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盛阳

    第一香客栈,玉兰雅间。

    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围住桌子坐在一起,面带肃色,正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

    宁十一摇着折扇,压着嗓子开口,“昨晚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那小黄鹂被人削肉剔骨挂在房梁上,衣裳滴着血,跟下雨一般淌了一地,程孟兴的被褥都被血浸湿了,小黄鹂死的时身上还穿着戏服呢。”

    “那空荡荡的红嫁衣下是一具血淋淋的白骨,从胸口到肚脐被割得只剩下一点肉沫……”

    正是四月初,北地还有些寒意,宁十一摇着折扇,坐在他身旁的张珩远受着一阵又一阵的风,抱了抱胳膊,手臂上掀起一阵鸡皮疙瘩。

    “说话归说话,能不能不摇扇子?”张珩远忍无可忍道,“这个天气用什么折扇这是六月天么?”

    “你懂什么?糙汉!”宁十一斜他一眼,“这叫风雅,叫气度,再者,我这扇子可是云中客先生画的,千金难求,拿出来又不是拿来扇风解热的,是用来欣赏的。”

    “云中客的画?”在一旁悠哉悠哉吃茶的容奕来了兴趣,一双狐狸眼眯了眯。

    知晓他爱画成痴,宁十一也不吝啬,将折扇递给他,“借与你看,别给我整坏了。”

    容奕打开折扇细细地看,扇面画的是一座县城市井之态,街道酒肆商贩,车水马龙,好不繁华,作画之人笔力深厚,画得磅礴大气,生动逼真。

    扇子上题了字:'豫州汝南县'。

    容奕没出过京城,不知道那是哪,不过这画他倒是喜欢得很,眸底闪过惊艳,不客气道,“借我几日,我回府临摹一副再还你。”

    宁十一大气地摆了摆手,“你拿去用就是,咱们还是先谈方才的题。”这一被打岔,方才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都散了。

    “宁大哥说的事都传开了,大理寺的官员昨晚忙了一宿没睡,却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不过杀人的手法是相同的,杀的人也有相似之处,可以断定是那恶鬼所为了。”盛阳皱着眉头接话道,声音有些激动,带着气愤道,“那人手段实在残忍,无端折磨一个姑娘做什么!”

    盛阳义愤填膺,“要我说,咱们得早日捉住这恶鬼,不让他再这般肆意行凶,若是任由下去不知道多少好姑娘就这么惨死。”

    宁十一见他面露认真的神色忍不住笑出来,他伸手拍了拍盛阳的头,“这不关咱们的事,官府自然会查。”

    说罢,他摇了摇头,也有几分唏嘘,他们以前爱听小黄鹂唱戏呢,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盛阳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听说程孟兴那饭囊酒袋昨晚吓得尿了裤子,也怪他色迷心窍让小黄鹂穿红嫁衣唱吊死新房的戏,要玩什么角色扮演增添情趣,结果真的吊死了,这下估计吓死了。”宁十一嗤笑着。

    “他吓没吓死我倒是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们家缈缈是不是吓坏了,这才回京,隔壁的隔壁就出了这样的事,明明约了咱们吃饭,结果到这个点还没来,估计是躲在府里哭鼻子……”容奕狐狸眼眯了眯,带着笑意。

    “说谁哭呢?”黎缈笑眯眯地推开雅间的门,黎璟和黎茂两个脸色还有些苍白,站在她身后。

    黎璟虚弱地撑着门,看着桌子上红油油的菜式,胃里翻腾一圈,有些想吐。

    “缈缈?”容奕几个看着黎缈没怎么反应过来。

    “怎么?还要再扒你裤子一次才能想起来?”黎缈扬了扬下巴,奶凶奶凶的。

    容奕脸一红,见她提起小时候的窘事,又见她如今生得这样娇俏,有些忸怩道,“要扒也可以,不过得负责。”

    “做梦吧你,呕……”黎璟将黎缈护在身后,实在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容奕挑了挑眉,看着黎璟惨白的脸色。

    “昨晚我们去程府围观了。”黎缈旁若无人地坐下,见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夹了一块来吃。

    黎璟看着桌子上的肉就想起昨晚随着黎缈去看见的那副场面。

    殷红的血,铁锈的臭味,粘哒哒的血肉,掉落的肠子……

    “哇”地一声,他又吐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去看了?”宁十一啧啧一声,又是惊讶又是觉得意料之中,依照她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举动倒也不意外。

    “嗯,看了。”黎缈点点头,又夹了一块肉,“我昨晚思考了一宿,这个决定也跟小五小六商量过了,他们也觉得可行。”

    黎璟黎茂在容奕他们看过来的时候,苦着脸摇了摇头。

    他们真没觉得可行。

    虽然一开始觉得有点刺激,但昨晚见识了真场面,打死他们也不想跟那杀人魔碰面。

    “什么决定?”容奕问道。

    “咱们去捉‘鬼’。”

    “不行!”

    “我赞成!”

    黎缈话一出口,就有不同意见产生。

    她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少了个熟面孔,多了个生面孔。

    “他是?”黎缈看着盛阳,黑眼珠子一动不动,因着瞳仁大,眼白少,显得呆木木的。

    却也很是乖巧讨喜。

    盛阳心颤了颤,有些紧张,“我,我叫盛阳,是镇北将军府的。”

    他觉得黎缈不像容奕他们口中说的那般霸道凶残,倒像个邻家小妹妹,说话声音大点都怕吓着她。

    北狄同大宋停战后,他才被娘亲从西北叫回来的。

    两国长年战争,是死仇,北狄曾对大宋犯下屠城焚城,圈养大宋百姓做羊排的滔天罪行,大宋多少忠臣良将裹尸沙场,当初北狄求和停战时本不该答应,但大宋国内正逢天灾人祸,到底不愿苦了百姓,只能勉强答应。

    不过和平只是暂时的和平。

    北狄手里还有大宋十几年前丢陷三座边城。

    他在西北无事可做,爹也不要他上战场,便被娘的哭回了盛京,进了明洞学院学武,打算走武举之路,将来谋个官职上阵杀敌,夺回大宋的城池。

    也是在明洞学院结识了容奕他们,他在他们几个嘴里听过黎缈的名号好多次了,没想到今日算是见着了。

    “我同意姑娘的提议,咱们去捉鬼,为民除害!”盛阳挠了挠后脑勺,眼睛里带着认真,小麦色的俊脸上带着爽朗的笑。

    黎缈却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看得盛阳脸皮发红有些手足无措。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哪里说得不对么?”

    “你是不是有个兄长?”黎缈皱着眉头,出声问道。

    容奕几个想起八年前的那场悲剧,脸色皆是一变,“缈缈,他兄长的事与阿阳无关。”

    盛阳一愣,想起那些传言,有些急道,“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姑娘不要误会他,我兄长是天资英才,人也很好,旁人传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兄长是我这一世最崇敬的人。”

    黎缈诧异挑眉,“崇敬一个弃一城百姓于不顾,最后被夷狄屠城的逃将?”

    “兄长他不是逃将,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盛阳攥紧了手心,固执道。

    不管如何他都不会相信兄长会真的弃百姓于不顾。

    兄长出征那日,他年仅七岁,抱着兄长的腿哭喊着他不要去,二叔的官棺被抬了回来,冰凉凉,再无生机。

    他怕兄长再也回不来。

    兄长推开他,告诉他,“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

    他要护大宋百姓不受一丝侵犯,要替大宋收回沦丧的疆土,要成为名传青史受人敬仰的将军。

    他分明看清了兄长眼中赴死的决心,这样的兄长,怎么会一城百姓逃命自保。

    “不管有没有误会,都已经发生了不是么?”黎缈抿唇道。

    裕阳城三万六千余百姓,无一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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