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婚仪

    黎多宝到家时, 已经是夜里,老太太还没有睡在等她。

    先问了考试的事, 又问了实地训练。

    对于考试的名次老太太并不太在意:“足够就行了。也不在这一时。”

    实地训练她也讲得很简略, 只是三言两语就带过了。

    老太太并没有再多问,只是说起她妈妈要再嫁。但先说的是姓名的事。

    黎多宝姓黎, 当时继承家主的仪式上, 并没有‘著名’这一环,上任的家主,起码要等五年,才上族谱。但到时候婚仪上见客, 要做介绍,自然还是要改成罗姓。

    “我听说, 那位黎老太太对你好, 这个名字既然是她给你取的, 对你来说意义也不同,就不用改了。算是感念她的恩情。要是没有她收养你妈妈,现在也就没有你。罗家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家。我也不准家里出忘恩负义的人。前几天,高姜已经去过地球上了, 给她墓上除除草, 照着习俗烧点纸钱什么的。你以后逢节日, 也要记得这些事情。”到不提刘大勇死后埋在哪里,更不说要她看什么的。

    黎多宝也不提,说:“我记得了。”

    说完这个,才说她妈妈的婚事。

    “虽然说是闻家来人先问的, 但两个人见了几面,你妈妈很愿意。我想么,毕竟她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多。还有大半辈子呢。”老太太说道:“且不论她嫁不嫁人,有没有别的孩子,她都是你妈妈,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句话要是说别的人,还是劝慰,但说黎菊花,就有些别的意味了。

    她嫁不嫁人,对黎多宝也都只是那样而已。不嫁,不会更尽责,嫁了,也没法待她更坏。

    老太太见黎多宝并没有太多不忿,虽然是欣慰她懂事,但多少有些心软。轻声对米姑娘说:“行了,让太太来吧。”

    但米姑娘下去,一会儿上来,有些为难:“太太已经睡了。”

    老太太眉头跳一跳,但没说什么,只对黎多宝说:“这两天都在准备婚礼的事,她也是累了。你们母女明天再说说话也是一样的,婚仪后天才开始,有的是时候呢,何况等闻家过来接娶,你也要一起去的。到那边见见人,不用太拿着架子,但也不用太巴结他们。表面上的礼节到了就行了。”嘱咐完了,点点头:“行了,去睡吧,今天也颠簸了一天。”

    黎多宝应声,走出去。正要下楼,便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从没关紧的门缝里传过来。

    显然是带着怒气,说道:“什么叫她睡了?你就不会把她叫起来?!自己女儿在前线转一圈,是多艰险的事!都几个月没有音讯了,今日大半夜赶回来,她还睡得着觉?!好在我也没指望她什么,明……”

    后面或者还有什么,但大概是小满发现门没关紧,将门关上了,那些声音便一点也传不出来。

    黎多宝在楼梯处回头就看到高姜站在那儿等她,虽然听见了,但好像没听见一样,微微垂眸谦逊恭敬的样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楼去,高姜问她要不要去地下堡垒看看自己的原身。

    黎多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算了。虽然知道自己在那里,但亲眼自己看自己的感觉真的太奇怪。

    睡前黎多宝去孔朱房间没有看到人,想必是又跑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高姜说:“少爷最近懂得说几句话。”虽然不太多,也还是不太爱理人,但时不时会没头没尾地蹦出几句来。

    第二天一大早,黎多宝就被吵醒。老宅外面的草坪上,好多从人正在忙碌布置。黎妈也在那边,时不时跟身边的一个佣人说着什么。

    黎多宝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黎妈身边的佣人就看到她,提醒黎妈:“大小姐在那边。”

    黎妈回头,一脸意气奋发的样子。

    她现在的打扮已经不比之前了,显得十分贵气。

    母女两个隔着阳台栏杆说话。

    黎妈虽然想做出顾忌她情绪的样子,但喜色从眼睛里溢出来,拦也拦不住,才说了几句就开始夸闻家:“阿铃说,他们是帝国建立时候的功臣。可以算是古早时候就有了上层贵族。”

    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到后来,来来去去都是些重复的话。

    口中的阿铃大概就是她身边的这个女佣人。

    见她说个没完,女佣人轻声提醒她:“太太该去试礼服了。”示意其它的佣人过来,带黎妈去换衣服。

    等黎妈走了,阿铃恭敬地垂首,对黎多宝说:“太太就是太高兴了。大小姐也请放心,我跟着太太去,不会让太太受委屈。也不会叫人破坏太太和大小姐的感情。”说白了,老太太让她跟在黎妈身边,一是怕黎妈做什么丢脸的事,二是为了黎多宝。怕万一闻家那边有什么人,居心不良唆使母女相斗。

    又说:“太太见闻先生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闻先生看似粗狂,但说话做事温文尔雅,虽然只是片刻看不出本性怎么样,但至少是面上维持体面的人,只要是这样,以后对大小姐就不会刻薄。老太太也是知道,才会肯的。”

    “我知道。”黎多宝又问了一些婚仪的事才回房内去,周莉莉和王小露聊了一会儿。

    几个人好久没有联系,很多八卦要说。什么学校最帅的校草怎么怎么,同桌男生有多贱之类。

    黎多宝又说了一些前线的事吓唬她们。不过没有提水母这些,只说一些有的没的,比如有一次送货被困住,四个人,三四天没饭吃,渴了仰头接雨水喝,后来商量,万一要是没吃的,从谁吃起。

    王小露吓死了:“真的假的?”

    黎多宝被她逗得笑起来:“当然是假的!我们每次出门,压缩干粮起码带十天的。”

    三个人嘻嘻哈哈。谁也没有再提黎多宝妈妈要结婚的事。

    等她们上课去了,黎多宝才正式起床。

    洗漱完出去,就看到孔朱站在门口。

    “黎多宝。”他甚至还叫了一声。姿态虽然古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黎多宝问:“你吃饭了吗?”

    他不太会回答。不过黎多宝走,他就跟着,到了小餐厅,佣人端了早点上来,黎多宝吃,他也吃。

    吃一吃停下来,突然说:“冰淇淋好吃。”

    “早上不能吃冰淇淋。对肠胃不好。”黎多宝边吃自己的,边腾一只手,帮他把三明治上抹水果酱。

    他乖乖坐着,看她抹。

    可抹好了,他不肯拿起来,也不肯吃。

    “冰淇淋。黎多宝买给我。”

    一边的从人小声劝他:“少爷,现在不可以吃冰淇淋,太冰了。等吃完早饭……”

    话还没有说完,他猛然发起脾气来,伸手把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上,瓷碟摔得稀烂,一片的碎片。

    佣人吓了一跳。

    黎多宝也没有想到。

    “这一段时间,常常会这样。”佣人连忙叫人来收拾,对黎多宝说:“少爷最近,懂得说一些话,有时候也会学人说话,但讲不得不太清楚,有时候不如意就会发脾气。”去拿了新碟子装吃的来,又怕孔朱再掀掉,哄他说:“我现在就去给少爷拿冰淇淋。”反正他是个病人,老太太也一向很纵容。

    黎多宝身上被飞溅了一长条的果酱汗,低头看看,并不去管,只是拿起孔朱的三明治,重新给他抹果酱,对佣人说:“不许去!”

    佣人停下步子,不敢违背她,默默退到一边去。

    黎多宝抹完果酱,放到孔朱碟上。

    孔朱不肯动。

    她拿起来,正要递给他,他又伸手抢过来,狠狠丢在地上。

    佣人连忙劝说:“大小姐,不然就算了。家里冰淇淋有备,给少爷拿来就行了。顶多,让少爷多喝点热水。”

    黎多宝也觉得,要让一个完全不懂事的人,一开始就十分懂事,也不太可能。要不然还是先算了,以后再慢慢教他。

    但佣人拿了冰淇淋来,孔朱也抓起来丢到地上:“不是这种。”

    佣人还要再去找别的口味。

    黎多宝也拧起来:“不许去了!”说着把地上的三明治捡起来。去掉脏的部分,重新放到孔朱面前:“粮食来得多不容易,你弄脏的,你自己吃掉!”

    才刚放定,孔朱一把就抓起来,又要丢。

    黎多宝也生起气来,起身说:“以后我再也不理你!”转身就走。

    这一天孔朱都没出去乱跑。

    也不吃饭。

    就坐在小餐厅里,抓着那个三明治。不跟别人说话,也不理人。佣人不敢去拿,只能在旁边陪着。

    到了晚上吃饭,因为老太太身体不好,一向是跟楼下分开吃的,黎妈又忙着自己明天要出嫁的事情,试礼服一直试到晚上,还要人对流程。也没空过来。

    晚饭只有黎多宝和孔朱两个人。

    从黎多宝进来,孔朱虽然身体没动,眼珠却跟着转。有几次,还拿着三明治走到黎多宝面前,怕她是看不到自己才不理的。

    见她果然不和自己说话,就默默站着,盯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看。

    佣人连忙借机上来,把被捏成一团的三明治接过去:“大小姐别生气了。少爷知道错了。来,来少爷,洗了手好好吃饭。大小姐就不生气了。”

    孔朱这次到是很识相,顺从地去洗了手,过来坐下,佣人喂,他乖乖的吃。再没有发脾气。

    晚上黎多宝躺在床上,回想起来,觉得这一段时间孔朱似乎进步得很快。

    如果它是一个存在了很久的意识,以前只是因为世界太吵,让它无法听到任何声音看清任何东西,那么现在,他大概已经找到了专心在一个声音、一双眼睛上的办法,会很快成长也是必然的。毕竟不是傻子。

    但如果没有人教他,他就会像没人管教的小孩子一样,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这样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是被高姜叫起来的。回到家以后,她就很难早起了,天天不睡到中午醒不来。

    被叫起来一看,才十点多。

    高姜说,黎妈这次出嫁,因为两边都是华夏人,于是按照古老的华夏传统。当日闻先生的穿梭机从帝星出发,前来永明星接娶,到了那边还有一套流程。

    “外面罗氏支族几乎全到齐了。”里面有许多黎多宝只见过图片听过‘故事’的‘远房叔叔伯伯哥哥姐姐’。

    不论私底下是怎么关系紧张,但大家聚到一起,表面上还是其乐融融。

    “老太太一会儿要带您见客。”

    “我自己来。”高姜帮她穿外衣,她有些不习惯。

    高姜没有坚持,退到一边,跟她讲今天来的都有些什么人。

    罗氏在帝星原本有三支,一支是他们永明,一支是渊虚罗禁,还有一只是九太爷。再有其它十五支都是小门小户,分别在这三家手下讨饭吃。

    现在永明不行了,这十五支转头依附罗禁和九太爷。

    不过听说永明要和闻家结亲,也有不少人有了别的想法。

    纷纷到老太太这边来说话。

    一是探一探口风,二是看看没见过面的新家主。

    “罗禁来了吗?”黎多宝问。

    高姜说:“没有。他不会来的。他‘偶’已经用到了第三个,虽然说还是‘偶’身,但要是再出事,很可能真身醒过来不傻也疯,所以格外惜命。但派了人送礼来,说会去闻先生那边。大小姐去闻家的庄园,肯定会遇见他。”

    “那我今天见那些亲戚,要注意些什么?”黎多宝边扎头发边问。

    高姜垂眸站在一侧,话音柔和:“也不必注意什么。大小姐是家主,虽然辈分上小一些,但地位上是一样的。罗氏同出一脉,来这里的人,都不是听了几句乖巧好听的话,以后就会更照拂几分的人。所以,只要面子上礼数到了就行了。”

    “你陪我去闻家吗?”黎多宝从镜子里看他。

    “是。”

    黎多宝扎好头发,起身看了看,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她今天穿裙子,就有些烦,因为实地训练的时候穿便利的习惯了,现在总觉得裙子拖沓了一点。

    高姜过去,帮她理好裙角,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出去。

    大客厅那边热闹极了,到处都是黎多宝没见过的人。

    老太太看到她,伸手叫她过去,坐到自己身边。

    一一给她介绍在坐的那些人。

    一开始她还记得个脸,后来叔叔伯伯叫一大圈下来,头都是昏的。默默坐在老太太旁边吃点心。

    下面的人,一会儿夸她长得好,一会儿又说些自已家的琐事,并没有一个提家族生计上的事。

    说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似的:“哎呀,老太太,大小姐的婚事定了没有?还是说,要闻家那边做主的呀?”

    老太太不动声色,拿一块点心递到她手里,看她慢悠悠地吃,口中说:“她还小呢。再说,不论我们罗氏哪一支,都是起码用到第二个‘偶’才婚嫁生育。她现一个‘偶’都还没用完,时间多得是。不急在一时。”没说出来的是,身为女性,生育太费时,从备孕到怀孕、生产、孩子一岁,起码有二年不能用‘偶’,是最脆弱的时候。

    以现在风云变幻的环境来说,根本不太适合,起码要等水清一些,才有考虑的条件。

    对方又追问:“是打算老太太给说定,还是听闻先生怎么安排?”

    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说:“都说了,是老远以后的事,到时候形势怎么样,现在怎么知道?小女儿家,自己心思多得很,将来未必需要我们这些老东西操心,不过不论怎么样,她是永明的家主,这件事不能轻率。”

    即没有肯定,也没有说闻家不会插手。

    话已经说成这样,对方也不好再追问。

    不过私下议论,这位新家主,看上去秀秀气气,从小家境也不好,想必没什么才能,并且看上去也不像有手段的人。

    “以后老太太不在了,也不知道永明她做不做得了主。”相互低声议论。

    “不管做不做得了主,我们也都只有干看着的份。”另一个人笑笑说:“闻家摆在那里。大家不顾别的,闻家的面子还是要全,不过她要是不行,永明的从人自己都得把她架得空荡荡。高姜可不是个善心菩萨,比他爸爸还要厉害些。永明在外面跑的人与军部之间的交涉,老太太多半都是交给他做决定。自己已经不怎么管了。这也是,给自己百年之后打基础。”

    “也是啊,老太太这是想,万一这位大小姐不行,至少高姜撑得起来。”

    “那这么说的话,老太太心也够狠。”

    这里头的道道谁都知道,家主和随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老太太不限制,反而还大力栽培高姜,是完全没有顾忌将来黎多宝的处境。

    “不过我们罗氏么。一向是家业为上。要是家主没有用,随侍也没用的话,那可就算完了。”那个人长吁一口气说:“各家的老人们,心狠的程度其实不相上下。谁也说不着谁。要不然,不知道几百年前就没咱们这个姓氏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时候外面传来从人们欢天喜地的笑闹声。

    有人大喊:“老太太老太太,新孙女婿接亲来了!”

    大厅上的人簇拥着老太太一哄而去。都凑热闹去了。

    黎多宝坐在原处,高姜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外面热闹得不得了,大厅里反而一下就安静下来。

    黎多宝虽然听到了刚才那两个人的说话,但心情却并没有十分愤慨。

    竟然反而有一些明白,老太太的做法。

    老太太不会因为怜惜一个晚辈,就拿整个永明来打水漂。

    将来她要是厉害,她就能自由。

    她要是不行,那一生就是高姜的附庸,受他摆布。

    黎多宝没有去看热闹,坐在那儿玩个人终端上的游戏,暂时清理清理思绪。

    老太太大概也知道,她不想参合这些,于是也没有派人来叫她。过了几个小时,想必是流程都走完了。米姑娘满头大汗跑过来,说接亲的队伍要走了。让黎多宝快去。

    边引导着黎多宝在人群中穿行,边叮嘱:“老太太再三说,礼数周道些,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送到了地方,喜欢就多呆几天,不喜欢明天一早就好回来了。要是有人说的话大小姐不爱听,也不用忍着,闻家势大,但我们永明也不没有弯腰做人的习惯。虽然心里想着好,但要有大不了一拍两散的气势。咱们家有他们帮当然好,没他们也不会就立时被置于死地。”

    黎多宝说:“知道了。”

    一行人到穿梭机那边,已经在放礼花了,海明迎在外面,等她和高姜一上去。穿梭机就陆续飞起来。

    海明还打趣说:“不论多少年,这些婚丧嫁娶的礼数是没有变过的。人也是奇怪得很。”

    黎多宝应声,上了穿梭机一回头,就看到新郎装扮的闻先生。

    她知道,他大名叫闻良臣。

    高姜说,他是个狠角色,当年父母早逝,家里基本上被叔父一手掌控,中间有不少恩怨,两边闹得很僵,后来二十多岁的时候,亲手杀了自己的叔父,才算在本家中站稳脚跟。

    “各个大世家、上层贵族家里,都有一本血腥历史。跟我们罗氏是一样的。”权势、财富是永恒的主题:“闻先生也同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此时,闻良臣终于正式见到黎多宝,显然是有些手足无措。

    大约他身在高位,独身几十年,一向在别人面前都是威严十足,现在突然平白多了个女儿,实在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话,就算想要亲切一些,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脸,实在不懂什么叫亲切。

    还是黎多宝先叫人:“闻先生。”

    他愣一愣,才:“嗯”了一声。

    两个人面面相觑。

    海明见谁也不说话,连忙开口:“大小姐去看看太太吧?”

    闻良臣反应过来,说:“去吧。”

    黎多宝客气地说了一声:“那我过去了。”就跟着海明走了。

    闻良臣有些失落。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海明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主人活了这么久,哪有过这种样子。

    路上笑说:“大小姐,我们先生为了大小姐,特别重新翻修了庄园东侧的好几个房间呢,还准备了好多东西。”要为闻先生表一表心意。

    黎多宝说:“闻先生太客气了。我也就是送亲过去,马上是要回家的。”

    海明连忙说:“以后都先生和大小姐都是一家人。先生心里,大小姐和亲生的是一样的。闻家也是大小姐自己的家。”

    黎多宝谨记老太太的叮嘱,见他这么给面子,觉得一定要礼尚往来,于是说:“闻先生人真好。我心里十分感动。以后也会当亲生父亲一样尊敬他爱戴他。”

    十分诚恳。

    海明听得如鲠在喉。

    当亲生父亲一样?

    黎多宝‘亲生’的刘大勇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海明是知道的。

    她可到现在都没给这个‘亲生’爸爸磕一个头,烧一张纸。

    没亲手杀了这个爸爸,都算是‘父女情深’。

    他回去见到闻先生,主仆两个人都有些气馁。

    父女两个人是近些了,可怎么总得,反而更远了。

    好在不一会儿,黎菊花身边的阿铃过来请闻先生:“太太准备了一些吃的,这到帝星还有一段路呢,请先生过去填填肚子吧。”

    闻良臣立刻精神了,起身过去。

    黎妈穿的是喜服,因为自觉得是二婚,所以不在乎太多,也不避什么嫌。只是一味地想着‘贤良淑德’,展示自己的好处。

    先是亲自在那里摆点心,见闻良臣来,红了脸,立刻叫他坐下吃,自己在旁边不知道忙活什么。

    闻良臣见黎多宝也站在一边,就叫黎妈和她都过来坐下:“一起吃一点吧。”

    黎妈不肯,也不叫黎多宝坐:“你受累了,你先吃,一会儿我们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闻良臣还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原本想说,又不是少了吃的,明明足够大家一起吃,怎么要这样呢?那你不饿,孩子也饿了吧。

    可他也知道,自己要是这么说,黎多宝也不好自处,到底是她妈妈。

    一时不好说什么。

    坐在那里,吃不下,也不好站起来走。

    黎妈恍然不觉,想起来,又在那边催促黎多宝:“你快叫爸爸呀。”

    黎多宝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虽然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如果是不要紧的事,那面子要全过去,也知道,自己叫出口就过去了,可让她说些好听的话说得出来,只有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闻良臣见状,干咳了一声,说:“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在一起,还是先吃饭吧。”

    黎菊花却忍不住,她只觉得,这个‘丈夫’处处体贴自己,为自己想,反而女儿却像上门来讨债的,处处让她难堪。也不知道自己是造的什么孽,一时扭头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一个哭得凄凄惨惨,一副必得要有人为她做主,不然就哭死在这里的模样。

    一个面无表情站着,一脸谁也别想逼她低头,不然立刻——转身就走,死在外面也不相往来的架势。

    气氛僵在那里。

    闻良臣面对再凶恶的人,也没有悚过,现在头一次体会到‘家庭的温暖’。

    而海明也万万没想到,主家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种的修罗场。

    闻良臣皱眉,正要说‘这种事时间还长得很,先放下以后再说’把这个场圆过去。

    就听到黎多宝朗声说:“我一辈子没有叫过‘爸爸’,也从没有过‘爸爸’。”她声音清脆而平静,有点像恼怒所以负气说出的意气之言,实在忍不了非得要叫人爸爸这件事。

    虽然她也在之前,勉强地想学着大人的样子,内里,将一些心知肚明的事利益交织放在心里,面上,又是另一套,势必要与他‘父女深情’。

    可到底年轻气盛,不如人老辣沉稳。遇到一点波折,就忍不住要说真心话。

    真是……

    小孩子

    闻良臣坐在那里,看着她。心中难过。

    和她家世相当的,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不说经什么风霜了,就是大一点的气都没有受过。更不说,像今时今日这个样子。她又身在永明,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身后无依,前路艰险。连唯一的妈妈,也一点不能依靠。

    再想到她在地球上,千里夜奔,一个人出入酆都。

    他心中,即自豪,因为这是他闻先生的女儿,可又难过酸涩,因为这竟是他闻先生的女儿。

    此时面对她,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几十岁的人,嚅嚅地说:“不叫爸爸也没有关系。”

    身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他也一样都没有做到过。

    她最需要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啊,父女相见有点难。

    写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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