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疼的,被他摩得倒是疼痛渐起,若姜只觉得阮苏侠的手指在自己皮肤上点燃了什么一般,烧得她的心热热的,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格外的不自在。
“动手动脚的做什么,你是腊月生的啊?”她没好气,同时拍掉了他虚假“关切”的手。
她不能说自己完全看穿了他,但她能走到这一步也绝不是个二百五。阮苏侠要真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她身上打着某种盘算那就大错特错了。
其实若姜真正决定拉阮苏侠入伙还是有原因的,他的不可控性太强,与其放任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搞小动作,倒不如干脆让他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她也很好奇,他能图谋她的什么。
“新鲜,这便是元大人求人的态度?”阮苏侠抱着两手,懒洋洋地依靠向身后的梨树,这时节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外面的梨树还都只结了一簇簇骨朵儿,施家的梨树却因长期受到园丁精心的照顾花冠满枝头。
他靠得枝杈抖了抖,顿时便有数不清的雪白花瓣纷纷扬扬而下,零星落在他的头顶,肩膀,还有他微微曲起的指腹。
“哇... ...”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梨花花雨,若姜伸手拢了拢,唇角小小地抿了起来。
他们的视线在花瓣飘洒的缝隙里对接,他似是不为所动,只是纳罕于她的没见过世面,轻嗤了声,到底是没言语。
若姜的心情却稍稍转好,她好心地帮忙拍拍他的肩膀,撸.撸他的头顶——当然是够不着,不过意思意思把花瓣拂去一些即可,主要是表达出自己示好的态度。
她是能屈能伸的,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一步,笑得甜滋滋地看住他,“阮兄,你还记得的?我们可是在铁扇庵说好了要一起干一番事业,我的话如今依旧作数,我发誓!”
她右手做出起誓的手势,纤纤手指在日光下分外莹白柔润,摇了摇,诚恳地道:“眼下我实在很需要你的帮助,阮兄,阮兄... ...你有一身的本事,若是不用,我都替你心疼得慌!”
她不单是个知县,还可以兼职油嘴滑舌的大忽悠。
树下歪着的人却扬了扬眼帘,阮苏侠的视线随着她摇动的手指而晃动,口中含糊“唔”了声,却抬手,情不自禁握了握她那几根在他眼前摇曳着的手指。
葱白似的,指尖泛着淡淡的晕泽,很像她窘迫时双颊上腾起的绯红。
“好秀气的手,”他仿佛天生轻佻,时刻不忘调侃她,“大人若能绣花,定是一绝。”
若姜微微发窘,“胡说什么... ...”语气一变,跟着就道:“我这双手打人也是狠的,有空阮兄你可以试一试,然后再发表你的感想不迟。”说着将手背在了身后,她的易容主要体现在脖颈和脸部,手是无论如何没有顾忌到。
今后要加倍小心。
她留心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但她失败了,阮苏侠本就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他的懒惰也许是伪装的面具,也因此,她在他身上除了懒洋洋,真的什么也抓不到。
“那,阮兄是应承了我?”若姜再次把话题扭转回去,见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也不管了,拍板道:“不否认就是肯定!那成,我也就直说了,我如今缺一个师爷,一个仵作,对外也少一个武功高强的打手——”
她昨夜在怡红院就很危急,幸而是当时有元齐,但元齐她是迟早要赶跑了的,她对接近自己目的不纯的人都有敏锐的直觉。
他的眉头在听见“打手”时略略挑起,她连忙赔着小意儿给他顺毛,“当然了,您是堂堂的世子爷,我失心疯了叫您做打手?是这样,我想着,反正也不过是虚名罢了,不如阮兄你先挂名给我当师爷罢?我的幕僚,你想怎么称呼自己我都可以,反正衙门里也不会有意见,另外每个月的月钱循旧例我会从账上支给你,是,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 ...”
阮苏侠偏着头,目光深远悠长,他未必察觉不到元若姜对自己的提防,但他们却都愿意维系这种微妙的平衡。
若姜点点头,把他搞定了就好,再怎么说也是半个自己人了,她就直言自己要见他的表妹施茗微,怕他不理解,更是将自己探听到的一股脑告诉了他。
他对她的话没有一点意外,若姜是看出来了,她是脑筋活络的人,当即就问他是不是早查出来了,他说是,这一刹那她居然又有了在铁扇庵见到他给慧能验尸时的感觉。
阮兄这个人,还是有股子古道热肠的... ...
之后的一切就变得顺其自然起来,有了阮苏侠的帮助,别说是见施茗微,就是若姜想在施家搅风搅雨他都兜得住。
施茗微今年一十五岁,生得一张甜到齁的甜美容颜,才办了及笄礼,是个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不过施家的门风似乎比较开放,这是若姜往好了描述,但凭良心讲,施姑娘其实还真挺招人喜欢的,有种爽利劲儿,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甫一被问及柳香延,她竟丝毫不惊讶,相反,施茗微表现出了令人咂舌的配合度。
事实上,施茗微眼底那脂粉也遮不去的青黑痕迹早落入了若姜眼里,看得出来,她心里憋着事儿无处宣泄,再这么下去,好好一个姑娘,迟早闷出病来不可,也难怪他们一相问她就立即看到希望似的全盘托出。
“我和他,是一次他被哥哥请来府里弹奏古筝时认识的... ...”
施茗微没有就他们相恋的过程描述太久,她是极有分寸的人,苦涩一笑,直接跳到了和柳香延约定私奔的那一日清晨。
“我们上路时带上了很多银两,其中也有小砒.霜和竹芽凑给我们的部分,我后来每一日都在后悔,老话说‘财不露白’都是有道理的,也是我们没经验,不警醒,不知马车怎么撞了人了。”
“这个人硬要碰瓷也就罢了,”她的秀眉纠结了起来,“长得五大三粗,袒.胸.露.乳,一副匆忙逃命的景象,腰间别了把杀猪的刀,威胁我们把钱财和马车全部都给他!”
若姜整个人都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提了起来,“杀猪的,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杀猪的?”
施茗微皱皱眉,她好像不太在意这个,“他自己说的,他凶恶的很。”
若姜就和阮苏侠交换了一个眼神。
“... ...是天都不想叫我和柳哥厮守,我知道,”酝酿了好一时,施茗微已然泪睫于盈,她吸了吸鼻子,喉头哽咽难言,情绪上来捂住脸哭了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柳哥会一点拳脚功夫,他说...我留着是累赘,就叫我跑,我... ...我不是有意留下他的,后来,后来他就再没音信了。”
她又抹了把脸,眼中死气沉沉,看着元知县,“大人,他死了是不是,我都猜得到。”
若姜不擅长安慰人,只是点点头,阮苏侠也没开口,三人就这么静坐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说是衙门里来人了。
若姜站起身,眉心一抖擞,她有种下意识的直觉,直接就冲了出去——
大头正站在廊下焦急地踱着步子,一看见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若姜先说了,“是不是尸体有消息了!”
“神了,小...大人怎么知道?”大头咽了咽唾沫,他是跑得急了,还有些喘,“才刚快班那里传来消息,就在咱们县和临县交界的荷花乡,隔壁县衙接到了报案,说是有两具无头尸体,张捕头听了赶忙就叫人通知大家伙儿,这会尸体说是还没挪位,临县的知县也正往荷花乡赶呢!”
什么?
“岂有此理,这两具尸体是我的!临县的朱大勇凑什么热闹?”若姜气不打一处来,连人家知县的诨号也叫出来了,手一挥就叫备马。
不到半个时辰,若姜风驰电掣,把马儿骑出了筋斗云的效果,飞奔到了位于鹅县与聚义县相交处的荷花乡。
随行的还有阮苏侠和硬要跟来的施茗微,不止,还有不久后也到了的元齐和竹芽。
若姜没空研究怎么跟着自己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查案的滚烫的心还真没掺假,由于怕朱大勇跟自己抢尸体,她风尘仆仆直接就蹿到了两县的衙役们跟前,那边朱知县正在和师爷小声嘀咕。
“可千万别招惹这事儿,脑袋也没有,真瘆得慌,最好能叫那临县的元若姜全部抬... ...”
他话都没说完,抽冷子被元若姜一嗓子吓得没了声儿,只听隔壁鹅县的元知县不知何时从天而降,“他”激动地命令道:“快,把这片儿围起来,谁来抬尸体都不行!不许动现场!这是咱们县的案子!”
“张捕头,发什么愣啊?赶紧——”
“那边几个没吃饭怎么的,快给朱知县倒杯水,人家大老远赶到我们县也不容易,回头你们找几个妥帖的,先把人送回去——”
某朱姓知县:?
“... ...是,大、大人!”元知县的出现一下子主导了全场。
两具无头尸是被抛尸在早干涸了的水沟里的,上面覆着农家的蓬草,周围还有几只神气活现的公鸡正在踏着骄傲的步子,丝毫察觉不到空气里紧张的氛围。
“呕~”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两个村妇晕完了吐,吐完了又晕过去,人中被乡长掐得血呼刺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乡长就是凶手。
若姜看着这乱七八糟的情景,深深叹了口气,另一边上,里长、甲首,以及荷花乡的几位耆老们正在蠢蠢欲动着想要同两位知县大人攀谈,孩童们被大人捂在怀里不准备探头张望,却仍是盖不住孩子们的好奇。
若姜抬手在眉骨支了个凉棚,敛神屏息,慢慢的,掀开了蓬草。
看了好一时,她的面色不见有丝毫变化,回头喊人道:“准备验尸格目,大人我要亲自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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