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景廷特意提醒了一句, 阮清绮对淑妃不免就起了点疑心。
第二日, 贤妃与淑妃来坤元宫请安。大概是少了个德妃,殿中气氛较之往日倒是冷凝不少。
贤妃将门出身,生得高挑明丽,眉宇间神采飞扬,为人却是十分谨慎。大约是因为知道了德妃被罚禁足之事, 她这回见着阮清绮这个皇后便显出了几分恭谨, 一言一行都十分小心。
倒是淑妃, 看上去还和以往一般,一身粉色长裙,小脸雪白,杏眸水亮,娇嫩鲜妍如莲瓣。她在坤元宫落座后便抬手去端茶盏,懒洋洋的喝了口热茶,一面儿品茶一面儿细声抱怨道:“亏得是在坤元宫, 妾才能喝点儿好茶。只是, 茶虽好茶,这泡茶的水却.......”
话声未落,淑妃像是忽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伸手掩住唇, 神态天真, 赶忙为自己的话找补,道:“妾这几日便常吩咐宫人晨起采撷露水,用于泡茶, 味儿也还算好。娘娘若是喜欢,妾回头让人给您送一瓮来?”
阮清绮也正坐在上首喝茶,听着淑妃这话,热茶入口,险些没被呛死。
不过,比起初穿书时的不适,如今的阮清绮已经能装出些样子来了,收敛起面上神色,看着淑妃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被人这般拒绝,淑妃仿佛也有些恼了,杏眸圆瞪,雪腮微鼓,看着气鼓鼓的,也不说话了。
阮清绮看着,不由心生感慨:若淑妃这般模样真就是装出来的,单凭她这演技就可以角逐奥斯卡影后,真是欠她一座小金人。
不过,无论淑妃这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的。阮清绮想了想,便先开口问了一句:“德妃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吧?”
说话间,她将手上的茶盏随手搁到了案上。
玉瓷磕在木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贤妃与淑妃闻声抬眼,看着正端坐在上首的皇后。
事实上,自三妃入宫起就没想过要安于妃位——她们入宫,自然是盼着能够取得后位的。毕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阮氏白胖丑陋,无才无德,不过是仗着阮家的势方才得了后位,实是德不配位。在她们想来,后位也该有德者居之,阮皇后这后位必是坐不稳的,总有一日要把这位置让出来的。
所以,她们从来都没将阮清绮这个皇后看在眼里。
只是,皇后入宫以来,虽宫中没少过事,皇后却仍旧安坐后位,三妃中最有野心的德妃反倒先被禁足了。
.......
哪怕贤妃与淑妃再怎样的自欺欺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皇后确实是变了许多。
她是真的瘦了,虽然脸庞依旧圆润,身形也过于丰腴,但已经隐约能够看出些美貌的影子。此时,她端坐在上首,姿态从容闲适,神情淡定,竟还真像是个皇后。
一念及此,贤妃与淑妃都有些不是滋味,只是面上不显,微微垂首,低声应了一声。
阮清绮没看她们,漫不经心的接着往下道:“既是知道德妃的事,你们平日里也都上些心,好生管束自己宫里的奴才。后宫之中,万不能再出个‘月心’这般的恶奴。”
贤妃与淑妃皆是齐齐应是。
阮清绮转目去看淑妃,姿态随意,语声倒是带了些赞扬:“说来,这事儿,贤妃也得与淑妃多学一学,这回也是多亏了淑妃——幸而永和宫的宫人路过浮碧亭,恰好救了黄姑娘,否则真要出了人命,这事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哪怕是淑妃,忽然听得阮清绮提起此事,脸上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只小心应道:“娘娘谬赞了,那宫人不过是赶了个巧,哪里当得了娘娘这般说。”
阮清绮凝目看着淑妃,像是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又仿佛是故意逗她:“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宫里那么多人偏就淑妃永和宫里的人赶了这个巧,可见是淑妃你平日里用了心。你且放心,你这份心,我与陛下都是看在眼里,也都记着呢。”
这话听着像是夸赞淑妃,可贤妃听着却颇不是滋味,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变——她看不上阮清绮这个德不配位的皇后,自然也不怎么看得上淑妃这么个天真单纯到可以称之为单蠢的女人。只是,如今听着阮清绮的话,再回想以往之事,贤妃不免也对淑妃生出了些疑惑来:淑妃她到底是真蠢还是装出的蠢?
不知怎的,贤妃便想起三妃第一日来坤元宫请安,那日三人负气回去后的对话。
当时,她们三人里,德妃隐隐为首,便一齐去了长青宫议事。
那时候,她和德妃都觉着皇帝对皇后的看重亲近不过是故意为之,暗松了口气,偏淑妃在边上哭闹,口口声声说是“就是皇后故意给我们下马威——她就是借着要和我们商量侍寝的事,拖着我们,故意在我们面前显摆她和皇上的感情.......她,她怎么这么恶毒啊!”
那会儿,贤妃与德妃虽心里嫌弃淑妃哭闹聒噪,但到底还是将淑妃的话听了进去,不免有些意难平,之后才有了德妃在坤元宫动手之事。现下想想:若说淑妃那做派都是装出来的,是装出来糊弄自己和德妃替她去当前锋的.......
一时间,贤妃竟是有些不寒而栗,看着淑妃的眼神都变了。
淑妃有意要解释几句,可有些话出了口便是越抹越黑。所以,她最后也只能咬咬牙,当做什么也没听懂,只笑着道:“娘娘这般说,妾回头可要好好赏一赏那宫人。”
“应该的。”阮清绮的目光掠过贤妃微微变色的脸容以及淑妃含笑带嗔的娇面,心下微叹,面上还是笑了笑,微微颔首。
这般略说几句,阮清绮便显出疲色来。
贤妃与淑妃自是识得眼色,当即便起身告辞。
阮清绮虚情假意的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就拍了拍手,令人送这两人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阮清绮的错觉:这一次,贤妃与淑妃已没了往日里携手同行的亲近。甚至,贤妃有意无意的加快了步子,倒是将淑妃甩到了自己身后。
阮清绮看在眼里,松了口气,暗道:德妃被禁足、贤妃有了警惕、淑妃被戳破,这后宫应该能够安稳几日了。
这般一想,阮清绮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后真是做得太辛苦了——萧景廷这狗皇帝都不知道给她加个工资!早知如此,穿书前就该努力996,多修福报,才有好未来啊!
阮清绮颇有些悔之晚矣,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感慨了一番。等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抬手按了按胃,倒是觉出饿来了。
她现在还在和最后的三十斤做殊死搏斗,而减肥也如世间大部分的事情一样,总是越到后面越是艰难,半点也松懈不得。所以,她在饮食上并未又太大的变化,仍旧是以清淡减脂为主,这会儿虽是饿了也没打算提早用午膳,只吩咐人去给自己切个苹果,先吃个饭前水果。
只是,阮清绮拿着银签吃了两三块的苹果,萧景廷便来了。
他显然是心情不大好,一张脸冷得能掉出冰屑来。他阔步从殿外进来,步履如飞,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阮清绮就险些被自己才入口的苹果给噎死,好容易才咽了下去,连忙起身与他行礼。
然而,萧景廷却是一言不发,抬眼扫了眼殿中侍立的宫人內侍,目光如刀,宫人內侍们似也能察觉到皇帝引而不发的怒火,皆是屏息敛声,更加恭谨起来。
萧景廷只停顿了片刻,很快便抬手摆了摆,冷然道:“都下去吧,朕有话要与皇后说。”
宫人內侍们一一退下。
见状,阮清绮索性也跟着起来,大着胆子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问道:“怎么了?”
萧景廷并未应声,只转眸看着她。
他那张漂亮的脸如凝霜雪,冷得出奇,因他正抿着薄唇,五官轮廓也不似往日那般柔和,看上去竟是透出几分凌厉之色。尤其是他那双乌黑的眸子,眸中似是烧着火,怒火勃然。
就像是冰冷白净的霜雪上点燃明亮炽烈的火焰,有一种矛盾奇异的美感。
阮清绮眼也不眨的看着,片刻后方才找回理智,小声道:“要不,你先别生气,坐下再说?”
说着,她又用银签扎了一块苹果,挑起来,试探着道,“你要吃吗?”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人家正生气,她还问什么“你要吃吗”,这也太傻了吧?尤其是,她问的人还是个资深厌食症患者。
阮清绮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蠢了,霞飞双颊,脸都红透了。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一直沉默的萧景廷竟然回答她了。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步上前来,走到阮清绮的身前,俯身低头,就这样就着阮清绮的手,张嘴含住了那块银签扎中的苹果。
果肉粉白,含着果肉的双唇却带着薄红。
其实,萧景廷的嘴唇很薄,抿着的时候总显得线条紧绷,不觉间便带了些肃冷的意味。只是,他人生得太过漂亮,哪怕此时面有薄怒,当他低着头用唇含住那块苹果时,唇红齿白,实在是漂亮得近乎妖异。
阮清绮又有些呆,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还真吃啊?”
萧景廷本是一肚子的火,此时险些被她这呆呆的模样给逗笑了。他含笑“唔”了一声,索性将那块苹果咬入了口中。
大概是许久没吃水果了,他虽仍旧觉得这味道甜到腻味,但却并不怎么恶心反胃。咀嚼时,果肉里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溢开,竟是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萧景廷的心情诡异的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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