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强抢状元郎入宫一事, 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称病在家闭门不出的齐首辅,另外两位阁老以及大部分朝臣都明确表示了反对。
徐敬仪集合一众敢于直谏的臣子, 联名上书请皇帝放出卢二公子。卢次辅一派的势力,当然也同样上书, 请皇帝放过新科状元。奏折如雪花一般飞到皇帝的御案上,铺了满满一桌子。
事情愈演愈烈。
卢次辅本人甚至都跪在了御书房外面,求皇帝收回成命。
卢次辅一共就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蠢笨的废物, 既不会读书也不会交际。所以自从唯一的女儿卢皇后失去价值之后,他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儿子身上。
小儿子非常争气,不仅自小聪慧年少英才, 现在不满十八岁又中了状元,真可谓前途无量。家中也早已为他看好了一门亲事, 已经交换了庚帖, 只等金榜题名后就完婚。
现在人被皇帝强抢入宫,卢次辅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又不像齐首辅一样子嗣众多, 送一两个儿子进宫折了也无所谓。他把全副身家都压在了卢肃这个儿子身上, 为了给卢肃铺路费尽了心思, 而孩子也争气考中了状元,眼看着他们卢家后继有人就要再续四十年的辉煌。
没想到, 皇帝一招釜底抽薪, 直接断送了卢肃的未来。
卢次辅是真的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他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御书房内。
皇帝怒不可遏地把一堆折子扫落在地, “千古骂名?拿史书来威胁朕?朕是皇帝!朕让史官怎么写他就得怎么写!”
这些臣子,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竟然明目张胆地骂他是昏君?!
他收卢肃进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扳倒卢次辅这个毒瘤?卢次辅结党营私把控户部贪墨税收,还插手军饷物资以次充好谎报物价让户部做假账,桩桩件件凌风都已经给他总结出来了。
虽然还没有交由大理寺核查,但凌风肯定不会骗他,凌风说这些事是卢次辅做的,那就肯定是卢次辅做的。
所以,他收卢肃入宫,完全是为了打击卢次辅,是为国为民!
况且,那卢肃长得跟个小鸡崽子似的,比江桐钰那种花枝招展一身粉红的做派还让人作呕,他把人收入前宫都嫌拉低了前宫的档次!
皇帝自觉自己做出了牺牲,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没想到这么多不识好歹的臣子都来劝谏!
卢次辅那派也就算了,徐敬仪那帮子跟卢次辅看不对眼的人,竟然也来劝谏让他放出卢肃,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兀自气得胸口冒火。
伺候的小太监们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收捡地上散落的奏折。
福公公从门外而入,禀报道:“陛下,卢阁老还跪在外面。”
“让他跪着!看他能跪多久!”让他跪在那里好好想清楚,什么叫君臣尊卑,什么叫皇权不可违逆!
“是。”福公公应道。然后用眼神示意小太监们把收捡好的奏折放回御案。
小太监们战战兢兢地捧着奏折放到皇帝面前的桌子上。许是刚刚发过了火,皇帝心情稍稍变好了一些,又拿起折子看了起来。
三两下翻到徐敬仪的奏折,皇帝把折子展开,手执朱笔在上面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新税。
两个朱红色大字在奏折上分外显眼。
皇帝把折子扔给一个小太监,“给徐敬仪送过去!让他知道他该干什么!”
新税的任务都给他安排下去了,正事不干,竟然闲得来为卢家求情。
小太监走后,皇帝又叫来了大理寺的人,让他们核查近十年间的户部账册,重点查凌风给他标出来的部分。
皇帝不傻,他知道召卢肃进宫只是权宜之计,想彻底把卢次辅拉下马,需要十足的证据。
——
大理寺的案子查了起来。徐敬仪收到皇帝的批奏之后,也暂时安分了下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新税推行上。但除此之外,还是有一大批臣子一心只忙着劝谏。
整个早朝一个说正事的都没有,全在劝谏他不要荒淫无道,仿佛所有官员都变成了忠言直谏的御史。
皇帝怒气冲冲地退了朝,打算去前宫放松放松。
寻峦性格柔顺很会讨他欢心,安慰起人来也有条有理头头是道,他打算去寻峦宫。
刚好卢肃也在寻峦宫,顺便能欣赏欣赏卢二公子凄惶无助的丑态。
结果到了寻峦宫,现实却跟他想的不一样。
卢肃竟然站在院子中间,盛气凌人地指责寻峦,“承平六年的状元郎,江东十三郡寄予厚望的才子,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寻峦语气硬邦邦道:“不用你管。”
“你就甘心困于宫中这点方寸之地,像个深宫妇人一般?曾经写出《南安集》的寻峦公子,你可还有鸿鹄之志,你可还知天地之高远?”
寻峦面色平静无波,“你自觉清醒而高傲,看我如笼鸟,但焉知十年后的你,不会如我一般?”
卢肃摇头,大声反驳:“我才不会在宫里待十年!”
站在门口听墙脚的皇帝大踏步进去,“卢肃,谁准你在这儿大放厥词?”他朝身后的小太监们一挥手,“把他给朕拖进去,绑起来,嘴堵上!”
“是。”
“你——唔唔——”卢肃还想说话,但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小太监堵住了嘴。小太监们跟着皇帝,惩罚人的活儿做惯了,很快把人拖了下去。
皇帝朝寻峦走了过去,“他没伤到你吧。”
“没有。”寻峦轻笑,“陛下今天下朝怎么这么早,是知道寻峦做了鲜笋——”
在寻峦宫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皇帝总算心情变好了一些。
可惜这份好心情只持续了半天,他就收到奏报,说百名新科进士于正阳门外请愿,请求释放新科状元。同时有人趁乱在围观百姓中散布写在黄纸上的檄文,檄文的主要内容是皇帝得位不正,应退位让贤。
“启禀陛下,流言两个月前就有了,但今天不知为何突然闹大了,还写成了檄文。”背后势力肯定下了大力气,毕竟纸张可不便宜。
——
凌风桌子上也放着这样一张纸。
江桐钰拿起来,兴致勃勃地诵读,“李竣小儿,得位不正,荒淫无道,觍据宫城——”
其中“荒淫无道”四个字,被他重点加大声读了出来,想让凌风明白表示皇帝是何等昏君。
凌风叹了一口气,“我给他写了折子,让小泉子送过去了。”
皇帝这种以皇权压人的做派凌风确实看不惯,但事情涉及到个人作风问题,这就有些尴尬了。
江桐钰被皇帝召去侍寝那次,凌风毫不犹豫地出手了,那是因为他认识江桐钰也明白江桐钰的想法。
但现在换成了其他人,皇帝暂时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凌风就想着先写一道奏折,通过文字劝一劝,看效果怎么样。
不过,好几天过去了,皇帝并没有回复,是没看到他的折子?
凌风不知道的是,负责分拣奏折的官员是翰林院新调过来的,皇帝吩咐他把卢肃相关的折子都挑出来扔掉,他就真的把所有劝谏的折子都单独找了个箱子装起来。
凌风的折子自然也混在里面,不可能被皇帝看到了。
江桐钰读完了讨伐檄文,还有些意犹未尽,看样子是骂人没骂过瘾,还想着再骂一遍。
凌风犹豫片刻,道:“等明天再没有回应,我就当面去跟陛下说,让他把人放了。”
“你不要冲动!”江桐钰把檄文往桌子上一扔,“狗皇帝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这时候过去,万一他犯浑伤害你怎么办?”
凌风已经习惯了江桐钰偶尔冒出的‘狗皇帝’这样的称呼,“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江桐钰撇撇嘴,“那可不一定!皇帝以前需要你传达摄政王的指示,但现在新税已经开始推行了,新政也弄好了,你没了利用价值,他不知道会怎么对你呢!”
凌风:……
凌风哽了一下,随即冷静地找到了合适的话语来反驳,“新政咱们只写了一个粗略的初稿,具体的细节还需推敲,还要结合皇帝和朝臣们的意见,保守估计要再花费四个月的时间。”
江桐钰充耳不闻,继续刚才的话题,“待在皇宫里太不安全了,照我说啊,你就趁机跟我出宫吧!朝中这么多大臣,新政尽可以交给他们。至于摄政王那边,要多少钱才能把你赎出来?你说个数,不管多少钱我都出!”
凌风简直哭笑不得,“不是钱的问题——”
江桐钰扑过去,抱着凌风的胳膊使劲晃悠,“跟我一起出宫嘛!咱们回松洲,别院的芍药花快开了,粉色的,可好看了。”
凌风:“你听我解释——”
江桐钰打断了他,“好啦,我知道摄政王没有那么容易搞定,人家那么厉害也不差我这点钱。”
他说完,咬了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凑到凌风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手里有一样东西,肯定能把你赎出来。”
凌风觉得耳朵有点痒,“什么东西?”
江桐钰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凌风一个人听见,“传国玉玺。”
这下凌风是真的惊讶了。
传国玉玺已经消失了三十多年,从先帝登位之初就不见了,凌风自然也没有见过。只听说玉玺是用一整块白玉雕成,传了许多朝代,被视为皇权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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