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说完这句话, 怀特牧师身体晃了晃,要不是托马斯泰晤士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 把牧师按在椅子上, 他非得直接栽到地上不可。
这可把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伯莎。
“怎么回事,”伯莎扭头看向内德, “他昨天就一直这样吗”
“这”
大姐头鲜少会如此出言诘问, 内德冷汗都下来了,急忙辩解“巴茨医生昨夜就诊时说牧师有轻微的发热情况, 开了些安神的药物给他。我和赛克斯离开的时候他还在沉睡,没出现什么问题。”
发热
他这幅面目苍白、冷汗淋漓的样子,倒确实像是发热的模样。
在维多利亚时代, 发热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放在二十一世纪轻微炎症造成的发热可以使用抗生素药物,但是在十九世纪的伦敦,伯莎去哪儿给他找抗生素去
“我没事, 泰晤士夫人,”怀特牧师靠在椅子上艰难开口,“案发现场在、在囤货区。”
“你已经去过了”伯莎问。
“是的。”
“”
拖着发热的身体从教堂跑到囤货区, 又跑来了泰晤士事务所, 他就不怕自己半路晕在路上吗。
伯莎微微蹙眉, 转头招呼内德“事务所太乱了, 你带他去南岸街的酒吧旅店静一静, 刚好让巴茨夫人把她丈夫再请来看看。发热都治不好, 那就抓紧改行当什么医生”
“是, ”内德扶了扶镜框,“我会逐一转达。需要把福尔摩斯侦探请过来吗”
这还差不多。
“通知他一下,”伯莎满意颔首,她抬眼看向托马斯,“你跟我走。”
他们抵达的时候苏兰场已经派来了人,围住了案发现场。
托马斯先行下车,把一张纸钞塞到了办案警察的手里“麻烦了,先生,我家夫人想亲自看看案发现场。”
“泰晤士夫人想亲自看看”
警察一愣,而后瞥向托马斯身后的马车。
透过马车车窗,他能看到的是一个瘦削、且将头发高高盘起的女人身影。
泰晤士夫人的身影引人浮想联翩,可是白教堂区附近的警察却没一个见过其人,甚至有人传这位泰晤士夫人的存在不过是托马斯泰晤士打出来的幌子他曾经是杰西帮的人,想要掀翻老杰西总得师出有名。
而现在
看样子传闻是错的呢。
“可以是可以,就是里面的情况有点难看,”警察善意提醒道,“别吓着泰晤士夫人。”
“谢谢你关心,先生。”
托马斯客气地笑了笑“但我们家夫人什么都见过。”
“夫人,”托马斯及时提醒道,“里面情况好像比上次还严重。”
“无妨。”
伯莎穿越前可是专职的罪案记者,她什么没见过
她带着托马斯大步跨过封锁线,转到囤货区后巷,下一刻就险些被冲天的血腥味给撅过去。
落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血,到处都是血。
大片血迹染红了雨后湿润的土地,血液凝固后黑色的泥土开始发硬、发干,和死者的衣着伤口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区别。
受害人横躺在地面上,面目狰狞、姿态扭曲,喉咙和腹部都被开了巨大的口子,连肠子都被拖出来撒了一地,场面极其难看。
她似是生前为了求生而拼命挣扎过,但仍然难逃凶手屠刀。
“天。”
托马斯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差点一个没站住。他急忙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这,这凶手究竟是人还是野兽”
伯莎冰冷冷地扯起嘴角“我也想知道,手套”
托马斯立刻把白手套递了过来。
停在尸首旁边后,伯莎决定收回前言,即使是罪案记者,这种场面他也真没见过多少。
“帮我记一下。”
简单的观察过后,伯莎头也不回地开口“死者是名女性,头发稀疏发黄,衣物也已经洗到发白,大概四十岁左右,且财务状况不是很好。”
托马斯立刻拿出纸笔“好的,那夫人,死亡时间呢”
伯莎的视线挪到染血的泥土之上。
凝固成型的泥地刚好把受害人“包”了进去,不幸中的万幸,受害人死后没有被人移动过,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也就是说,她倒地时湿润的泥土还没开始干燥。
“应该是昨夜下雨后不久,”伯莎开口,“大抵和我去见怀特牧师同一时间。”
说完伯莎从口袋中拿出一枚干净的小刀,撬开受害人的嘴巴。
“她被打没了两颗门牙,”伯莎不禁蹙眉,“生前遭到过凶手的殴打。”
“受害人是被打死的”托马斯讶然问。
“不是。”
伯莎遥遥为托马斯指了指受害人的喉咙“依旧是精准无误的两刀割喉,再加上腹部开膛,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
倘若之前伯莎对怀特牧师口中“第二名死者”的说法心存怀疑又死了一个人,也不见得是同一人所为现在她却决定肯定怀特牧师的猜测。
这名不知道身份的受害人和玛莎加里森都死于手法娴熟的割喉,凶手很可能是一个人。
“派人打听打听她的身份。”伯莎叮嘱道。
“中年女人,四十岁左右,没什么积蓄,”托马斯重复了一遍刚刚伯莎的尸检结果,“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夫人”
“有。”
伯莎想了想,开口“既然是深夜遇害,多半是没有老鸨管理,晚上出来站街的妓女了。她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囤货区附近。”
“我知道了。”
托马斯暗中咋舌就说他们家夫人根本不怕这种场面了,光是在案发现场站了一会儿就得出这么多信息,也不比歇洛克福尔摩斯差多少嘛。
“除了这些,”托马斯问,“关于凶手夫人可看出什么来了”
“有也没有。”
伯莎说着起身,喃喃低语“上次是三十九刀,这次却只割喉开膛。倘若凶手真的是一个人,就有点麻烦了。”
“麻烦”
“凶手的行为在升级完善。”
伯莎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假设这名受害人和玛莎加里森死于同一名凶手,那么两次命案下来,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已经出现了固定模式。
他倾向于割喉杀人,且对待受害者有如对待牲畜般粗暴。第一次连捅三十九刀似是泄愤,而第二次他的“发泄”方式则有条理的多。
另外他选择开膛破肚,一刀解决问题,且同样用到了解剖知识,无疑更接近于最开始对他的侧写内容。
这让伯莎开始担心起来,之后恐怕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受害者。
是的,她怕这是一名连环杀人犯。
维多利亚时代还没有连环杀手seria kier这个概念,真正将这类杀人犯做出精准定义和科学分析,则要等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
伯莎曾经是罪案记者,她自然对历史上著名的几个连环杀人案件有所研究。
她非常清楚,几乎所有的连环杀人犯在最初几起案件中都有行为升级完善的过程。
“升级完善”
托马斯显然不明白伯莎的用词“夫人你是指”
伯莎冷冷笑出声音,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嫌恶凶手。
“再熟练的屠夫也有新手时期,第一次屠宰羔羊,手法不够熟练,把场面弄得过分难看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一回生二回熟,之后该割哪儿、走什么程序,自然是固定下来了。”
托马斯“”
看着伯莎暗金色双眼里的冷光,托马斯打了个寒战。
这就害怕了伯莎话还没说完呢。
她还没说的是,连环杀手的杀人动机、模式和目标都是固定的,当凶手熟练掌握了行动方式后,他还会继续挥动屠刀。
今后如果再出现受害人,其身份肯定依然是妓女。
这确实很麻烦。
连环杀人犯曾经在二十世纪末期泛滥,其中繁杂的社会原因略过不提,客观上还是因为刑侦破案的技术水平不足,导致抓不住他们。
伴随到时间走入二十一世纪,连环杀手的数量就少了很多。原因很简单,科技发达了,刑侦破案水平自然也随之上升。有dna数据库、犯罪信息数据库,再加上相当科学的现代刑侦技术,一名罪犯想要逍遥法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现在伯莎不在二十一世纪,她在维多利亚时代,没有任何科学技术作为刑侦辅助,唯一还算是外挂的就只有福尔摩斯兄弟了。
她思及此处,抬起头来,刚好看到歇洛克福尔摩斯匆忙跨过了警戒线。
瘦削的青年迎上伯莎的目光,却连脚步都没停。他直奔受害人面前,停在原地半晌,而后蹲下来不知道在沉思何物。
伯莎知道他在考虑什么“我没有看到任何什么四脚着地的人类,或者怪物的踪迹。”
也就是说,这次案件和玛莎加里森案一样,仅从现场来看,作案人只有一个,就是那名拥有熟练解剖知识的中产阶级男性。
福尔摩斯没回答,他在尸体旁边停了许久,最终观察完毕后起身“她的孩子呢”
托马斯“啊”
伯莎“什你说她有孕在身”
歇洛克福尔摩斯没有理会当场愣住地泰晤士夫人和她的手下,而至径直站起来,在四周寻觅一圈,最终于满地泥泞之间,找到了被泥土遮盖的一个肉块。
那是一个已经拥有基本人形,却只有巴掌大小的胎儿。
被扯出母亲子宫的胎儿已然乌黑发紫,和四周的泥土混在一起,伯莎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是的,有孕在身,”福尔摩斯用了过去式,“三个月,胎儿被凶手拖了出来。”
那一刻,伯莎如坠冰窟。
她听见向来自诩文雅的托马斯泰晤士骂了一句脏话,而后伯莎的思绪几乎是立刻转移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认知当中去。
是的,没错。身为曾经的罪案记者,她自然对历史上著名的几个连环杀人案件有所研究。
发生在十九世纪的白教堂区,死者也许都是妓女,第一名受害人身中三十九刀,第二名受害人被当场剖腹,连腹中的胎儿也被拖了出来。
倘若到这个地步还认不出来他们面对的是谁,那伯莎真是白和刑事罪案打了一辈子交道。
他们面对的是十九世纪轰动伦敦的大案,也是百余年后全世界著名的悬案,以及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第一名连环杀手。
他有个代称,叫开膛手杰克。
“夫人夫人,你还好吧”
托马斯的声音把伯莎呼唤回现实,他担忧地开口“你要是,呃,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让福尔摩斯继续追查”
“无妨。”伯莎定了定神回道。
她深吸了口气“从今天起,但凡属于我们管辖范围内的地方,一旦过了九点之后不许有妓女上街,把话放给拉顿夫人和其他红灯区的老鸨妓女,到了晚上回家乖乖亮灯等人上门。”
托马斯“呃”
伯莎不等回复,转身走出囤货区的后巷。
她气势汹汹,搞得跟来的男孩儿们各个摸不到头脑,唯独托马斯明白伯莎在想什么,他紧跟而上“夫人,这样直接下命令不行,红灯区的女人可不会领你这个情,许多许多妓女不出来接客,她们会饿死的。”
也是。
听到托马斯由衷劝诫,伯莎从心底涌上来的恶感倒是平复了一些。
对于社会底层的贫民来说,今日有口吃的便顾不得明天了。在街头被杀是死,不出来接客没钱饿死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有些妓女甚至拖家带口,她一天没收入,挨饿的或许是全家老小。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伯莎以帮派首领地名义下达宵禁命令,也会有人冒险夜晚出门,搞不好到头来还要埋怨泰晤士夫人不近人情,白白丢了刚站稳脚跟时挣来的好名声。
确实不能直接下达禁令。
伯莎思忖片刻,决定走迂回路线。
“你把吉普赛人那边的玛利亚找过来,”伯莎开口,“再把逮不着和车夫米基也叫过来。”
“夫人”
开膛手杰克在之后百余年间都是一场找不到凶手的悬案,即使在二十一世纪dna技术发达之后,相传利用dna检测找到了真凶,他的犯案动机、作案方式,案件背后隐藏的故事仍然不为人所知。
放在案情发生的当下,伯莎几乎是在和一整个谜团作对。
不就是谜团吗至少伯莎记得他下一次犯案的大致模式和地点。
伯莎一双暗金色的双眼熠熠生辉,她有的是解谜方式伯莎就不相信她把符合作案目标的女人们都藏起来,凶手还有人可杀。
“既然不领情,就别怪我吓唬人了。”
伯莎暗金色的双眼中闪过几分锐利痕迹,她摘掉沾染了血污的白手套,慢条斯理道“不畏惧泰晤士夫人,总不会也不敬畏神鬼吧。”
要知道她来到伦敦,几乎就是靠装神弄鬼起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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