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从那时开始
顾亦嘉其实更希望自己干脆失去意识还更好点。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这一身复杂麻烦的王爷衣袍遮挡得足够严实, 就算有什么也能被当成是衣服折痕瞒过去。
周祁满心的紧张却被他这么一句话弄得连自己接下来准备干什么都忘了。
汝石磊在周祁身后叠声说要去医院再看一下, 被顾亦嘉挥挥手拒绝了，他没听到, 周祁转身跟汝导说：“没事，让他在这休息一下吧。”
汝石磊本想继续劝说, 但周祁说：“现在移来移去的, 他也难受。”
兄弟团们一看这阵势也瞬间明白, 连忙拿出自己在天南海北排练拍戏遇上的各种意外事儿来背书，表示目前最好的办法是躺一会儿。
废话，能光明正大躺人周祁大腿上, 这可不是能多躺一会儿是一会儿么。
阮斯轶磨磨牙，公费秀恩爱, 他们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宠着？
一帮人把附近再次清场确保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人冒出来围观，接着跟汝导一商量, 快速讨论了拍摄的B计划, 去造梗继续补镜头了。
顾亦嘉吸气又呼气, 终于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一些, 才注意到他从一开始就躺在周祁腿上。
这光天化日的……
他挣扎了下想起来, 被周祁点着额头又按下去。
“周围清场了, 再躺会儿吧。”
他们在王府花园造景的小凉亭里，一个衣冠不整的小王爷，一个剑不知甩那儿去的白衣剑客。
要是小王爷没那么难受，其实此情此景倒还挺适合发生点风月故事的。
顾亦嘉不想就这么干躺着, 想起刚才兄弟团们七嘴八舌说遇上的意外，笑着说：“要说这遇上的意外啊，恐怕没有人经验能比我丰富了。”
周祁喉咙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
顾亦嘉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重生遭的罪，赶紧否认，“不是，我是说遇上别人的意外。”
“我刚拍戏的时候，台词不行，也老爱忘。被人教了个办法，背台词的同时做其它运动能加深记忆，所以我一有空就边背台词边在剧组周围溜达……”
“结果台词还是不行，不过我发现我有柯南体质，老能遇上别人出事儿。”
“就不往远说，我刚才晕那一下，就想起来以前在这儿拍戏遇上的事。”
周祁手里一直给顾亦嘉扇风的动作轻轻一顿。
那天的顾亦嘉也是手里拿着剧本没头没脑的乱窜，突然就看见前面有个人穿着戏服倒了。
他正要上去扶，一大堆带着红帽子黄帽子的旅游团游客哗啦啦围了上去。
“哟这是什么戏的？”
“怎么就倒了？”
“把脸转过来看看啊……”
“导游，这是啥情节？”
啥情节？人命关天了你们还当是景点呢？
顾亦嘉常在剧组，是清楚当时情况不妙的。演员在片场晕倒，不管是身体不适要尽快治疗，还是出于剧组信息保密，都不应该被路人围观。
十六岁的顾亦嘉细胳膊细腿的，也挤不过里三层外三层吃瓜看热闹的游客大爷大妈，情急之下他从旁边拉出了园艺工人浇花的水管，捏着管头对着人群一通喷洒，成功击退战斗力超强的旅行团吃瓜群众。
等他把水管往旁边一扔转头再看，别人剧组的人已经上来扛走了晕倒的那位。
“从头到尾，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到。默默地当了无名英雄。感觉自己特别伟大。”顾亦嘉得意的笑。
周祁笑着摇头，“英雄？你怎么不想想，那人本来是晕一下缓缓的事儿，结果平白无故被你浇了一个透心凉，戏服造型全泡汤了不说，回去还感冒躺了一个多星期爬不起来耽误了好多事……”
“那我当时要不救……”顾亦嘉觉出点别的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
十六岁的周祁去K市影视城是友情客串，演个宫斗剧里的皇太子。
那时候的他已经习惯了被这个管理混乱的影视城各种耽误进度和时间。从酒店到剧组，每天都要在门口被旅游大巴堵上一阵子。
他到了三天，就连续迟到了三天，但大清早被堵上，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车里等前面恢复秩序。
开车的小飞等了一会儿，对前面道路通行不抱希望，问他：“今天也不绕别的门？”
“嗯。”周祁也不多说话，就看向车窗外，目光没有聚焦。
小飞叹了口气，“行，你在车上睡会儿也行。我跟导演说一声。”
周祁没有晚睡，早上刚爬起来，他不困，也不累，并不需要像多年之后那样得想方设法在车上偷时间似的再休息一会儿。
他就是不想用力了，堵着就堵着，晚到就晚到，无所谓。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吗，这么做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他视线里就出现一个蹬着自行车的少年。
他很瘦，风吹进他宽松的白T里在背后鼓了个空气包。
他插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还边听边念叨。路过周祁车窗前的时候，他可能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低头露出个特别好看又灿烂的笑。
他两个车把上挂满了打包好的早餐袋子，一头大汗地钻车缝往影视城里骑。
哪个店里的外卖伙计吧，也不弄个电瓶车。
周祁抬了下眼皮，又把视线恢复成放空。
恰巧大巴车动了一下，正在车缝间穿插的少年差点被挤到，小飞也看到他，倒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就看那少年推着车从车缝里出来，幸好人车都没事，可他好像更关心车把上的早餐一样反复看了半天。
他先捂着胸口后怕地喘了两口气，接着又挂上歉意的笑，对着两边车上司机一个劲地道歉，随后跳上车骑走了。
全然不把刚才差点就没命的事儿放在心上。
有的人就是能过得这么没心没肺又活蹦乱跳的。
小飞再开车的时候，周祁那一边的滑动门随着惯性向后滑开了。
周祁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竟然担心那少年到情急中扳开了门扣。
他脸上难得露出点尴尬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拽住向后滑动的车门，在小飞停下车之前把门关上了。
“门坏了。”他推脱得一本正经。
“我今天去给车子做下保养。”小飞不疑有他。
*
后来周祁就不迟到了，还连续点遍了周边的早餐外卖请全组吃。
当然没遇上那个活蹦乱跳的外卖小哥。
其实但凡周祁那时候社会经验稍微丰富点，不是只泡在帅哥美女扎堆的剧组里，能稍微了解一下普通路人的平均颜值，他就能知道，那么好看的外卖伙计，可不是早餐铺子能随便雇来的。
等他意识到这个错误的时候，正躲在宫阙阴凉下面等戏。
“等等我。”有人从他身边走过。
被叫的人却仿佛没听到一样，直到被伙伴摘了一边耳机才醒悟过来，回头冲来人灿烂一笑。
这笑容让周祁有点眼熟。
“还听周祁的台词呢？你不腻啊？”来人问他。
嗯？周祁坐直了点。
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摸出墨镜往墙根阴影里缩了缩，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
笑容灿烂的那家伙说：“对周祁，我永远不会腻！他人又帅，戏又好，声音还那么好听。来，你听这个……”
他说着就要把耳机往伙伴耳朵上塞。
“安利反弹！行了！全组都知道你是他的脑残粉。”
“不对！他可没有脑残粉，我是事业粉！听说他可能要接吴导的新戏，大奖预定咯！我和男神的距离，看来要更远了……”
“争气点！你也不差啊，说不定以后能一起上颁奖台呢。”
“谢您吉言！我要是能和他一起上台，信不信我能当场告白！”
“你说的啊！我等着看呢！”
两人嘻嘻哈哈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远了。
周祁摘下了墨镜，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下，手上并没有吴导的戏。
他翻了半天通讯录，找到吴导的联系方式，结果又突然把手机丢一边瘫回躺椅上。
他是在干什么啊？真是的。
人和人的相识就是这样，没有在意的时候，如同大海里的两滴水，谁也看不到谁。然而一旦注意到了，就总是相见。
后来周祁在拍戏间隙里就总能看到那个笑得很灿烂的家伙。
有时候他一边跳台阶一边大喘着气背台词，有时候他就在不太平坦的地方练习几个跳舞动作。
不过看得出来他核心力量不太够，落地站不稳经常摔。
周祁穿一身太子的朝服扶在汉白玉栏杆上看他。
他一个人默默地练，默默地摔，又默默地蹲下，奋力地揉摔到的伤处，嘴里念咒似的说：“不疼不疼不疼！”
声音不大，但刚刚好传到周祁耳边。
于是周祁也心情很好地跟着他的不疼咒语，默默地揉了揉自己刚才被对戏的皇后掌掴到的脸侧。
这个少年像个小太阳一样在他周围活蹦乱跳，对什么都用百分之二百的精力，给那时候人生迷惘的周祁带来很多快乐。
他一直以为，这样望着他就很好。
直到他拿水管把他淋了个冰冰爽透心凉。
作者有话要说：周祁：当他是个日系，结果是个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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