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樱樱毕竟不是善于掩饰之人, 她此时既是对阮清绮生了怨, 面上便不免带出了些情绪。
阮清绮离得近,自是将她眼里那团火看得分明,心下冷笑,面上却只作不知,反倒是抬手在阮樱樱的后背上抚了抚, 低声提醒对方:“......二妹妹快擦擦泪, 燕王也来了。趁着太后、皇上还有燕王都在, 咱们正好将这事说个清楚,省得又叫二妹妹你受了委屈。回头,父亲又该怨我了!”
说着,阮清绮又看了眼一侧正低声安慰阮樱樱的徐氏。
徐氏此时的脸色也不大好——自上回慈恩寺后,她便已经知道了阮修竹对于阮樱樱婚事的态度,偏偏阮樱樱此回在宫中竟是与燕王出了这样的事情......
徐氏简直不敢想象,阮修竹得知这事后会是怎样的恼怒, 又会怎样发作她。
心里想着这个, 徐氏心下忧色更盛,眉心紧锁着,只本能的开口安慰着阮樱樱,实是没什么精力去理会阮清绮的言语。
幸而, 阮樱樱还是有理智的, 虽然她现下满心的委屈和怨恨,但听见阮清绮提起宴上之事以及燕王,还是很快的醒过神来。
随即, 她偎在徐氏身边,无声的垂下了头,抬手拭泪,收敛起了面上的怨恨。凌乱的乌发自她雪颊边滑落,掩住那小半张玉白的秀面,也掩住了她面上诸多神色。
只见阮樱樱一面拭泪,一面回道:“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就只喝了那么几杯酒,忽的就晕沉沉的了.......”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我也不知道了.......”
说着,阮樱樱又咬了下唇。
她已是慢慢冷静下来了,没了适才的歇斯底里,唇瓣微白,下颔线条精致,低柔的语声里还带着细细的哭腔,楚楚可怜,实是心生怜惜。
然而,阮清绮却并未被阮樱樱这副较弱可怜的模样欺骗,反倒立时便听出来了:阮樱樱这是在说谎——要知道,阮清绮也是中过“玉棠醉”的,她醒过来后虽然也没脸回想自己“醉后”的举止,可还是能够清楚的记着自己抱着萧景廷胳膊使劲乱蹭时的丢脸模样,可见,“玉棠醉”药效过了后也是不会叫人无故失忆的。
当然,阮樱樱现下推说不知道,自也是有她的原因的——事实上,阮樱樱平日里哭归哭,论及自身利益却是有着自己的小聪明。
本来,她已及笄,早该论起婚事,偏偏阮修竹为拒燕王婚事,一口定下出她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之事,只得耽误她三年青春。这般耽搁三年,日后再要论起婚事,条件上说不得便要差人一头。如今,她与燕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样的事情,倘燕王不肯娶她,京中哪还有体面人家敢忍下那点儿头顶绿、冒着可能会引起燕王不快的风险娶她?难不成,叫她离开京城,远嫁外出?
所以,阮樱樱不仅是要力证自己的清白无辜,更要稳住燕王,竭力抚平燕王心下的不快才是。
果然,这般一说,燕王的脸色虽仍旧是淡淡的,但眼神到底还是缓了缓——说到底,阮樱樱也是遭了人算计,他这般迁怒也确实是无礼了些.....
阮清绮冷眼旁观也不多言,反到是侧头去看陆太后,温声道:“依着二妹妹这说法,说不得便是酒水出了问题。我先时奉太后娘娘之命,去御书房看望陛下,一时也没顾上宴上之事,亏得还有太后娘娘在.......”
陆太后瞥她一眼,语声淡淡:“皇后的意思,哀家自是知道的,只是此回宫宴原就是皇后你一力张罗的,阮姑娘更是你的妹妹,于公于私,此事都该皇后你亲自查办,哀家便不插手了。”
虽然陆太后平日里把持着宫权,半点也不肯分给阮清绮,但在这事上她却不愿沾半点边,准备将这事直接丢到阮清绮手上——陆太后在后宫经营多年,阮清绮却是个空头皇后,真要她去查,又能查出什么?只怕到了最后,反倒会惹得自己一身腥。
阮清绮心下腹诽:这可真是既要牌坊又要做女表子!
当然,陆太后这样说,她肯定不好直接拒绝。
阮清绮抿了抿唇,便道;“太后娘娘这般说,我倒不好推脱。”
顿了顿,她蹙着眉头,面上显出些犹豫来:“只是,我年轻不知事,再没经过这样的事,真要查起来,少不得还要来慈宁宫寻娘娘讨主意。到时候,您可别嫌我才是.......对了,娘娘自先帝朝起便掌管宫务,经多见多,想是早有准备,已提前令人将二妹妹用过的酒水封存验过了吧?”
闻言,陆太后神色微变,深深的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亦是抬眼看着陆太后。
两人对视之间,皆是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意味——阮清绮特意与陆太后提起酒水,便是暗示陆太后:她已是知道了陆太后在酒水里动的手脚!倘陆太后还想把黑锅栽她头上,那她也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说几句话,索性两边撕破了脸,将酒水里的玉棠醉掰扯个清楚。到时,没脸的只怕就是陆太后了。
陆太后回过意来,一时也是恼的:她从未将阮清绮这个空头皇后看在眼里,偏阮清绮竟敢这般威胁她?!
然而,陆太后心下虽恼却并未立时发作,反到是压了压胸中的恼火,冷眼看了阮清绮片刻,微微颔首,淡淡的应道:“自然。”
她那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阮清绮见状,便又抬手抚胸,眨巴下眼睛,作出庆幸模样:“那就好!”
说着,阮清绮还握着阮樱樱的手,轻声安慰对方:“二妹妹,你就放心吧——太后娘娘早有准备,若酒水真有问题,立时就能查清楚了。到时候,姐姐我必会为你做主的。”
阮清绮神色温柔,温声细语,陆太后与阮樱樱这两个一向都想不到一处的,此时竟也难得的生出了一般的想法:阮清绮可真能恶心人!
不过,陆太后也知道轻重,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将这事掩过去——既不能牵扯出自己,也不能牵扯到阮清绮。所以,陆太后略一沉吟,很快便开口吩咐下去,令人去太医院请人过来,仔细查看先前封存过的酒水。
有了陆太后的吩咐,下头宫人也不敢耽搁,立时下去做事了。
永乐长公主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略有忧色,求助般的看了陆太后一眼。
陆太后却没理会永乐长公主的目光,重又端出原本的淡定模样,反过来安慰起阮樱樱:“好孩子,这回确是叫你受委屈了......不过,哀家也是早便听说你和燕王之事的,今日这事既已出了,指不定也是你们两人缘分到了呢。”
阮樱樱颊边微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太后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去看燕王,轻声劝道:“我知燕王你素来眼光高,多年不肯再娶,可这姻缘难得,不若便趁着皇帝也在,叫他给你们赐婚吧?”
阮樱樱亦是心存期待,悄悄转目去看燕王,等着燕王的回答。
然而,燕王却一时没有应声——他虽是已经知道这事必然的结果,但到底还是不喜欢这样被迫着做决定。
阮樱樱面上难堪,眼里泪水盈眶,几乎又要掉下去。
直到此时,萧景廷方才缓缓插了一句:“朕记着,阮首辅曾说,阮姑娘为母祈福,立誓三年不嫁,若是因此破了誓言,只怕不好。”
萧景廷这一开口,阮樱樱抓着被褥的手指几乎便要嵌入里头,下唇更是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三年而已,本王也不是等不起。”燕王沉吟片刻,此时终于开口,“只是,婚姻并非小事,乃是结两家之好,本王还是要先与阮首辅商量一二。若能令首辅点头,许以爱女,方才是真正的良缘好事。倒时,本王自是要来求陛下赐婚的。”
燕王松了口,室中气氛终于还是稍稍的松缓了下来。
阮樱樱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团气也松了开去,抓着被褥的手指跟着松了开来。
此时此刻,阮樱樱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虽然爹爹一向不喜燕王,上次便拒了燕王的提婚。可她如今若是不嫁燕王,只怕便再寻不得良人。爹爹一向疼她,总不至于就因为讨厌燕王便置她此生幸福不顾,再次拒婚.....
陆太后也跟着笑了笑:“这可好。先帝临去时还总与爱娘念叨燕王这婚事,到叫哀家也跟着放心不下。前段时日,哀家还催着皇后办些宫宴,想着多瞧瞧京中闺秀......如今可好,良缘天降,再没有什么可挑的了。”
阮清绮自然也凑趣说了几句,还安慰徐氏:“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二妹妹今日出事,说不得也是好事呢。”
这话说的,徐氏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险些又要僵了——见鬼的好事!阮修竹若是知道阮樱樱与燕王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一半,只怕又要发一回疯!
徐氏只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头皮发麻,简直都不敢回阮府了。
也就在此时,适才奉命去请太医检查酒水的宫人上前来,禀道:“......太医已是检查过今日宴上的酒水,阮姑娘的酒水并无问题。倒是易国公府六姑娘,她案上的酒盏里余下的酒水似是有异。”
闻言,众人神色皆是各异。
作者有话要说:阮修竹:无能狂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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