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 迎面撞上两个人,两人看到一前一后的齐王和晋王,登时喜笑颜开,脚步匆匆迎了上来。
“两位王爷大驾光临, 实乃蔽府蓬荜生辉啊。”
这两人正是宁寿大长公主的两位嫡子, 嫡长子与嫡次子。
嫡次子是陈管家见晋王爷紧随其后到来,又着急命令小厮进去请的。
世人皆知,两位王爷关系不好,遂接待的时候, 还是分开为好,况且, 劳烦两位当家老爷亲自迎接,也能彰显长公主对两位王爷的看重。
齐王和晋王顺势分开, 各自迎上分属自己的主人家。
宁寿长公主的嫡长子, 新城侯, 亲自接待齐王,按理说, 齐王该叫新城侯一声表叔,但齐王懒散桀骜惯了,并不愿意称呼, 只随意点了点头。
但齐王能来,新城侯已倍感荣幸,要知道,齐王这个性子, 可是不开心时连皇上与皇后的寿辰都不会愿意出席的性情中人,能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亲自跑一趟长公主府,可不是让他们全家受宠若惊。
他知道齐王并不乐意扯那么多面上的虚假废话,于是稍稍问候两句,便直接将他和他旁边那位,载姑娘引到了母亲的院子。
宁寿大长公主早已接到丫鬟的口信,言齐王携那位载姑娘已经抵达正门口,眼线时刻在报,此时又到了垂花门,过了游廊,西厢房……等等,最终来到最为宽阔华贵的正院,长公主住的地方。
等齐王和载向慕走进正院,来到屋内时,长公主已经站起来,躬身迎了上去。
“齐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老身的无上荣幸。”
同时,屋内在座的其他人,不是诰命夫人便是各勋贵之家的嫂子小姐,纷纷站起身,给齐王行礼。
“参见齐王爷。”
齐王摆摆手,让她们起身。
面对宁寿大长公主,这位年已过半百,性情温和慈祥,且与生母关系不错的长辈,齐王还是愿意给一些面子的,他叫了一声,“姑祖母。”
宁寿大长公主笑得慈祥而愉悦,眼角的褶子几乎快挤成一朵菊花,可以看出来,听到这个带着亲昵和尊敬的称呼,她是从心底里觉得开心畅快。
齐王抓着载向慕,一同给她祝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载向慕眼睛眨眨,模样乖巧。
宁寿大长公主笑吟吟道:“承您吉言了。”
说着,她目光顺势转到身旁的载向慕身上,伸出手,拉住她横在身前的小手,温暖的手掌覆上去,“这就是载姑娘吧,真是个俊俏姑娘。”
上下打量她,温暖柔和的目光没有任何探寻与嫌弃之意,只恍似一汪暖意融融的春水,缓慢地,柔软地在她身周流淌。
载向慕抿住唇,悄悄往齐王那边靠近了一步,转眸望向他的目光中,透出些许彷徨与依赖。
齐王缓缓低眉看她,没有任何动作。
察觉出她的紧张和抵触,宁寿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得愈发温和,“好孩子,留在这里陪姑祖母好不好,这里有和你同龄的姑娘,还有很多小零嘴。”
载向慕试探地朝她看去。
宁寿大长公主立即将自己最看重的嫡长孙女叫过来,又让身旁嬷嬷将桌上点心各自取来一些,如此,载向慕方舒缓一二,睁大眼睛瞧向嬷嬷手里的点心。
宁寿大长公主面上笑盈盈,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齐王提出告辞,“那本王先去前院了。”
宁寿大长公主点点头,扭头切声吩咐新城侯务必要好生招待齐王。
齐王转身走了,帘子掀开,又落下,没有回头看身后的载向慕一眼。
载向慕眼巴巴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立在原地许久没动,好在她没有做出追出去的动作,甚至在齐王离开后,就乖乖巧巧立在宁寿大长公主身边,用清澈纯真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宁寿大长公主一向喜欢这样乖巧安静的女孩儿,见她这个样子,心头不由生出几分欢喜来,再次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说:“乖孩子,你就坐到姑祖母身边。”
载向慕身板挺直,优雅,乖乖地跟随她坐下。
跟随载向慕留下的几人,陶嬷嬷,应微应菲,也跟着走过去,呈半保护状态站在她旁边。
宁寿大长公主这才注意到,载向慕身后跟了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她睁大眼睛,神情变得怅惘复杂,“松萍……”
陶嬷嬷笑着走上前,朝她福了福身,“长公主殿下,许久未见了,您还是如当年一般□□通透啊。”
大长公主站起身,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拽起来,上下打量她,眼角不觉泛出泪光。
“你却老了,比起当年,老多了。”
陶嬷嬷摸了摸自己泛白的鬓角,怅然笑道:“谁能不老呢,岁月不饶人啊。”
大长公主鼻腔酸涩,喉头哽咽,哪里独独是这个缘故呢,分明是……唉……
载向慕好奇地扭头瞧她们,陶嬷嬷为什么看起来要哭了呀?还有这位温暖慈祥的老夫人,为什么已经哭了呀?
屋内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她们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被大长公主亲切以待,甚至将大长公主惹哭的人,眼底思绪纷纷,脑子里更是思如泉涌,这位穿着布料虽然价值不菲,但怎么看都是下人装束,且跟个下人似的,站在那位载姑娘身后,所以说,这就是个下人吧。
大长公主何以对一个下人如此另眼相待,难道因为她是齐王府的?
刚刚亲眼见大长公主对待齐王的态度的众人沉吟不语,一时浮想联翩。
唯有年龄大一些,知道当年内幕的贵妇复杂地望着这一幕,无声叹气,低头不语。
过了会,大长公主收拾好心内情绪,重新坐下来,再看懵懂纯真的载向慕,内心情感又是不一样,刚刚齐王没什么表示,她就只拿载向慕当一个普通后辈来看待,但此时,眼见陶嬷嬷亲自出现在这里,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陶嬷嬷,或者说齐王府的人分明已经完全接纳这位载姑娘。
大长公主握着载向慕的手,笑得温柔又怜惜。
之前是怜惜她的遭遇,又喜爱她的性情,遂叫她坐到她身边,但此时,对她已经抱有不一样的期望,因此,大长公主在后头人过来请安祝寿时,就刻意把来人的身份在载向慕耳边絮叨一遍,扫见对方迷茫的眼神,心里明白,她听进去多少,又记得多少不好言说,但自己该尽的责任得尽到,因此她毫不气馁,继续这项工作。
能记多少便是多少吧。
好在,她并不是全然不认人,起码在晋王和福舒盈进来祝寿时,她双眼一亮,唇角浅浅地抿起,可见是认识这两人。
宁寿大长公主笑盈盈的,跟对待齐王一样,亲自站起身迎接晋王,且对比齐王还多了一分随意,拍拍晋王的手,叮嘱他可要时常过来玩耍。
对于福舒盈,她知道这是福侍郎家的小女儿,听闻备受福侍郎夫妇宠爱,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跟载向慕认识,且瞧两人你来我往的小眼神,关系还十分亲昵。
这时,一位嬷嬷走进来,悄声在大长公主耳畔禀报:“殿下,武凌侯府和卫国公府家人到了。”
宁寿大长公主嘴角笑意稍淡,顿了顿,恢复如初,转身拉着载向慕说:“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委屈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我瞧你好似跟舒盈认识,不如这样,你们一块儿出去玩吧,啊,出去走走,逛逛整个公主府。”
福舒盈双眼登时发亮,感激又期盼地望着宁寿大长公主和载向慕。
载向慕被应微和应菲搀扶起来,朝宁寿大长公主福了福身,便转身朝福舒盈走去,跟福舒盈会和后,两个小姑娘就一起手拉手,眼睛笑成弯月状,噔噔蹬小碎步跑了出去。
宁寿大长公主笑盈盈地望着这一幕。
走出正屋,深吸一口外面清新自由的空气,福舒盈大大舒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还是外面轻松自在,屋里面那么多人盯着你,你得时刻保持端庄恭谨。”
说到这里,她羡慕地看向载向慕,“还是你自由自在,已经嫁了人,且王爷这般权势滔天,又这般维护你,不管旁人心里如何看你,面上绝不敢议论你,更不敢对你不敬,向慕,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载向慕歪头疑惑。
应微与应菲对视一眼,抿唇直笑。
福舒盈拉着载向慕来到一处比较僻静的位置,边跟她絮絮叨叨,边不时踮脚朝外看,面上不掩担忧与焦急。
“也不知素娥那位面慈心苦的好继母会不会带她来。”
她叹了口气。
载向慕递给她一块芙蓉糕,是刚刚应微用帕子裹了两块,她现在分一块儿给她。
福舒盈愣了下,接过来,神情分外感动,她知道载姑娘有多护食,也因此知道这小小的举动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载姑娘分明已经真心把她当朋友了。
呜呜呜,更感动了。
载向慕自己捧着被帕子包裹的剩下那块芙蓉糕,放到嘴边咬一角,笑眯眯的看着她:吃吖,甜哒!吃完就开心啦!
不由自主的,福舒盈缓慢将这块芙蓉糕放嘴里,眼睛弯成跟她一样的形状,真甜呀!
“嗤”,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声。
福舒盈顿住,扭头看去,看到来人顿时不雅地翻一个白眼,拽住载向慕就走。
“走,向慕,咱们换个位置,这里变臭了。”
载向慕呆愣楞地被她牵着手走。
面容扭曲一下,眼见两人举步就要离开,载思蓉忙出口叫住她们。
“等下,许久没和姐姐见面,妹妹想和姐姐打个招呼都不行吗?”
眼角瞄见陶嬷嬷冷若冰霜的神情,那日被丢出去的狼狈和痛处似乎就在眼前,吞咽了口口水,她忙补充道,“大庭广众之下,妹妹只是想和姐姐说两句话,”
周围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福舒盈停下脚步,心下暗恨,她这话说得没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她若是执意拽向慕走,恐怕对她的名声不利。
跟陶嬷嬷对视一眼,犹豫了会,她最终还是不情不愿松开了拽着载向慕的手。
载思蓉昂着下巴,跟斗胜的孔雀似地大摇大摆走过来,走到她们跟前,立定,拿轻蔑的眼神打量那张白净得让她厌恶的脸蛋。
“姐姐,好久不见啊。”
载向慕闻言抬眼看她,看到她这张神情丰富的脸,愣了愣,随即,唇瓣紧抿,脸色苍白,一把转过头,拿屁/股正对着她。
载思蓉脸色当即十分精彩。
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忍耐——
咽下内心的烦躁和厌恶,绕过去,绕到她前面,挂着假笑,皮笑肉不笑道:“好姐姐,你走后,妹妹可是时常思念你,坐在你房间,茶不思饭不想,久久枯坐到天明呢。”
说这话,她突然抬起手,抚摸了下自己脖子里的珍珠项链,又摸了摸头上的碧玉步摇,手指上的碧玉戒指和手腕处的白玉手镯与其相撞,叮叮咚咚,环珮作响。
载向慕下意识追随着声音望去,然后,眼神定到她脖子里的珍珠项链和发髻上的碧玉步摇上,不动了。
载思蓉不动声色觑到她这个样子,心下大笑一声,面上却更加温婉柔和,“好姐姐,你虽然出嫁了,但武凌侯府仍旧是你的家,你怎么不回来看看啊?”
手指拂过耳垂上戴着的大拇指大小的东珠耳环,然后掠过额前的碧青色花钿,婉转绕到腰带上,轻轻拨弄腰上挂着的一块雕刻成锦鲤状的玉佩,以及下面一团花生仁似的碎玉压裙。
手指纤细,白皙细嫩,婉转好似情人的点弄。
载向慕突然伸出手,想要拽下她腰间那块锦鲤玉佩。
“呀!”载思蓉一把挡住她,惊讶叫出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陶嬷嬷和应微应菲急忙围过去。
载思蓉却已经高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姐姐,虽然,虽然你之前经常抢妹妹的东西,妹妹打量你是姐姐,身世又悲惨,妹妹从不多说什么,可是,可是现在你已经出嫁了啊,”怯生生地望一眼怒目圆睁,一把蒲扇似的大手马上就要挥到她脸上的陶嬷嬷,她心下一惊,急急后退几步,嘴上话音却愈发利索,“齐王府那般富贵,要什么没有,你何苦抢妹妹这点仅有的东西呢。”
周围人诧异又鄙夷的目光纷纷在载思蓉和呆愣着的载向慕之间徘徊。
应微和应菲一把护住载向慕,怒目看向载思蓉。
陶嬷嬷冷笑一声,声音震耳发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姑娘这一身穿戴配饰全部出自皇宫御品,何至于抢你身上那点看不上眼的破铜烂铁!”
众人闻言看看载向慕那一身怪不得格外精致新颖华贵的装饰,再看看载思蓉那一身,虽然用料不错,但比之载向慕还是差了些,更别说样式老气的配饰,那徘徊的目光登时复杂起来。
载思蓉面皮涨红,尤其被复杂的目光盯得恨不得撅地藏进去,但她咬住牙,深信,这一刻载向慕比她丢人多了。
冷笑两声,“是吗?姐姐,你说,我身上这些东西,你想要吗?”
手指轻轻拂过腰间那块锦鲤玉佩。
载向慕紧紧盯着她,脚下忍不住跨前一步。
陶嬷嬷脸色一变,应微与应菲脸色也俱是一变,不过好在应微伶俐,急忙攥紧载向慕的胳膊,没让她做出有损自身和齐王府形象的事。
陶嬷嬷疑惑地盯着姑娘,不懂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平时可没有这般不顾一切过。
望着载向慕和齐王府人拉锯的场面,载思蓉畅快地恨不得仰天大笑,这就是你们之前对我不敬的回报,尽情来吧,我倒要看看,一个傻子,能说出什么一二三来。
载向慕抿紧唇,怔怔盯着载思蓉腰间的玉佩,脖子里的珍珠项链,还有头上的碧玉步摇,眼眶蓦然红了,委屈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下来。
这些,都是她的。
有人对她说过,这些都是她的,嫁妆。
谁也抢不走!
可是,现在,它们被戴在一个她好讨厌好讨厌的人身上。
她想夺回来,有一个她最重要的人跟她说过,让她守护好这些东西,这些就是她以后的庇命之所。
可是,感受着胳膊上的禁锢,往前迈一步都好难,她着急地啪嗒啪嗒流眼泪。
这些,明明都是她的啊。
载思蓉得意又疯狂地看着她笑,对啊,这些都是你的,你那位好外祖父和好母亲留给你的,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是我的了,我还要用它们来博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一切,而你这个傻子,哑巴,除了哭,还会干什么呢?
载向慕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霍然转身,哒哒往外跑去。
载思蓉得意的笑容微滞,片刻,疑惑地探头望去,这个傻子被气跑了?
陶嬷嬷和应微应菲一愣,随即,大惊失色,急忙转头追她。
“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一直呆愣在旁边,都傻了的福舒盈回过神,忙要跟上去,被身旁丫鬟一把拽住,“姑,姑娘,要不要通知大长公主?”
福舒盈着急,一把甩开她,“先别,我先去看看向慕,你,算了,你跟我一起吧。”
她们也着急地跟上去。
闺秀小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流星似的从跟前飞过,一人在前面闷头跑,几人在后面着急追。
转眼间,就跑出正院,拐个弯,没影了。
载向慕抿着唇,眼神坚定:
我要去,去找编小辫儿的。
他说过,他会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外祖父那里,鼻子都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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