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现在我明白了, 不是演戏, ”马可冷笑着说, “而是你有政治靠山。”
“那又如何”伯莎侧了侧头问。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伯莎几乎能感受到意大利人身上传来的温度。但她只是垂了垂眼, 近乎轻蔑地看向马可的双眼“你不是怕了吧,马可”
意大利人挑了挑厚重的眉毛。
他重新挺直脊梁, 拉开距离“可惜的是,夫人, 政治靠山不能保证你的人不会出现问题。今天有真理学会的叛徒, 明日就有伯恩家族叛乱谁不想要和平合法啊”
说着他摊开手。
在瘦削男人背后, 是冰冷冷的工厂和血淋淋的地面, 所有的残酷一应具现。
“在西西里人来到伦敦之前,伦敦就拥有属于自己的帮派势力,又有那个真正和平合法过”
说着他指向地面上泣不成声的几个男孩。
“你精心掩饰的太平之下, 就是这般千疮百孔的模样。”
伯莎顺着他的指示看了一眼地面, 而后侧过头对着托马斯使了一个眼色。
不用她多说,托马斯挥了挥手, 让跟过来的男孩儿们把这三名吓到腿软的“叛徒”架了起来。
“马可,”伯莎故作叹息,“这样追求姑娘, 可是会讨人厌的。”
“这话太令我伤心了,夫人。”
马可撇了撇嘴“我是在帮你解决问题, 你想和平, 我有办法, 你想保持双手干净,我也有办法。”
办法就是把白教堂区交给他,一切的权力、财务尽数相让,成为意大利人的附属品,而后所有的事情都不用伯莎亲自去做。
这确实也是个办法。
“汤米,”伯莎喊了托马斯一声,“先把人带走。”
“你就打算这么放过此事”马可问。
“泰晤士的叛徒自然由泰晤士来处理,”伯莎开口,“怎么也轮不到外人插手,换做你们也是一样吧,马可。”
“自然。”
马可摆出一副尊重伯莎的姿态“只是夫人,可别再把人送去苏格兰场了,你知道其他区的帮派如何看待泰晤士事务所吗和警察勾结。”
说着,他把掏出来的配枪放了回去。
只是男人沾着血的面孔中仍然尽是威胁。
“你说你重规矩,那我们就谈规矩,”他说,“不管帮派和帮派有什么冲突,那是我们自己的事。但谁和警察有一腿那就是所有帮派的公敌。”
“谢谢提醒。”
伯莎抬了抬下巴,而后扬起笑容。
“也奉劝你一句,马可。”
“请讲,夫人。”
“定价高昂的意大利服装固然好看,”她说,“但染上别人的血和染上自己的血,最后都是一样的效果。”
马可埃斯波西托闻言大笑出声,他抬手摸了一把脸,在皮肤上留下几道血痕。
“放心,”他回敬道,“我衣服多得很,夫人。”
一走出工厂,托马斯就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伯莎的反应则要平静很多。
她拎着裙摆走到马车前,还不忘记给车夫叮嘱一声“把窗子打开,我要透透气。”意大利人身上的血腥气好像一直就不曾散去。
托马斯“夫人,他是故意的。”
伯莎“他当然是故意的。”
站在帮派与帮派的角度来讲,马可埃斯波西托的所有行为都没有越轨。
他看中的并非是伯莎泰晤士,而是泰晤士夫人背后的一整个白教堂区。
“意大利人说得对,”伯莎平静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一切都建立于摧毁真理学会,他们也不会因此盯上白教堂区。无非是依照其他帮派的眼光看来,泰晤士事务所成立的名不正言不顺。”
“你别听他的,夫人。”
托马斯脸色很不好看“说什么靠山,哪个帮派没有靠山他马可还不是背靠西西里人,哪个帮派又没有贿赂过警察”
伯莎嗤笑“找个由头罢了。”
帮派和帮派之间相互恐吓、找麻烦,甚至是小规模摩擦,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马可做出这种事,无非是在威胁伯莎,说她根基不稳罢了今日他能钓上来真理学会的人,明日就能策反伯恩家族的人反过来对付她。
伯莎若是怂了,如马可所愿乖乖成为他的女人,那意大利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白教堂区;若是伯莎火冒三丈决定开打,就凭意大利人的走私军火的生意,他们还能怕马可口中的“泥腿子”不成
说到底就是白教堂区的势力不如意大利人,所以对方肆无忌惮。
“你放心,”伯莎说道,“我心中有数,派人去第欧根尼俱乐部递个话,告诉迈克意大利人在调查他。”
“那这几个人”
托马斯恨恨地看了一眼被抓住的三个男孩。
伯莎登上马车,还不忘记回头看了被架出来的那几名“叛徒”,冷言开口“回事务所再说。”
这三名男孩严格来说都不算事务所的“正式雇员”,无非是负责跑跑腿、充当一下打手罢了。
而且其中两名都是平时赛克斯的小跟班。
这下出了岔子,比尔赛克斯的脸色非常难看。伯莎带着人一进事务所大门,赛克斯当场就冲了过来
“你等会。”
伯莎一抬手拦住了要冲过去打人的赛克斯。
赛克斯不敢向前,却也没放弃,歹徒出身的他气得青筋暴起“让我打死这两个畜生”
伯莎“还轮不到你。”
说着她抬眼看向内德。
同样是自己手下出了叛徒,小会计的反应要冷静的多虽然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自知惹了麻烦,内德迎上伯莎的视线,而后亲自为泰晤士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
这还差不多。
伯莎款款落座,理了理宽大的裙摆,很是不客气地翘起了腿。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丢在地上的三个男孩,平静发问“你们三个都住在白教堂区”
没人敢说话。
还是托马斯踢了踢脚边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问你话呢”
男孩当即开口“是,是,夫人”
伯莎“既然如此,那你们应该比我更懂得帮派规矩,意大利人惩罚叛徒的方式是活活打死他,这不过分吧”
男孩摇头“不不过分。”
伯莎“明知道真理学会得罪过我,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还敢接了那封信,把你们视为叛徒,也不过分吧”
男孩急忙辩解“我没有打算背叛”
“闭嘴。”
伯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她眉头紧蹙“你不打算背叛我,倒是说说看,你接了那封信去朗恩博士的实验室旧址,是打算干什么”
无非就是以为真理学会还存在,帮忙干干活有钱拿罢了。
这些男孩也接触不到事务所的上层消息,他们既没见过账本,也不怎么与泰晤士夫人见面。所知道的事情甚少,因而卖出消息也不会影响帮派行动,反而能自己赚一笔钱。
无伤大雅,却有油水可捞。
接下信件去见面,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是我知道真理学会确实没什么人了,”伯莎冷冰冰开口,“若是我不知道,你以为你们的下场会比意大利人的叛徒体面多少”
没人敢说话。
“算你们走运,摊上了意大利人的麻烦,”她说,“从今天起,你们就不是泰晤士的男孩儿了。”
“夫人”
那个被抓住头皮的男孩立刻抬起头来。
他似乎也想辩解,但迎上伯莎暗金色的双眼时,却又什么话都不敢说出口了。
“马上所有白教堂区的人都会知道我在你们的胳膊上刻下叛徒一词,而后被驱逐出帮派,”伯莎说,“你们三个对我怀恨在心,为了报复我的羞辱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以去私通白教堂之外的势力。”
伯莎的话语落地,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抬起头“甚至是意大利人。”
伯莎勾了勾嘴角。
“我不容忍叛徒,”她说,“但我更不容忍别人算计我。意大利人把我视为是会联系警察的软弱者,但你们最好给我记住了,不杀人、不报警,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不好过但那要在我对付完意大利人之后。”
言下之意即是,她要把这三个男孩儿送去当卧底。
当的好,将功补过。
当的不好,自然有意大利人收拾他们。即使他们真的怀恨在心,刻在手臂上的“叛徒”一词也无疑断绝了他们的其他道路。
在贫民窟挣扎的人其实没多少选择,不混帮派,就去做小偷和歹徒。但三教九流不论哪个行当,最厌恶的就是背叛者。
一旦身上刻着字,他们就永远和泰晤士夫人脱离不了关系了。
在伯莎的庇护下,“叛徒”一词的含义便是忍辱负重的忠诚;离开伯莎的羽翼,他们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至于值不值这份庇护,就看他们能不能活得下来了。
这已经是伯莎能拿出来的最大仁慈。
三个男孩自然也懂。
年纪偏大的两名男孩几乎是哭出了声,感激涕零地感谢伯莎给机会。
而年纪最小的男孩顿了顿,艰难开口“我们会照顾好凯蒂小姐的。”
伯莎“”
她记得这是跟着内德做事的孩子之一。
“你叫什么名字”
“菲尼克斯,夫人。”
“姓什么”
“我没有姓,”他回答,“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好。”
伯莎点头“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人能保护好凯蒂,回来之后,就姓泰晤士。”
沙哑的一句话坠地,却重若千斤。
整个事务所陷入了一片寂静。
三个年轻男孩都被打过。经过了饥寒交迫、睡眠不足后又遭受了那般惊吓。他们几乎都已经站不住了,但是在伯莎此话出口,那名最年轻的男孩,还是撑着颤颤巍巍的腿站了起来。
他咬着牙关,把身边两位比自己年长的男孩从地面拖起。
“这话当真,夫人”
“当真。”
“好。”
菲尼克斯亲手解下了自己破破烂烂的红围巾,摘下了红手套,撸起自己的衣袖。
他抬眼时,来自贫民窟住人的目光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希望。
“刻字吧,托马斯,”男孩开口,“你许下允诺,那不日之后我将凯蒂小姐完好无损地送回来时,请在我的墓碑上我叫菲尼克斯泰晤士。”
托马斯看向伯莎。
她深深吸了口气。
“去吧,”伯莎说道,“把南希叫过来,我有其他事情要安排给红灯区的姑娘,还有吩咐米基一声,让他带着几个车夫盯着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街区,免得意大利人找他的麻烦。”
“只有姓埃斯波西托的西西里人才是他们的家族成员,但任何一个没有姓氏的孤儿,都能姓泰晤士。”
“我要让意大利人付出代价。”她说。
同一时间,第欧根尼俱乐部。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看到邮差拿来的口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邮差先生等了片刻,见迈克罗夫特不再开口,就主动问道“需要我回复什么吗,先生”
迈克罗夫特不答反问“给夫人的礼物,筹备的如何了”
邮差“在路上。”
迈克罗夫特“那走吧。”
“先生”
绅士起身,慢吞吞整了整外套纽扣“去白教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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