上陈玉会多留一个心眼,提防他冷不丁的下套挖坑,反正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要掂量几分再听。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为什么抱着那么大的恶意,但他撑死了依旧是个需要依附于皇权才能作威作福的太监,王微觉得只要自己能立起来,就没必要怕他。
哼,他还能谋朝篡位还是怎样,历史上就没有太监上位的先例。
“哎呀,忘了问一问关于那个萧弗的事情了……算了,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只会YES和NO。”
临睡前想起了另一件麻烦事,王微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藏在身上的镜子。因为镜子的限制,她充其量只能问“萧弗是个好人吗”这种模棱两可的问题,于是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安然的睡去——这可是个不小心得了风寒都有可能丧命的时代,狗命要紧,她绝对不敢熬夜修仙了。
她还以为回长安的事情可能需要等很久,毕竟皇帝那个拖泥带水万事不急的性格有目共睹。可不知是不是因为陈玉在里面搞了什么手脚的关系,第二天早上,王微刚刚梳妆完毕正打算出门,传圣旨的内监就带着一堆人来了,那排场还让王微受到了一点惊吓,差点以为是抄家。
不过和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听来人说是传旨,王微因为不知道流程呆呆的坐着没动,宫里的宫女内侍们却立刻忙碌了起来。他们麻利的摆上了香案,做出一副祭拜的架势,才扶着王微对那个捧着圣旨的内监下拜。
王微满心不爽,却又不得不照做,她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适应不了这个时代。虽然她依旧觉得自己穿到了这个短命倒霉公主身上太不不幸了,可又暗自庆幸至少是公主而不是身为最底层的贫苦大众。不然的话光是这件事她只怕都要活活把自己给憋屈死。
内侍一副习以为常的平静表情,展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念了起来,王微还以为会是多么辞藻华丽用语艰涩的文言文,谁知居然是再明白不过的大白话,虽然篇幅很长,总结下来就一件事,皇帝身体不适不方便长途奔波,唯一的儿子又年幼不顶事,所以就暂时让同样也是独苗的公主替代他回长安,坐镇皇宫。当然,由于,也就仅仅只是坐镇而已其他的事宜都由同行的特使兼顾。
听到这里,王微总算是松了口气,面色恭敬的跪在地上伸出手接过了那卷圣旨。
传旨的内监也不多话,弯下腰帮着把王微扶起,对她拱了拱手,便干净利落的告辞走人了,并没有发生想象中阿谀奉承的场面。看来他也清楚王微这个公主只是吉祥物,搞不好现在正赶着去找陈玉讨好恭喜呢。
拿着那卷沉甸甸的圣旨,王微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举着吧。还是她身边那个最年长的女官双手接过,亲自找了个盒子收好,嘱咐王微一定要随身带好,不能遗失损坏,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
王微店点头答应,这个女官便开始发号施令,要宫女们赶紧给王微收拾行装杂物,因为圣旨上说得很明白,要王微今日下午启程。
“也不知道现在长安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殿下在邺城没呆多久,许多该裁剪的衣服都没做好,算了有多少收拾多少,一切日常的用具都尽量带上。对了殿下,您别站着不动啊,赶紧去向圣上谢恩。这圣旨一发,无论如何您都是圣上钦点的,我估摸着各位娘娘还会来向您问候,您也得一一辞行才是啊。”
王微没想到还有这些麻烦事情,她还以为只要拿着圣旨到时候轻松走人就是了,一想到那些各怀鬼胎说话拿腔拿调的妃嫔,她就忍不住苦了脸。
但是事情并不会因为她的抗拒而有所改变,她还是被催促着又脱掉才穿上不久的衣服,重新换了一身比较隆重的,还不顾她的拒绝拆开头发梳了个时下比较正式的高髻。当然,这么大一坨发髻,单凭王微自己的发量是撑不起来的,所以必须在里面加入大量的假发和支撑物,颤颤巍巍,沉重无比的耸立在她的头上,加上那些真金白银的首饰,压得王微的脑袋不断有失去平衡的危险。
这一次不管她如何排斥抗拒都没用了,宫女们强行给她画了个据说是正式场合必须的浓妆,好好一张脸弄得跟个调色盘似的又黄又绿,这才架着王微出门去皇帝的宫殿给他谢恩。
王微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贵妇出门要几个侍女搀扶了,因为穿着那么长又那么复杂的拖地长裙,脑袋上又压着至少十几斤的分量,没人搀扶根本走不动。
她还在肚子里编了许多话,打算见到皇帝后好好表一表忠心,没想到到了皇帝常住的宫殿外,却看到了不少平时根本不可能看见的生面孔。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都是前朝的官员大臣,而且地位不低。因为王微已经知道了,按照现在的规矩,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大臣才有资格穿红色和紫色的官服。
那些大臣好像正在集体等候皇帝的召见,把宫殿外不算小的一块空地占据得满满当当。尽管他们不至于高声喧哗,但一个个却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上的神色可完全称不上愉快。王微的出现就像是在热锅里洒下了一滴冷水,瞬间将场面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虽然低着头,王微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注在身上的锐利视线,几乎没有任何善意,满满的都是敌意和审视。不用抬头她大概也能猜到这些大臣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怕不是又将她当做了一个新的女性威胁者,觉得她心怀不轨,要对这李家江山伸出魔爪了。
她是曾经幻想过走上前台,和这些实际上的权力掌控者来个面对面,但也没想到第一次会面是在这样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下。她已经听到了那些并没有压抑得太低的议论声,纷纷扰扰,像是潮水般涌入耳朵。这些大臣官员真是一点都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啊。
“真是胆大妄为,区区一个女子,竟然就敢唆使圣上做出如此荒谬的旨意,哼,这是又打算成为第二个女帝不成!”
“我就知道,她从长安跑回来,定然不怀好意,没想到居然起了这般念头。”
“唉,原本我还不信外面那些传言,可眼下也不得不信了……”
“想也不用想,这女子定然早和陈玉这个小人有所勾结,自古以来妄想以妇人之身觊觎朝政的,不都是如此吗。也不知道她到底给了陈玉什么甜头,才让那个无耻小人甘为走狗,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不知廉耻。”
“高大人何出此言,过了过了,到底是天家公主……”
“她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哼,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总不会是毫无缘故,怎么不见说其他人。不是传言说她在长安的时候就不安分,所以才让王家宁愿抗旨也不肯认下这门亲事吗。还听说她和那个江流的外室子勾勾搭搭,两人单独住在一起厮混了半个多月,据说好像连江流本人都掺了一脚……我要有这样的女儿,早就直接勒死算了,她竟然还有脸面公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纵然王微一贯自诩脸皮厚不怕人说,但这还是第一次她直接面对这么声势浩大的恶意和揣测。她本以为古代的人应该会比较含蓄,可没想到他们恶意起来,比现代人还要光棍,一点都不顾及她公主的身份,就差没有直接冲上来指着鼻子骂她是个淫/娃荡/妇,惑乱宫闱,应该马上乱棍打死了。
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连职场撕逼,也最多当面骂几句你是个贱/人不要脸,顿时气得两只手都在微微发抖,脸也不受控制的涨红。由于之前她一直都呆在自己那个狭小的天地里,虽然知道外面对她的看法不太好,却没想到恶劣到了这样的地步。
说是这些大臣打算把她当场活撕了都不为过。
不过这些人骂归骂,却还是没有人真的冲上来动手动脚。王微认为这并非因为他们顾忌着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个年幼的女子,这些男人觉得不好动手罢了。估计她要是个男人,早就被扯着衣领喷一脸口水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要是个男人,哪还有这些事,完全顺理成章实至名归。
搀扶着王微的宫女好像也被这个场面给吓到了,畏惧着不敢继续向前,犹豫不定的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王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恶意的揣测和居高临下的指责,昂起头,抬着下巴,稳稳当当的拖着两个膝盖发软的宫女继续往前走去。
她这幅作态落在周围人眼里,毫无疑问又成了再好不过的佐证,原本还掩饰一二的耳语指责顿时被放大了许多,甚至已经有人公开喊出了“请公主自重”这样的话。
王微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夹着尾巴装可怜无辜,以此来表示她人畜无害,对朝政毫无任何企图。但她忽然就不想再伪装了。因为在这些人眼里,不管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要流露出一点意图,就是可以直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大罪。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王微想要自保,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天真的交付给什么不知所谓的男人,她势必就得去抓住那本不该由女人妄想的权力。
所以,命中注定她要和这些前朝的大臣官员对上,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她看着这些义愤填膺好像满心都充斥着正义公理的脸,只觉得荒谬可笑。仅仅因为皇帝的一道圣旨,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给自己下了罪名。可是若干年前那个被他们当做妖魔痛骂唾弃的女帝临朝时,他们又在哪里?
实际上那时确实有不少人反对女帝登基,但他们最后都被女帝给杀了,活下来的都是一群不敢反抗乖乖跪在她裙下俯首称臣的男人而已,还不是一样老老实实在女帝一朝做官,口呼万岁,对她歌功颂德。
所以王微并不害怕他们,她内心充满了对这些人的鄙视,反倒是被他们激发了背水一战的勇气和决心。
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可以手掌大权,以女子之身支配天下,她倒想看看,还有多少人会像眼前这些人一样唧唧歪歪,摆出一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嘴脸来。
无视了周围所有的议论和视线,王微昂首阔步的向前走,连身上那些原本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的繁重服饰都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了——和那席卷而来的巨大恶意相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但她这幅作态好像彻底的激怒了不少人,眼看已经要走进前方宫殿的大门,忽然从两边窜出来两个四五十岁的官员,都留着长长的胡须,以一种自以为是的傲慢,站在台阶上,挡住了王微的去路。
“殿下,请恕臣无礼,有些话还是应该当面说明白,请您别在自误,赶紧回转,拒不受旨,才是一个女儿家该做的正道。”
其中一个冷冷的道。
另一个咳嗽了一声,蔑视的接着道:“虽说殿下金枝玉叶,可到底仍旧是个女子,身为女子该如何行事为人,臣想殿下自幼就该被教导过。自古以来,天下女子无不都是以柔顺温婉贞静为贵,殿下应当读过女训女戒,若是还有几分廉耻之心,就该早早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臣若是殿下,就自请落发出家,而不是仗着圣上一番怜爱之情,厚颜无耻的在宫中搅风搅雨,无端惹出事端……”
他还想长篇大论,看来是打算用言语彻底的羞辱王微一番,让她不堪受辱,自行放弃。但王微只觉得自己居然还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的哔哔,确实是太好脾气了。她也懒得和这两个人打嘴仗,免得给自己又惹来一个“口齿犀利”的罪名。她只是直接伸出两只手,狠狠的推向这两个挡路的障碍。
只是没想到,这一推之下,还真的就推开了,那个正说得口沫四溅酣畅淋漓的官员顿时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王微自己也有点发愣,因为她没料到真的就推开了,感觉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啊。她握了握拳头,心想难道是因为她连续好几天都按照那个道士留下的书锻炼身体的缘故?可那本书也没啥特别的地方啊,都是些类似瑜伽一样的奇怪姿势,她权当是做操似的每天练上半小时,难道还真是什么修仙秘籍?
暂且不管王微此刻的浮想联翩,聚集在宫外的大臣们见王微居然动手推人,还把人给推开了,一时间都又惊又怒。按照他们的设想,王微应该是被骂得抬不起头,羞愧难当的哭着跑走才对。谁能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居然脸皮能厚到这样的地步。换个人的话早就恨不得一头撞死了。
王微只稍微发了一会呆,立刻就回过了神,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见那些人面色不善,好像打算围上来,她赶紧三步并做两步,拖着两个还傻呆呆的宫女,一溜烟的窜上了台阶,冲进了宫门。
虽然她一点都不畏惧和这些大臣们当面撕扯一场,可到底还得顾忌着时代和身份,不可能以公主的身体和他们打一架吧,传出去只怕是别想做人了。
还好宫门处的侍卫并未阻拦,直接就让王微过去了,而那些不甘心的大臣们想追上来,却被他们一个个拦在了外面不放行。大臣们可以对王微这个公主阴阳怪气,却不能无视皇帝的意思擅闯入内,只好继续留在外面骂骂咧咧。
说到底,还是皇帝的性格太过温吞的缘故,要是换个严苛凶残的皇帝,这些大臣未必就敢还这么做。
王微进了宫殿内,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皇帝正坐在平时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手里虽然拿着一本书,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见到她有些狼狈的进来,立刻对她露出一个略带几分讨好的笑容。
“长乐,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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