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这还得了,这是捅了马蜂窝了,若姜当即脚下生风地几步跑到了门口,“嘣”一声,门应声而倒。
王捕头在木屑飞扬里见到见到自家知县大人穿戴整齐地跨出门槛,扶起碎裂的门框。
“这质量,不行啊... ...我不过是情急踹了一脚?”她暗自嘀咕。
虽说若姜天生就大力,很多男子也比不过她,但她扪心自问自己方才只是随脚一踢,没想把门弄坏,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啊?
目下也没空细想,她摇摇头,随口吩咐张捕头道:“回头找人修修,这豆腐渣工程,可别赖在本县身上。”
“是是是。”王捕头点头如捣蒜,他偷睨了一眼门内站在阴影里的广阳侯世子,似乎里间人也正望向他。
那是位真正的贵人。
他心下一骇,忙垂下脸去,哆哆嗦嗦着向知县大人说明情况,“大人呐,才刚小人尿急去放水,正捏着工具转到树根子后头呢,也没一会儿,冷不丁就听见那几个臭小子鬼喊鬼叫起来,嚷着‘走水了走水了’,好家伙!把小人这泡尿都给吓回去了,我赶忙抄着裤子杀回去救火——”
张捕头说话的功夫,若姜已经闪步到了院子门口,她阴沉着脸回看他,“废物点心,眼下这样着急,哪里容得你站在那里嘚吧嘚一直说你怎么嘘嘘的,我耐烦听是怎么的?”
她就纳了闷了,早威胁过叫他们守好尸体守好尸体,这起人为什么就这么不服管呢,她倒霉丢官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还是换个从前那样恁事不管的知县他们就以为自己又可以逍遥快活了?
想得美啊。
若姜磨着牙,这才注意到竹芽正站在施茗微房前,左手在门扉上敲了敲。他自己房里一片漆黑。
注意到她看他,他一愣,随即羞赧地点了点头,便又敲了两下门,关切地向门里说着什么似的。
很快,施茗微将门开了丝小缝儿。
她担心地望向元知县,目光所及却不见自己表哥,便依然缩在门内。
若姜吁了口气,说自己去瞧瞧情况,让大家继续睡,然后直接出了院门。
这一路上她都拉长着个驴脸,惹得张捕头更是赔上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他是知道的,这位元知县是个爆竹性子,她又极重视此双无头案,如今他们办砸了差事,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索性... ...
“大、大人,您别着恼,那些猴崽子们纵然不争气,关键时刻还是顶用的,这不么,两具尸体这会儿都还好好的呢!除了缺了俩脑袋,旁的都完好无损!”
他边说边躬着腰,支棱着个漏了风的纸灯笼,这灯笼好死不死偏生是个惨白昏黄的颜色,被知县一把抽进了她自己手里。
那光就那么映着她白惨惨的脸,和她拉得老长的脸色,分外提神,分外渗人... ...
“啊,大人,您别这么看着属下,属下实在是——”实在是心慌啊,他也就打了个盹儿,谁成想真有人太岁头上动土,竟敢放火啊,这不脑子被门夹了么!
“本县问你,”若姜走得很快,乡间的午夜呵出一口气能带出白雾来,说话间雾团团的,她顾不得冷,略一抖擞精神道:“火势如何?烧了多久你们才扑灭?”
张捕头小跑着跟上元知县的脚步,气喘吁吁地道:“回您的话,这火烧得极旺,我们根本没能扑灭,这大半夜的,全村都睡着不是... ...”
见大人眉毛又立起来了,他忙继续说下去,“是这样,小人心知知县大人您心系百姓、事必躬亲、立志查明冤案、除暴安良、为民除害,小人在大人手底下耳濡目染,渐渐也将您的精神刻入了骨髓,当时!小人提着裤子,见火势已成,恐难以扑灭,当即便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直接冲进了火场之中,冒死将那两具比小人性命还重要的尸体扛了出来!”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两人走得霍霍生风,良久,若姜思忖着问道:“张捕头,你一个人扛了两具尸体?”吹牛揽功也要有个限度不是。
张捕头挠了挠脖子,真相其实是他提裤子回来的时候两具尸体已经被人搬出来了,后续这帮大老爷们儿谁也没打算救火,反正看这架势也烧不到别的,只要知县大人叫看顾好的尸体没事儿就成。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房子一点一点烧没了,人在外头围坐着还挺暖和。
若姜摆了下手,示意张捕头不必多言,她猜都能猜出个大概。
离得近了,空气里隐约已有了热流,衙役们围站在两具尸体旁说说笑笑,都是年轻人,你踹我一脚我踢踢你的屁股,没什么可玩儿的,这样竟也很开心。
不知谁眼尖喊了嗓子“元知县来了!”,嗖嗖嗖,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迅速在空地里排列成了两排,再没有这么端正过。
若姜只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径直走向了摆放尸体的两个担架。
她的沉静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中滔天巨浪早已涌起,她怎么也想不到凶手竟然就在这个村子里,就在她的身边,这还不惊悚么?她居然毫无所察。
尸体,凶手害怕了,怕她在验尸过程中找到不利于他的证据,会是如此么?
但目前为止,她掌握的信息并不与任何人相关,她知之甚少,天亮后便是破案的倒数第二日,如果她不能解决这事,那她即便不被孔知府惩处,也会给京师里那位秦阁老留下无能的印象——
若姜抬头仰望星空,倘若,人死后会化作星星,那么此刻哥哥定然也在天上看着她,保佑着她。
她好像又有了前行的力量,胸臆里那股子涌动的气流逐渐平缓下来。
若姜蹲下.身,看着那两具没有了头的身体,自己究竟,还遗漏了什么呢?
脑海中有一个设想隐约成形,只是缺少证据,但也不急... ...忽然,她望住了柳香延的心口,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白日时验尸时给出的伤口尺寸,当时只顾着想尺寸,却没留意到,这道致命伤的插.入方向。
她霍地起身,揣着两手一动不动盯住柳香延。
设想一下,柳香延让施茗微先逃跑,他自己与周大缠斗,周大是杀猪的,杀猪刀按说是他的武器,但结果他却死于被杀猪刀砍断脖子,那么这大致可以推得,柳香延身负武功,在与周大的较量中占了上风,周大不敌,最终被柳香延夺过杀猪刀,打斗中砍断脖颈而亡。
周大死了,这时的柳香延会做什么呢?
什么人能在他有意识的情况下将刀插进他心口,正面袭击,反而会是熟人。
柳香延是在哪里杀了周大?
若姜看了下天色,天一亮,她就要去施茗微提及的她和柳香延分手的地方,那里距离牛魔山不远,也符合周大一路逃下山的行路轨迹,施茗微的话没问题。
张捕头打了个哈气,大人不睡,他们也不敢睡,个个人都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后来还是若姜反应过来,叫众人都去睡会,她自己则还是守着那两具尸体陷入冥想。
不知不觉公鸡吊起了嗓子,天边翻出了鱼肚白,若姜从两具尸体上移开视线,灯笼早烧得没光亮了,她踩了一脚,伸了个懒腰。
一抬头,就望见阮兄立在不远处的独木桥上看着她这里的方向,风吹得他恍惚竟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他是,何时来的?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是在陪伴自己吗。
不知为何,若姜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忽而饱满起来,她跑到桥头,陶陶然地望着他,即使几乎一夜没睡,眼下略有些青黑,眼神却依旧光彩灼灼。
“阮兄,早呀!”
阮苏侠没开口,只是懒洋洋地从独木桥上下来了。
她绕着他转了一圈,“没给我带吃的啊?包子馒头大饼有没有,我...我一看见你就饿了,以为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呢。”
“大人觉也不用睡,我道你早成仙了。仙人都吃露水,怎么,你竟不是么?”他的口吻乍听十分不近人情,可若姜却不那么容易炸毛了。
她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其实是关心自己。
抿了下不住向上翘起的唇角,怕被他发现,若姜就道:“一会儿我们先等元齐回来,然后一起去你表妹提起的狮子口看看,我晚上问了些人,都说狮子口距离荷花乡不算太远。”
顿了下,见他眸光闪了闪,她心知他们想到一处去了,便压低声音道:“凶手从狮子口一路赶车到荷花乡抛尸,纵然他再仔细,料想也会留下马脚,我已经让人出去沿途问了,兴许就有人曾目击过,总之,还是很有希望的。”
只要找到第一事发点,肯定会有更多线索。
阮苏侠的视线越过她的脸,看向了烧了一晚上此刻付之一炬的房子,缄了缄,这才道:“是这把火,烧出了他的马脚。”
她的心陡然怦怦直跳起来。
他们想的,难道是同一个人?
“目前证据不足以指证,所以才需要更多线索。”若姜指了指躺在那里的柳香延,“那个伤口——”
他啧了声,唇畔扬起轻微的弧度,然而再启唇话题却是风马牛不相及,“昨晚在床上,大人原想对我说什么。”
若姜迟迟地眨了下眼,面颊却不受控制,一寸寸泛起了不自然的红霞,“嗯... ...?”
他斜倚在扶手上,眸中似有星海沉浮,张了下唇,笑意加深。
若姜眼睛一瞪,他该不会是要提他那个罢!?
他、他他他知不知羞???
她不及多想抬手就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声音却瓮声瓮气的,“不要说,你不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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