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梦想中, 我就是个英雄
西部边陲那轮22点的太阳终于开始低垂, 草原上拉扯出他们两长长的影子。
“第一次见你……”周祁垂眸似在回忆，唇边带上了温柔的笑意, “是你们的毕业大戏。”
“毕业大戏！？”顾亦嘉惊了，“不是，那个不是……没法上传视频么？你在哪看的？”
因为太过意外，顾亦嘉拽着缰绳有点用力, 身后的马儿甩了甩头。
“还能在哪呢？现场啊。”
周祁答得非常自然，还伸手过去安抚地摸了摸红鬃马的马头，马儿很喜欢他，主动在他手上多蹭了几下。
“因为听说有人专门排了一部戏跟我告白，我当然要去看看。”
周祁语带戏谑, 牵着马走在前面，引着顾亦嘉向马队接引人的方向走去。
“谁告诉你的……”顾亦嘉感觉自己羞得全身都红了。
“谁都能告诉我啊。你们海报上还写着我的名字呢。”
那部戏叫《周祁，你听到了吗》。
关于周祁何时遇见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亦嘉想过各种可能性, 甚至想过那可能在重生时间点的以前或者是以后。
却万万没想到是他人生中最羞耻的那段黑历史，也是他最不愿在周祁面前提起的往事。
顾亦嘉暗自后悔，他就不该作死追问周祁, 居然把自己作进去了。
“那个, 那个就是我随便……”
周祁回头, 幽邃目光扫过顾亦嘉，让他下意识停止胡说八道。
“苦心准备了两年半，为此还放弃了好几部剧的邀约, 你管它叫做随便？”
“就……还好吧。”顾亦嘉努力保持正常语调，“不是，你来看了，我都……不知道……”
周祁的神态倒是十分自然，他把马缰绳交给马队的骑手，抱了下黑马的马脖子。
又转身接过明显已经同手同脚走路的顾亦嘉手里的马缰绳交接给马队，这才淡然开口说：
“现在告诉你了。”
周祁摊开手掌，顾亦嘉下意识地把马鞭也交给他，“你演得——很好。”
谁知周祁趁机握住顾亦嘉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把玩起他的手，指尖一寸寸滑过他手心的软肉，玩够了才接过马鞭。
太羞耻了。
朗朗晴空下，壮阔草原间，顾亦嘉竟然觉得无地自容。
无论是内心，还是身体。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周祁还偏偏又调戏了他一轮。
*
顾亦嘉在那台戏里面本色出演了一个痴情而癫狂的暗恋者，有大段压抑而痛苦的独白，还有各种爱而不能的惆怅和痛苦。
追求真实的搭档们让他加上名字。于是他在台上疯狂叫了上百次周祁的名字。
还在导演系那帮疯子的怂恿下，为艺术献身演了一段含蓄又隐晦的自/渎。
那台戏的情节设计得又欲又虐，最后连上传视频平台都审核不通过。
剧组的同学们为此遗憾了好久。顾亦嘉得到消息却松了一口气，以为那就是永藏心间的一期一会。
万万没想到最不该看的正主本人居然看过！
他很难想象周祁在台下坐着，听他在台上一声一声动情的叫他名字时是什么感受。
最无可挽回的是他这一路以来还奋力在周祁面前营造着正直而矜持的人设。
千算万算，谁能料到他早就在不知道的时候掉马掉得底裤都不剩了呢？
“跟上啊。”周祁走了两步，看到顾亦嘉原地不动，回头抓住他的胳膊肘，拽着他继续向雪莲谷方向走。
“实话实说，我现在想干脆抢回马转头跑掉，游荡在这天地间不要见人算了。”顾亦嘉单手捂着脸□□。
“嗯，可行。不过我肯定能追上你。我跟你一起吧。”
周祁的手掌沿着手臂向下穿过顾亦嘉的手，握住了他的，两人手心紧紧相贴。
顾亦嘉想起戏里的那些完全自我放飞的情节，禁不住羞耻地一缩，却被周祁牢牢抓住。
“我正经历掉马尴尬，仿佛偷偷演了A/片还被男朋友看过，求体谅下吧，我真的没脸见人了。”顾亦嘉哀求。
“不许你这么评价我最喜欢的一部戏。”周祁把顾亦嘉用来捂脸的另一只手也抓过来，迫使他面对自己。
“你，你喜欢啊？”顾亦嘉抬起头看周祁，虽然还是很羞愧。
“情/色艺术和色/情表演是两回事。”
“你那出戏，热烈而真诚，纯粹又直接。全是那时候的我没有的东西。它激励了我。”
周祁贴到顾亦嘉耳边暧昧地说：“但我得承认，对台上那个如此渴望我的你，更有兴趣。”
“我去了后台找你，却没找到。”如今提起，周祁的语气依旧十分遗憾，“第二天我就进组了，想说之后总能再遇见。结果差点就……那天就你没谢幕，去哪了？”
“那天我，提前走了……”顾亦嘉声音低沉，“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年。”
*
那天对于顾亦嘉，除了在舞台上绚烂的自我剖白，还有转身后的一地鸡毛。
精心筹备的毕业大戏，他没等到谢幕，因为听说自己的父母来学校了。
一直不认同他选择的专业方向的父母四年来头一次主动和他联系，还和他一起拍了毕业合影。
顾亦嘉一路笑着送他们回到酒店房间，在他以为他们就此和解的时候，他父亲拿出一份就差他签名的三方协议，让他按照他们的安排毕业去体制内任职。
没想到过了整整四年，他们都没变。
顾亦嘉当然也没变。
他和父母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他夺门而去，回学校收拾了行李，搬进了本要帮同学退掉的群租房。
从此结束他作为一个平凡少年的平凡挣扎，变成万千毕业后就面目模糊的平凡人之一。
没有成为英雄，也没有波澜壮阔。
人生里，最难也最痛苦的部分就是这么简单而无力。
他谁也没联系，每天守着各种找群演的Q/群等消息，偶尔晚上跟着住隔壁房的乐手一起去酒吧端杯子赚点生活费。
放弃的戏约真的也就再没回来，群演的活更是看不到未来。孤注一掷做的戏，同学们都各自有后手有资源。
只余下他剖白了自己，却只留下了满目疮痍。
旧日回忆涌现，顾亦嘉突然觉得，他和命运的抗争好像早就开始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盲目地活着，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几乎都要放弃了，全靠整夜整夜循环放着周祁那清冷又温柔的独白：
“在我的梦想中，我就是个英雄，从恶龙手中拯救公主的骑士，将世界从恶魔手中解救出来的英雄……”
往日种种已经太过久远，顾亦嘉把中间一笑带过，“后来才又机缘巧合进了愿景传媒。”
不过谁知道，熬过了一小段苦难，命运却织就了一个更大的麻烦在之后等着他。
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周祁握紧了顾亦嘉的手，“知道吗，因为错过了那次，我找到你真的好难。”
同样的天空下，他们都在同一个圈子里，可是周围的世界有一些与周祁相关，有一些与顾亦嘉相关，但没有什么让他们相关。
“直到后来，你送了我一个护身符。”周祁低声说。
感觉周祁声音有些不对，顾亦嘉眉眼蓦然一抬。
周祁摸出手机，是节目组统一发给他们的那款，他按亮手机的屏幕，壁纸是一张自己拍的照片，上面有一新一旧，两个水果台的桃公仔。
顾亦嘉看到那个阴差阳错送到周祁手上的公仔，想起重生回来的晚会那天，他在台上过山车一般的心情，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问：“是哪个？”
“都是。”周祁的眼神越发幽深。
“我只送了你一个啊……”顾亦嘉愕然。
“对。都是。”周祁坚定地，“我真的找了你，太久了……”
那……是从前的他送给周祁的？
顾亦嘉快速在心中回想，桃公仔，什么时候，是……
是从前。
他不会忘记的那一次，他第一次重生的那个从前。
顾亦嘉目光复杂地看着周祁，“难道你也，可是……为什么？”
电光火石间，他读懂了周祁的意思，想到说出命运的真相就会受到的惩罚，顾亦嘉马上攥住了周祁的手，担心地看着他。
“你现在还好吗？会不会难受？”
周祁摇了摇头，举起了他两握住的手，“只要牵着手，就不会有事。”
顾亦嘉失落地塌下肩膀，“我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要是……”
周祁抬手捂住顾亦嘉的嘴，“都没事了，都不重要了，现在我们一起面对。”
顾亦嘉摇摇头，捏过他的手还想再说什么，周祁欺近顾亦嘉用唇封住了他。
*
雪莲谷的营地里，已经先期抵达的节目组和演员四人组已经整理好了行李。
摄制组开始为晚上的拍摄选景和架设灯光，汝爸爸指挥着演员四人组去分柴架灶。
抱了一大捆柴到篝火的铁架旁，赫昂有些担心地对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又看。
阮斯轶凑过来帮着赫昂往架子上摆柴，“没事，你不是说，自从他遇到嘉宝，就不作死了吗？”
“这谁能知道？他既然可以一个劲地专门作死，那他现在就有可能只是中场休息。”赫昂起身拍了拍手，往剧组的车跟前走。
“你干嘛呀？”阮斯轶跟上他，“万一人家正你侬我侬，你跑去算个啥？”
宋季从他们身后路过，“我也觉得老赫你担心得多余了。独立作死的人最烦连累别人。他们两在一起，就不会作死。”
“啥作死？我哥在外面野/合被拍到了！？”邱意宁冻得抖抖嗖嗖地提着一桶水跑过来。
其他三人一起看向邱意宁，对他做出拜服手势：是哥哥们思虑不周！
摄像大哥看到他们聚在一起，本能地举起了摄影机拍了起来，邱意宁敏锐地注意到了。
“不是吗？哎呀，你说他两还能去干啥弄这么久啊？”邱意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赞助商的手机。
“还是弟弟聪明，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又不是没信号。”阮斯轶看了下手机上满格的中移动信号。
邱意宁摇了摇头，打开了手机摄像头，“据说咱们的手机支持10倍光学变焦及最大100倍数字变焦，你们看那个黑点，放大了之后会不会是他两？”
其他三人再度对邱意宁做出拜服手势：是哥哥们口播没有背好，输的心服口服！
摄像没想到意外地录了一条让赞助商爸爸开心的素材，对他们比了个赞之后收了设备。
而邱意宁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还拉了宋季过来当人形三脚架，拿着手机对着地平线的黑点尝试着放大100倍起来。
“万一真能拍到点啥，我从此就不是弟弟了。”邱意宁嘿嘿嘿地想。
*
夕阳落得很快，此刻已经到了远处地平线的交界，残阳如血，余晖中的两人变成贴在一起的一道黑色的剪影。
日落带走了大地的余温，草原上降温后的晚风吹在脸上割人的疼。
顾亦嘉今天真是搬石砸脚，本想问问他们什么时候遇见的给自己磕个糖。
结果莫名自揭老底掉马不说，还问到了不想知道的事……
顾亦嘉抓紧了周祁发凉的手，一直担心地看着他，直到确定他真的没有不适，才稍微松一口气。
周祁安抚地抱住他，大手插入他的发间揉了揉，“现在我没有秘密了。”
顾亦嘉气得又啃了下他的唇，“但你干嘛之前一直不说？”
“我一直在等机会……等我的英雄发现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们身后的地方，远远的山谷营地里燃起了一簇盛大的篝火。
口袋里，周祁的手机响了起来，紧接着，顾亦嘉的也响了起来。
赫昂的声音在周祁手机里中气十足，“喂！你两给我可以一点！篝火晚会要开始了，赶紧过来！”
而顾亦嘉那边，是阮斯轶打来的，“嘉宝，马/震和野/合只是从镜头看起来画面效果好而已，别跟着周祁那个没下限的随便尝试啊！”
周祁眼一眯准备夺手机，“我没下限？”
顾亦嘉歪个身避开周祁的手，“阿铁你脑子里想的啥？”
“不许这么叫我！”阮斯轶佯怒，“你还是个宝宝，别和他们学坏了！快过来吧，都等你们呢。”
落日和篝火分列他们身旁两侧，一边仿佛遗憾的叹息，另一边如同希望的呼唤。
收掉电话，周祁和顾亦嘉向篝火的方向走起来。
“我曾经在这里只想死，花式作死。”周祁坦白，“以为要解开麻烦，只能那么做。”
“逃避没用，我只试过一次，却后悔了一整轮。”顾亦嘉笑着摇头。
“所以，是你给了我另一个选择。”
顾亦嘉眼睛亮晶晶地牵着周祁的手跑起来。
“但是你，给了我希望。以后无论有什么，我们一起？”
“嗯，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周祁：那台戏我辗转要到了资源。真是长夜良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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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片尾曲：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 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 才是唯一的答案
——《平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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