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人阻拦, 顺顺利利出了正院,又沿着抄手游廊跨过东西厢房,中间要经过一片小花园才能抵达隔离内外院的垂花门。
她脚下匆匆,不一会儿, 就将身后的人甩了老远。
进入小花园, 花园里左右小道交织,假山流水盘横,时而还能撞上一片装饰点缀用的松柳竹林,三绕两绕, 视线受阻,更加不知人影跑向何方了。
陶嬷嬷和应微应菲急得不行, 又着急又担心,但举目望去, 一片绿茵茵, 黄灿灿, 哪里还有姑娘的人影。
陶嬷嬷只好吩咐她们分开寻找,应微和应菲白着脸点头, 各自急急散开,至于陶嬷嬷,则深吸一口气, 径直朝前院跑去。
观姑娘跑路的方向,很有可能是去外院找王爷了。
姑娘是觉得受委屈了。
她内心又是后悔又是煎熬,早知道刚刚就不阻拦姑娘了,可是姑娘什么都不说, 上手就要抢夺别人身上的佩饰,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不然众目睽睽之下,旁人会怎么看待姑娘。
齐王府的人兴师动众寻找载向慕时,载向慕在花园里,迷路了……
她睁大眼睛,站在分成三道岔路的路口,茫然无措地望着周围的场景,眼角红红,泪痕湿了满脸,脸上的妆容彻底花了,此时她捏着帕子紧张兮兮地站在路口,整个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兔子,又胆小又可怜。
哪条才是通往外院的路啊?
脚下踟蹰,迟迟无法抬脚。
突然,她双眼一亮,最左边那条道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拔起腿冲过去。
晋王正带着随身侍从在小花园里漫步,不经意抬头,遥遥前方,蓦然出现一个人影,明媚俏丽,清纯澄净,恍如一块儿上好的碧玉,未曾沾染这个尘世一丝一毫的喧嚣杂乱。
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再回神,就看到,那道清纯俏丽的人儿已经掀起裙角,像一团粉扑扑的芙蓉花一般直直朝他冲来。
晋王愣怔,随即,面上漾起一抹温和期待的微笑。
“载姑娘,好巧……”
“巧”字的话音还没落下,那团粉扑扑的“芙蓉花”已经擦过他的身子,脚下未停,径自往前方冲去。
晋王惊愕,下一刻,比他脑子更快的是,他的手一把抓住了载向慕的胳膊。
“载姑娘,你,”转眼,对上她粉扑扑的脸蛋,狼狈的面容,再次一怔,随即,眉梢拧起,“有人欺负你?”
眼角红红,鼻子红红,唇瓣更是紧紧抿在一起,不论面容还是神情都无不在彰显大大的“委屈”两字。
相对比,她肌肤白嫩,瞳仁黑白分明,琼鼻点唇,两相辉映之下,烘托得她整个人愈发纯净清白,无辜懵懂,不谙世事之下反倒勾起几分致命的靡靡之欲。
晋王望着她的面容再次愣怔。
他愣怔的间隙,载向慕抬起手,用力拍向他攥着她胳膊的手掌,晋王吃痛,下意识一松,载向慕忙趁机抽出来,随后,转身,头也不回,一点不留恋地跑了。
晋王回神,心下惊诧,还有些许担心,一边叫一声载姑娘,一边抬脚,上前几步,就要追上去,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
“晋王爷。”
脚步微顿,晋王转身,望见来人,眉眼下意识柔和几许,“卫姑娘。”
…………
载向慕循着晋王来的方向,总算找到了垂花门,她扶着门,气喘吁吁,脸颊微微泛红,过了会,等呼吸渐渐平稳,她抚了抚身上的杂乱,抬脚跨了出去。
出了垂花门,便是外院,外院少丫鬟婆子,多是小厮在四处走动。
她走出去后,迎面便撞上两三个结伴而行的小厮,小厮看到她,眼睛瞪大,神色十分惊诧,大概头一回见无缘无故出现在外院的贵女。
他们没有吭声,载向慕便只当没看到,自顾自地就往热闹的声音处寻去。
她走出老远,三个小厮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犹豫着该怎么办,抓回去?明显不可能,今日来祝寿的可都是各顶级勋贵之家,他们但凡敢冒犯这位贵女一丁点,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别想要了,所以,还是假装看不到好了,对,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三个小厮低下头,吓得疾驰而奔。
如此,尽管一路走来遇到不少小厮,但那些小厮或惊得满目呆滞,或吓得脸色苍白,还真没一个人上前拦她,竟叫她顺利摸到了中堂。
中堂乃外院待客的地方,乃是一间附带花厅的独立小院子,四面多倾盖高庑。
花厅内喧闹鼎沸,推杯换盏,酣畅淋漓,但这样漫天喧哗杂乱的场景中,上桌一角,却有一处安然自在,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氛围,使得在这纷乱俗侩的场景中格外突出,也格外尊贵潇洒,怡然自得。
其他人下意识压低声音,不敢吵到那边,更不敢贸然打扰,就连饮酒谈话,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齐王慢悠悠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再慢悠悠凑到唇边,浅浅抿上一口,眯起眼,神情轻松慵懒。
载向慕仓皇闯进来时,喧闹的声音一寂,大家推杯换盏的动作暂停,扭过头,惊诧地望着来人,不是,这个穿着华贵,看起来乖巧安静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啊?怎么会贸然闯入这里?
然后,众人就看到,她一步步,径自朝慢悠悠独自饮酒的齐王走去,走到他身边,立定,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抽噎一下,再一下,吧嗒吧嗒,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齐王手中的酒杯顿住,扭头,眯着眼看她,盯着她委屈巴巴又狼狈万分的脸蛋,沉吟不语。
花厅陷入静寂,众人目光涌动,一会儿在齐王和这个小姑娘之间徘徊,一会儿又两两对视,彼此间涵义不言而喻。
这个,想必就是齐王被迫接下的傻王妃吧,看这样子,倒不像个傻的,但她贸然闯入这里,给齐王丢了脸,齐王会怎么对她呢?
一时间,众人心中竟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然后,他们就看到,齐王歪歪头,问她:“吃酒酿圆子吗?”
众人僵住。
载向慕也有些呆。
齐王却没再问她,自顾自从盘子里夹出一圆粒酒酿圆子,凑到她嘴边。
“啊——”
载向慕又愣又乖地张开嘴:啊——
被他拿酒酿圆子塞了个满嘴。
“嚼两下,甜吗?”
载向慕听话地嚼动两下,满嘴的甜丝丝顿时顺着喉咙沁入心肺和五脏六腑。
她抽了抽鼻子,嗓音还哽咽着,却诚实道:甜的。
齐王笑一声,伸出手,将她拽入怀中,自身后拥着她,脑袋倚在她脖间,从袖子里抽出帕子,一点一点,认真擦拭掉她脸上的狼狈,眉眼低敛,嗓音轻柔。
“甜就不哭了,如果还想哭,就再吃点。”
载向慕愣愣地张大眼睛看他,湿漉漉的眼睫毛扫到他侧脸,留下碎碎点点的湿痕。
将她的脸蛋擦拭干净,恢复成原来的白净可人,齐王收起帕子,一把站起身,拉着她往外走。
“走吧,叫本王看看,哪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
新城侯总算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叫住他,“王爷!”
齐王扭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侯爷会待在这里招待来宾,你说对吗?”
新城侯“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半晌,嗓音干涩道:“您,您说得对。”
齐王满意地收回视线,拉着身旁人的小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呼——
几无可闻,花厅内回荡起一阵阵放松了的舒气声。
新城侯颓丧地坐下来,眉梢微柠,心事重重,也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事,竟惹得那位齐王妃千里迢迢跑过来。再有,齐王此去,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影响吧,转念一想,后院有母亲做主,母亲向来通透聪慧,想来会控制住事情,不让事态扩大。
思及此,他忙招手将贴身侍从唤过来,命他马上去后院通知宁寿大长公主。
齐王拽着载向慕出了花厅,来到垂花门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
载向慕立即眼泪汪汪:她,她抢我东西。
齐王下意识扫视她周身,唔,还是出来时那身衣服,连辫子尾端的玫红色蝴蝶结都没变,所以,她什么东西被抢走了?
齐王挑眉,示意她说清楚。
载向慕着急万分,可是越着急她越说不清楚:我,我的,亲人,留给我的,东西。
她着急地又要哭出来了,咬住唇,泪眼汪汪,过了会,眼神突然变坚定,拉住他就往里走。
齐王任由她拉着自己进入垂花门,朝内院走去。
仍旧是来时的路,走回正院要路过那片小花园,载向慕拽着齐王穿行在其中,脚下匆匆,神情执拗。
走到一处,耳朵一动,齐王忽然停下脚步,拉着他闷头朝前走的载向慕胳膊一拽,被拽在原地,她回过头,茫然地看向他。
“嘘!”
齐王竖起中指,让她噤声,然后揽住她的腰,脚下一转,钻入了旁边一个假山石洞里。
载向慕初时茫然,不懂他在做什么,但紧接着,外头传来谈话声与脚步声。
“谢王爷送我回去。”
载向慕和齐王探出脑袋去看。
啊!载向慕惊讶地睁大眼睛,紧接着,愤愤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女子。
齐王挑眉,“就是她?”
载向慕立即小鸡啄米地点头,神情义愤填膺。
她手指指向的方向,赫然是一男一女,女子面容温婉,矫揉造作,男子气质虚浮,表情隐隐藏着几分不耐烦。
这两人,正是平王,以及刻意跟平王偶遇的载思蓉。
平王敷衍一笑,“前头就是花园出口,载姑娘顺着游廊就可以回到正院。”
载思蓉低着头,面容娇羞,“我知道了,谢谢王爷。”
平王懒懒一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既然如此,那我就......”
“哎呀!”载思蓉怀里突然掉下来什么东西,砸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平王心下不耐,待看到载思蓉一脸无辜又依赖地看着他时,心下更是烦躁不堪,一个小小的没落的侯府之女,也敢攀附他,也不拿扇镜子照照自己,他不耐烦地低下头——
待看到封皮上的四个字时,瞳孔蓦然收缩,几乎瞬时,他低下头,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继而,十分自然地展开看了一眼,一眼扫过去,上头琳琅满目的玩意和金银珠宝,田地店铺,几乎快让他看花了眼。
他虽然是位皇子,但母后嫌弃他游手好闲,荒芜腐败,并不多给他银钱,他实际上比他那位好四弟还要穷。
而这上面......
“咳咳,”载思蓉十分轻盈又流连地从他手心抽回单子,低头羞赧道,“让王爷见笑了,这是臣女母亲给臣女的嫁妆单子,臣女一时不察,竟然带到了这里。”
她撒谎!
齐王正津津有味地望着这一幕说书场景,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叱咤娇喝声。
齐王偏头,自眼角斜视她。
载向慕双拳紧握,眼角泛泪:嫁妆,嫁妆是我的!
齐王缓慢挑眉。
那边,平王总算反应过来,抬起眼,再对向这张让他觉得寡淡的脸,平稳了下呼吸,神情骤然变得火热,语气也一下子温柔起来。
“无碍,没想到,载姑娘身家居然如此丰富。”
载思蓉低着头,露出自己白生生的一段脖颈,嗓音温柔羞涩,“其实,我将来嫁了人,这些亦是我将来的夫家的。”
闻言,平王眼神更加炙热。
“载姑娘,本王再送你一程吧,这里偏僻,省得你再找不到路。”
载思蓉嘴角缓缓勾起,“那就,麻烦王爷了。”
等那两人离开后,齐王和载向慕从假山洞里出来。
齐王斜倚在假山上,低眉望着抹着眼角,一抽一搭的载向慕。
“你如何肯定,那份嫁妆单子是你的?”
载向慕哭得自打嗝:就,就是我的,我,我母亲留给我的。
母亲......好陌生的一个称呼......为什么她会知道母亲这个词呢?
痛哭的间隙,载向慕还能抽出一点精力,茫然地思考这件事。
齐王却忍不住沉思,谁都知道,老武凌侯对他那个宝贝女儿和宝贝外孙女有多娇宠,当年他唯一的女儿出嫁的场景至今还在京城广泛流传,听闻,连公主都比不上,后来,武凌侯府和卫国公府和离,老武凌侯便将所有嫁妆运了回去。
按理说,那批嫁妆应当是小花姑的,但他怎么记得,小花姑是赤/裸/裸来到的齐王府。
齐王悄悄眯起了眼。
忽然,一个黑影闪过,齐王身边多了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又不知怎么出现的明清出现在这里。
他神色恭敬,将手里的嫁妆单子递过来,“王爷,这就是载思蓉随身携带的嫁妆单子。”
齐王懒洋洋接过,懒洋洋扫了一遍,嘴角勾起,嗤出一声讽笑。
“的确不少啊。”
“既然不是他们应得的,便拿回来吧。”
齐王随口吩咐。
明清愣了下,犹豫了会,迟疑着询问:“不需要请示皇上吗?由皇上下旨,名正言顺地拿回姑娘的嫁妆。”
齐王嫌弃地瞥他一眼。
“本王自己的媳妇儿,为何要别人帮忙拿回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有麻油发现一件事,陶嬷嬷去了哪里?不要问,问就是为剧情服务,不想水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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