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裕阳城被屠之事震惊朝野中外,举国悲鸣,十六为帅的天子娇子盛砚带兵弃城而逃,被敌军伏击,双腿被毁,成了千古罪人。
他原本该死的,回京之后却只被革去世子之位,贬为庶民。
黎缈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过才七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孩童时,只依稀记得盛京街道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寂白,气氛低沉肃穆。
但她对盛砚印象深刻不是因为这个。
黎缈闭了闭眼,掩住眸中的沉痛,脑海里浮现溺死在华清池里那张惨白的女人脸。
那个曾经宠冠后宫,风头盛极一时的云妃窦芸娇是盛砚的青梅竹马未婚妻。
窦家在盛砚被废后就立刻退了亲事毁了婚约,等窦芸娇长到十六就急急忙忙送进宫。
黎缈是恼盛砚的。如果不是他做出那样的事,犯下那样的罪孽,以致自己身败名裂,窦家不会毁亲,窦姐姐就不用进宫,也就不会死了。
纵然她在后宫里,明德皇几乎对她百依百顺,宠爱至极,但这样的宠爱并不是好事。
宫中险恶,窦姐姐是个聪慧的人,她懂得何为明哲保身,在宫中深居简出,恪守礼份,娴静少言,不张扬亦不咄咄逼人,却还是躲不过那些妃嫔的恶意。
黎缈不相信她是自己不小心溺死的,但她又不懂,后宫佳丽三千,为什么那些人就不愿意放过窦姐姐一个。她既无子又低调,容貌也只算中上,不该有那么多的敌人。
进宫之前窦姐姐最喜欢同她说心里话,说得最多的就是盛砚。
她平日里沉闷娴静,十几岁的小姑娘看起来老成得不像话,只有谈及盛砚时,才会眉开眼笑,有几分天真烂漫。
黎缈听得多了,自然就对盛砚的印象深刻。
窦姐姐崇拜了他一生,就连盛砚成了逃将,她都坚信他是精忠报国的大英雄。
“那我就替他赎罪。”盛阳精神萎靡了一瞬,又捏紧了拳头,声音高亢,“我会替兄长披甲上阵杀敌,驱逐北狄,将其赶回距大宋国界三千米处,将大宋疆土夺回来,为裕阳城的百姓报仇。”
黎缈抿了抿嘴,只想骂他一句傻子。
他兄长犯下的罪凭什么要他去赎罪?又不是同父同母。但见他眸中认真的神色,黎缈到底没再说什么。
黎缈想着罢了,岔开话题,“先不说旁的,咱们先来谈捉‘鬼’的事。”
盛阳眼睛一亮,“好,黎姑娘,我赞同你的提议。”
“不行,太危险了。”容奕见又提起这个话题,第一个反对,“这事自有大理寺的官员想办法,咱们几个什么也不会,贸然做这种事不但添乱还很危险。”
“我瞧你就是胆小。”黎缈睨他一眼,“你不查就算了,我和盛阳去查。”
盛阳听了连忙点头,“黎姑娘,我会保护你的。”他自幼习武,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些自信的。
“不用叫那么见外,你叫我名字就成,不然也是可以依着辈分叫我。”黎缈熟稔地拍了拍盛阳的肩膀。
“依着辈分改该叫你什么?”盛阳疑惑。
“小五小六跟你称兄道弟,他们都叫我老祖宗。”黎缈道。
盛阳嘴角抽了抽,他还是叫她名字吧。
容奕听了嘴里直冒酸水,这是要撇开他,他分明是担心她,倒被嘲笑胆小了,他扭头去看宁十一他们,“你们也不拦拦她?”
宁十一摇着另一把折扇,“有什么可拦的,缈缈,银子方面有什么缺的尽管找我就是。”
拦也是拦不住的,反正也无聊着,陪她玩玩嘛,说不定会有趣。
“果然是宁财神,大气。”黎缈竖起大拇指。
宁十一很是受用,满脸笑意,“应该的,应该的。”
容奕又看向张珩,见他闷声不说话,想到他一向唯黎缈是从,头疼地抚摸额头,只能依着黎缈的意思办。
今日他们几个玩得好的还有两人没来,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公子古松岳,他姐姐古松婷跟黎缈是手帕交,不过跟容奕他们倒是没有多少交际,两人回了外家给外祖母庆寿。
还有一个是许四喜,是个普通农家子,如今真是春耕的日子,便带了妹妹回乡下去帮忙了。
容奕将一个包袱递给黎缈,“这是许四喜托我带给你的,里面装的是他妹妹做的红豆沙糖饼。”
“马上就要府试了,他这个时候回去做农活?”黎缈一挑眉头。
“他念书是咱们这里边最用功的,我之前就问过他了,这个你不必担心。”容奕道。
许四喜的身份地位是没资格进明洞学院的,他家里穷,有个病重的母亲,瘸腿的父亲,便带着妹妹在盛京卖些小吃食,本身性格又好强,不肯受黎缈几个的银子。
便是有容奕几人的帮衬能去明洞学院念书,也交不起束脩,容奕便让他化作书童在明洞书院旁听,虽然多有限制,好在他自己勤奋,脑袋也聪明,也学到不少东西。
黎缈默了一瞬道,“不知道乡下是什么样的。”
容奕几个对视一眼,明白她的意思。
“我也没见过,不如咱们过几日去看看?”宁十一用折扇掩住脸,顺着她的意思道。
黎缈脸上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一道去,带上松岳和松婷。”
“得了,咱们好久没见,先别管旁的事,今日先玩个痛快。”容奕笑道。
黎缈原是想听戏,但最喜欢的小黄鹂没了,关家戏楼出了这样的事近期也不打算做生意,她有些无趣地长吁短叹。
“现在谁还听关家戏班的戏?要听也是听满春楼里浮絮公子的戏,那唱得才叫精妙绝伦,缈缈你这两年没在盛京,不知道盛京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京剧、越剧、黄梅戏……样样精通。”宁十一忽然神色激动道。
满春楼。
黎缈瞪大眼睛,“那不是盛京最大的花楼么?里头还养了戏班子?那浮絮公子是名伶?”
容奕几个面上一窘。
“不是伶人,是……是清倌儿。”几人支支吾吾的。
黎缈盯着他们看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几个人都有些慌乱,“别误会,咱们就是去听戏的,真的!而且浮絮公子虽然是……但却很受人尊崇的。”
“两年前大宋天灾人祸,浮絮公子将自己赚的银子全数捐赠朝廷,足足三万两银子,这些年唱戏赚来的钱也都捐给了福田院,用以赡养老人孤儿,不仅如此,他跟许多达官贵人相熟,又游说那些达官贵人在民间筹钱办了许多家平民学府,让寒门子弟也能念书……”
“他在民间很有名望,受尽百姓尊崇,所以大家才叫他公子。”
“总而言之,浮絮公子是个大善人,他又长得极美,盛京之中不会有人比他好看了。”宁十一自诩盛京第一美男,但见了浮絮后,他觉得自己输了。
“听你们这么说,他是个大好人了?”黎缈来了兴趣,人美心善,戏还唱得好,说什么她都要去见上一见。
“是好人。”几人异口同声道。
“那咱们就去听这位浮絮公子唱戏!”黎缈敲定。
楼下忽然传来躁动的声音,空气中浮动着喜意,黎缈寻声看去,大堂中不少人偷瞄着迈进来的华服少年,不少女子捂着嘴,面露春色。
“你们说的那浮絮公子有他好看么?”黎缈指着那个穿着一袭紫色麒麟服,头簪着大东珠,华贵无双的少年问道。
“缈缈,这不能比……”两人都好看,但不一样。
一个如皎月朗朗,美得温润含蓄;一个似骄阳似火,美得肆意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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