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傻眼

    绯红色罗幕内,女子乌溜溜的脑袋随着曲儿摇晃着,白生生的手撑在窗梗上,满脸津津有味地盯着楼下的戏台子。

    眼下到了最精彩的地方,楼下的听客们皆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着戏台子上的人。

    这回唱的是一出富商强抢民女的戏,浮絮演的是个一身正气的书生,他为那民女打抱不平,凭白得罪了富商,之后遭到追杀和陷害,甚至被捉拿下狱,好在最后获县太爷赏识替那姑娘报了仇洗刷了冤情。

    一曲落尽,大堂中静了一瞬,忽而迸发出一阵阵欢呼叫好之声,嘈杂喧嚣声四起,大堂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黎缈见台上的浮絮朝着客人谢幕,就缩回头坐在位置上乖巧地等他来。

    等了几刻钟帘幕才被打开,浮絮走了进来,一袭白衣胜雪,黎缈瞧见他未干的碎发,知晓他这又是去洗漱了一番。

    浮絮朝着她微微颔首,温润一笑,“姑娘又来了。”

    “我可是说过日后会成为公子常客的,难不成不欢迎我?”黎缈笑眯眯地道,她眼尾天生上扬,说不出的娇俏。

    “姑娘能来是在下之幸。”浮絮见她表情生动,黑眸里浮起浅浅的笑意来。

    豆蔻在一旁看着他的神色,知晓他是当真开心,脸上也跟着带了喜色。

    黎缈来的时候路过祥记点心铺,买了些有名的点心,之后还在茶坊酒肆里买了好茶和黄酒,她让阿豆将那包点心递给豆蔻,豆蔻接过点心受宠若惊地道谢。

    “姑娘今日是一个人来的?”浮絮开口问道。

    黎缈点头,“他们都回府了,我是想来这碰一碰运气,看看你今日有没有唱戏,若是没唱我就也打道回府 ,不过我倒是幸运,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你唱戏了。”

    毕竟嗓子也是需要多养的,浮絮不是每日都唱戏,十日大概只唱两次。

    浮絮就笑起来,摇了摇头道,“在下说过,只要姑娘来了,在下就给姑娘唱,哪怕客人只有姑娘一个人。”

    “这倒不必,我虽日日都想听你唱戏,但也希望你歇息好。”黎缈摆了摆手,将阿豆煮好的茶斟了一杯递给他,“知道你酒量差,我这回请你喝茶,不过来得匆忙没能买到顶好的茶,等我回府后将御赐的信阳毛尖带来,下回再请你。”

    浮絮垂眸笑道,“多谢姑娘。”

    “这有什么可谢的,你能让我听到这么好的戏,该是我谢你才是,不过我也不想说谢,”黎缈撅着小嘴,捧着茶喝了一大口才道,“因为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言谢。”

    “姑娘同我只见过两面。”浮絮无奈笑道。

    “两面足以。”黎缈摇头晃脑,“一见如故,再见就已是故了。”

    “交朋友跟见面次数又没有关系,合了眼缘就是朋友。”

    浮絮愣愣地抬起眸来,嘴角的笑意扩大,“姑娘说得对。”

    豆蔻却是鼻尖微酸,别过了脸去,不想被人瞧见泪意。

    若是那些人也像姑娘一样对待公子就好了。

    公子明明这般好。

    她又有些庆幸,幸好公子能遇上这位姑娘,能有个真正尊重公子人做朋友。

    茶是特地给浮絮买的,黎缈还是更喜欢吃酒一些,于是同浮絮说话的时候,她就亲手温了一壶黄酒,她吃酒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舔了舔唇,如同一只贪吃的猫儿。

    浮絮看得好笑,开口劝她,她却是不在意,一脸骄傲道,“你放心,才两岁的时候我爹就用筷子沾了酒喂进我嘴里,说我不但不怕辣,还咂咂嘴闹着着还要吃,到如今我已经是千杯不醉了。”

    浮絮想了想自己一杯倒的酒量,颇有些羞愧地埋下头。

    正说着话,一个同豆蔻同样打扮的女子匆匆过来,悄声在豆蔻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豆蔻脸上的笑意散尽,忽然变得煞白,纵然她极力克制着,也能从她那双眸子里辨出隐忍的恐惧和怒意。

    浮絮微垂眼眸,掩住情绪,抬起脸来的时候那双黑眸就已是一片平静,他温润的道歉,“今日还请姑娘见谅,在下有贵客要见,只能下回再与姑娘聊天。”

    黎缈瞥见他抓着茶杯手指有些泛白,她慢条斯理地斟酒,“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就说是我不要你去的。”

    豆蔻灰暗的眸子重新亮了起来。

    浮絮却摇了摇头,“在下并未不想去……”

    黎缈打断他的话,不满地嘟嘟嘴,“可是我不想你去,今日我是客人,哪有客人未走你就离场的道理。”

    “黎姑娘。”浮絮似有些无奈。

    “豆蔻,你去跟那人说,就说是威远候府的黎缈正在同你家公子交谈,告诉他先来后到,我这里没放人,他就别想强迫你家公子过去。”黎缈扬了扬下巴道。

    “奴婢这就去!”豆蔻脚底生风,没等浮絮开口说话就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浮絮面色一慌,正要开口说话。

    “你放心,这事我占着理,他再怎么也不能找我麻烦,再说我家里人又不是吃素的,”黎缈见浮絮满带忧色,连忙安慰道,“他要是敢找你麻烦,你就托人去威远候府寻我,我替你揍他。”

    黎缈一撸胳膊,满脸神气,“我打架可厉害了,你放心,我肯定能护得住你。”

    浮絮那双静谧的黑眸泛起点点涟漪,他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就觉得放松了下来,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回没再说谢谢。

    黎缈却是满意了,一脸笑意地给他添茶,问起他关于戏曲的事来,她问什么,浮絮就将自己知道的都细细说给她听,厢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

    这方谈天说地,好不自在,坐在另一头的厢房里的气氛低沉压抑。

    郑国公世子郑子戎面色阴郁,一双阴鸷的长眸里带着狠戾,半响他才咬牙吐出几个字,“好,好得很。”

    几日不见,胆子就变肥了,现在竟敢忤逆他。

    “他威远候府得了些面子就敢这么嚣张,真当我郑家怕他,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招惹本世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本世子就如她所愿……”

    “世子万万不可。”周锡见他发怒,连忙劝道,“世子万万不可动黎缈。”

    郑子裕不屑睨他一眼,眸色中阴险一闪而过,“国公府本来就同威远候府是政敌,本世子有什么可怕的,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就休怪本世子教她做人……”

    “世子!”周锡额间挂着冷汗,连连劝道,“咱们府虽然同威远候不对付,但如今陛下正疑心咱们,咱们得小心做事,再者国公爷还有要事在身,眼下万万不可惹事,坏了国公爷的计划就罪过了。”

    “那黎缈是威远候府的老祖宗,在候府极其受宠,若是世子动了她,威远候府的人必定会发了疯的反扑,到时候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事,再者她身后也不只是一个国公府,还有宁家,容家,张家……梧桐巷和十里长街上的那些权贵多多少少都同她有牵扯。”

    “便是动威远候也不要动她。”周锡苦口婆心劝道。

    郑子戎面色却越来越阴沉,“难不成要本世子一直忍着?”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宫中又有贵妃姑姑照料着,还没有受过这等气。

    “世子暂且先忍着,此事咱们也不占理,之后再找机会就是……”

    豆蔻见郑子戎当真离开了,紧紧抓着衣袖的手心浸出汗来,长久来憋着的抑郁悲伤蓦的爆发出来,她躲在角落里大哭了一场才擦干眼泪回去。

    黎缈正好也打算离开,她悄悄把豆蔻拉到一旁问先去前那人客人是谁。

    豆蔻吸了吸鼻尖,并未说出那人的身份,她只说“那人态度蛮横,对公子很是无礼,又常常强迫公子做不喜的事,他家权势很大,公子又卖身春满楼,到底是一介倌人,不能反抗客人。”

    “下回那人若是敢欺负你家公子,你就来寻我。”黎缈拍了拍胸脯。

    豆蔻咬着唇掩面哭起来,连连道谢。

    但她却是不打算再寻黎缈帮忙了,她怕让黎缈也陷入困境。

    欺负公子侮辱公子的人,何止一人。

    豆蔻心中悲戚,却又无可奈何,她能做的只有照顾好公子。

    今日是见公子脸上难得有这般真切的笑意,她想公子真正高兴一天才拜托了黎缈。

    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黎缈没让豆蔻送自己,而是自己扶着扶梯下楼,她蹙着眉满脑子都在想浮絮的事情。

    要知道浮絮不是被人称作公子么?他名声好,百姓都很尊崇他,黎缈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会有人欺负他。

    —

    御韶安斜靠椅子上,修长的手指从荷包里取出几丝猫薄荷喂给笼子里明显有些焦躁不安的吉吉,他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猫儿等着司辰回来,却怎么也没等到,眉梢渐渐染上烦闷。

    等吉吉一脸舒服地瘫软在笼子里后,御韶安才起身出去,他一掀开帘幕,冷不丁一道人影从最后两层楼梯上一个踉跄摔下来。

    御韶安下意识接住,软软的身子咕咚一声撞进了他的怀里,甜甜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御韶安身子一僵。

    黎缈惊了一下,正打算开口道谢就闻到一阵熟悉的异香,过片刻,黎缈的脑袋就晕乎乎的,一双猫儿眼眼迷离的眨巴眨巴。

    好香。

    黎缈一把抱住御韶安,她的头只堪堪到御韶安的胸口,乌溜溜的小脑袋蹭了蹭他,发髻上簪着步摇珠串随着动作摇晃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御韶安呼吸一滞,身体僵硬,他低头看清了黎缈的脸,想推开她却又无从下手,眼前的小姑娘娇小玲珑,看起来就细皮嫩肉,他怕手劲太大伤了她。

    “放开。”御韶安咬着牙。

    “不放。”黎缈脑子迷迷糊糊地,嘟了嘟嫣红的小嘴,一抬眸,眼睛湿漉漉的,说不出的委屈,她吸了口气,软声叹道,“好香啊。”

    “黎、黎缈,别闹了!”御韶安被黎缈抱着抵在墙上,他有些手脚无措,只僵硬地抬起双臂任由她抱着。

    他第一次叫黎缈的名字,叫得还有些生疏,但声音却很是好听,黎缈听了就弯了弯眸子。

    御韶安从小到大都没离女子这般近过,黑色斗笠下的耳尖悄悄爬上红晕,他伸手将黎缈拉开一些,一离开御韶安那股勾人的香味就淡了,黎缈一瘪嘴,就要委屈地哭出来。

    御韶安还真怕她哭出来,这个角落比较偏僻,暂时还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要是她哭起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完了。

    他只好将黎缈拉紧厢房里,小姑娘又像个牛皮糖似的缠上来,他心神一慌,脚下被绊住,冷不丁被黎缈压在椅子上。

    不管怎么拉她都无济于事,黎缈像吉吉平日里讨好他一般蹭着他,御韶安泄了口气。

    打不得骂不得,拉开她又要哭。

    他的斗笠掉落在地,黎缈看见他的脸,眼睛一亮,如同盛满星空一般。

    “我认得你。”她盯着御韶安鼻尖上那颗美人痣,软糯糯地开口,“我喜欢这颗痣。”

    “黎缈,别闹了,快起……”御韶安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话未说完,黎缈就啊呜一口咬上他的鼻尖,轻微的刺痛感让怼天怼地肆意嚣张的御韶安生平第一次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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