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望着凌风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福公公小声请示道:“陛下,耿国公世子求见。”
“何事?”
“昨日演武,耿国公世子夺得了头名。您承诺过,演武头名除了规定的赏赐,还可以再向您提一个要求。”
经福公公提醒,皇帝也想起了此事,迈步朝演武场走去。
昨天演武刚结束,就收到了猎场有黑衣人闯入的消息,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禁卫军都忙着保护陛下排查刺客,演武赏赐的事情自然顾不上了。
现在事情结束了,失踪的两位公子也找回来了,这些后续的事情自然需要皇帝去处理一下。
演武场。
除了耿国公世子,其余众人也聚集在此处,正小声议论着刚刚看到的皇室密辛,纷纷猜测皇帝被戴了绿帽子后,到底会用什么手段惩罚犯错的两位公子。
正聊着,陛下突然从帐篷里出来,大步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众人赶紧闭上嘴巴,躬身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耿国公世子继承了耿家人高大强壮的体格,常年征战在外,又让他身上充斥着边关将士特有的威武气势。
只一个抱拳,就能看出和其他世家子弟截然不同。
皇帝对他也非常欣赏,“耿将军乃国之良将,此次演武又拔得头筹,不知想要什么赏赐?”
耿国公世子果断道:“末将请求陛下放秋水公子出宫!”
“嘶——”话音一落,四周登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刚刚才见识过凌风公子抱桐钰公子,现在又来了一个要秋水公子的。
虽说耿国公世子是秋水公子的亲哥哥吧,但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陛下的面要人,也实在太不给陛下面子了。
偏偏耿国公世子还一脸严肃,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
皇帝都要被他气笑了,“耿将军,秋水进宫已八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现在才想起来要人,未免太迟了些。
“秋水公子年岁渐长,又不得陛下宠爱,早已不适合在宫中伺候陛下。”
“你这意思,是在指责朕对秋水不好?”皇帝眯了眯眼睛。
“末将绝无此意!”耿国公世子重重跪在地上,“耿氏一门世代忠烈,末将兄弟六人愿为陛下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秋水——”他实在不想再说这个名字,
“六弟身为耿氏儿郎,也该去西北战场为大燕,为陛下尽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于深宫任人磋磨。
耿国公世子说得慷慨激昂,皇帝却只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耿国公世子咬了咬牙,抬起头来,“陛下,末将愿献上两位绝色西域少年,换回六弟。”如果陛下不介意那两位西域少年个头比他还高的话,单看脸确实是绝色美人。
“朕不同意。”皇帝慢悠悠道。
“陛下——”
“不仅朕不同意,秋水也不会同意的。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跟你出宫。”皇帝冷笑一声,“朕相信,秋水不会走的。”
耿国公世子垂下头,不说话了。他已经问过小六了,小六说要留在宫里照顾八皇子,不能跟他走。他没有办法,才去拿了演武头名,想求陛下亲自下旨放人出宫。
“既然耿将军没有其他请求,那朕做主,赏你一套玄铁铠甲吧。”皇帝说完,吩咐福公公几句,甩袖子走人了。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先是凌风,又是秋水,一个两个的都被人惦记!
堂堂大燕国皇帝陛下,竟然被一群臣子看了笑话!
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陛下也没了狩猎的心情,稍稍修整一番,就直接打道回宫了。
——
直到回到宫里,寻峦都对这次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为什么对凌风和江桐钰没有任何惩罚?
当年齐风和齐花的事情,陛下是何等震怒,明明前一日还千依百顺地宠着,后一日直接把人乱棍打死,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而现在,陛下亲眼看着凌风抱着江桐钰回来,还是在两人同时失踪了一整晚的情况下,为什么没有像以前一样发火?
寻峦当时就在陛下身边,很清楚地看到了陛下脸上的怒气,但为什么,没有发火,没有丝毫惩罚呢?
难道,是等着秋后算账?株连九族?
当然,第二天,寻峦的幻想就破灭了。
因为福公公又开始给宫里众人赏赐点心,而且特意声明了,是凌风公子赏下的。
寻峦气得把点心盒子咣当一声扔到地上,“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嚣张?刚回宫就迫不及待宣扬他的地位,是在给我们炫耀吗?炫耀陛下不仅没惩罚他,还给了他特权?”
小太监们都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寻峦又叮呤咣啷砸了一堆东西,这才觉得心里的气顺了一点,他拿脚踢了踢离得最近的小太监,“让你们去查凌风的身份,查到了吗?”
“奴才无能,暂时没有查到。”
“查了一个月什么都没有查到?你是不是故意敷衍我?”
“奴才不敢。”小太监看寻峦又要发火了,赶紧道,“奴才可以确定,凌风不是齐首辅献上来的。但具体来自哪里,实在查不到,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在宫里的一样。”
寻峦一脚踹了上去,“什么突然出现?不可能有人是突然出现的,怎么入宫一定有迹可循。再查!”
“是。”小太监屁滚尿流地滚出去了。
其余的小太监收拾了屋子里的满地狼藉,也默默退了出去。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几人打开被寻峦扔掉的点心盒子,取出里面的点心分着吃了。
这可是御膳房专供陛下的点心,平时根本吃不到好吗?寻峦公子不稀罕,他们可稀罕得很。
——
凌风完全不知道皇帝又用他的名义赏下了点心,把江桐钰送回秋水宫以后,他就开始埋头研究税率了。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等最后一批叶子落下的时候,凌风终于写好了第一份奏折,给陛下送了过去。
担心皇帝会因为折子是他写的,而盲目推行。凌风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先找专业人士核查一番,提出意见再反馈给他。等完全修改好了,才能试着推行。
皇帝点头应下,第二天直接召了齐阁老和卢阁老商议,让他们把折子拿回去好好研究,报一份意见上来。
凌风亲手写的折子自然留在了陛下手里,递给两位阁老的是找人誊抄的。
卢阁老一眼认出了折子上的字迹,“是娄冕写的。”娄冕是两年前的新科状元,本来在翰林院任职,后来得陛下赏识,调进了御书房伺候笔墨。
齐阁老道:“那就是说,这是陛下的意思。”涉及朝廷税收,以娄冕的资历自然不敢写这种折子,肯定是皇帝吩咐他拟的。
卢阁老有些不满,“陛下也太任性了,税率年年改。这刚提上来不久,又要降。尤其是田税,一下子降了半数还多。朝令夕改,置朝廷法度于何物?”
齐阁老严厉地扫了他一眼,“身为臣子,按吩咐做事即可。不得妄议陛下!”
卢登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把话咽了下去。齐阁老是首辅,他只是次辅,本就低了一级。况且齐阁老当年和他父亲平辈论交,虽然两人只差了不到十岁,但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晚辈。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是不敢反抗齐阁老的。
所幸齐阁老年岁已高,已经渐渐不大管事了,只叮嘱了他一番,就把这份折子交给了他处理。
卢登回到议事堂,把折子随手往桌上一扔。
不敢明着反对陛下,但他可以消极对待。这折子很可能是陛下一时头脑发热瞎拟的,拖一拖,过些日子陛下自然就忘了。
卢登对皇帝并不满意。皇帝娶了他的女儿做皇后,却一点儿皇后的待遇都没给,让他女儿沦为整个京城贵夫人圈子里的笑柄。连带着他都受了不少讥嘲。
而且他对皇帝也没有太多敬畏之心,皇帝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宫女,从小也没有受过正规的帝王教育。在卢登眼里,皇帝不过是一个打仗还不错的武夫罢了,论起政治手腕,连个三品京官都不如。
要不是碍于摄政王的余威,这种皇帝早就被重臣控制了。
历朝历代,权利都不是完全掌握在皇帝一个人手里的。在有些朝代,甚至首辅的权利都比皇帝大上许多。
比如,先帝当朝的时候。
当年先帝就是靠着他们卢家的势力,斗倒了当时的太子殿下,才能登基为帝。他父亲任首辅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万人之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权利都握在皇帝手中,朝堂完全是皇帝的一言堂,他们这些臣子只能乖乖听话办事。
卢登的父亲去世前,曾经反复叮嘱过,摄政王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让他务必忠于摄政王,忠于陛下。
但卢登心里一直是不以为然的。
当年临江王,也就是前太子殿下谋反的时候,卢登外放为官,并不清楚京城里的具体情况,虽然后来听说过无数遍摄政王的神异之处,但他一直认为是夸大其词。
回京以后,他曾跟随父亲见过一次摄政王,就是一个很随和很好看的年轻人,或者应该说是少年人。
他不明白父亲和齐阁老为什么那么怕摄政王。摄政王明明和他们一样,吃着一样的饭菜,说着同样的话语,哦,文采还很差,连对诗都不会。
而且那次见过以后,摄政王就消失了,一直消失了十年,直到今天都没有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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