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抬起手, 黑伞出现在掌中,他用伞尖戳了下炉火正旺的瓷窑。
“我要开奖了!”
听到他这么说, 众人纷纷警觉起来。
米染浮出灵体,黑色的雾气笼罩住全身, 宁兮垂下右手,骨鞭盘绕手臂, 鞭梢如蛇头探出, 路潇看见他们的动作,觉得情况可能有点严重, 特别想躲到百米之后的安全线外,但又不好意思独自开溜, 她看了看同为人类的凌阳弋,想搭个伴一起跑, 结果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把褐色的木叶折扇。
此时, 林川突然用伞尖刺破了烧窑。
黑伞在窑壁上戳出了一个小指粗细的孔洞,密闭空间内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随后一团人头大小的黑色物体从孔隙中挤了出来,倏忽飞向距离它最近的林川。
林川瞬间张开伞,屏退了黑影,它一击不中, 转而又撞向林川旁边的凌阳弋。黑影碰触到凌阳弋脸颊的一刹, 他突然甩开木扇遮住面庞,黑影撞上扇面,迸开大团细碎的花瓣, 仿佛撞碎了一架蔷薇花。
屡屡受挫的黑影锲而不舍,借着花瓣的推力跳向宁兮,不出意外地被鞭梢啄飞,它随即折回,转攻米染,可惜无法突破灵强大的力场。黑影别无他选,最后飞向路潇,结果还是被刀鞘抽了回来。
那团东西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冲向警戒线外的人群。
但这个距离超过了它的寄生极限,黑影飞出十丈之后,突然脱力坠落,还跟篮球一样弹了弹。
这一切都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黑影的五次攻击,快得像一束手电光在五面镜子间折射,刚才若有普通人在场,只怕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被寄生了。
凶器组的几个人收起家伙,走向坠落的黑决。
黑决本体大如篮球,仿佛一团纠缠不清的黑发,超过寄生期后,黑决开始迅速死亡,那些纠缠不清的“发丝”争先恐后从本体中挣脱出来,如逃难的蚯蚓般蠕散,很快成为一地凌乱的“发丝”,静止不动了。
路潇用足尖捻动身前的“发丝”:“死透了吗?”
宁兮回答:“黑决幼体只有刹那的生命,你看清它形象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路潇身后的背包动了动,人偶抱着她的脖子爬出来,和她咬耳朵:“我可以养一只——”
路潇不等它说完,直接果断拒绝:“不,你不可以养。”
人偶用手指绕着路潇的发梢,恋恋不舍地看着地上的黑决。
结果路潇这次也照单全收了它的失落。
她忽然下定决心,不能这样下去了!
自从冼云泽会说话以来,见到什么都想养,小至蚂蚁,大至恐龙,之前路过幼儿园的时候,它甚至还想捕捉一只人类幼崽,而路潇这人太好说话,只要能办到的事她都不会拒绝,如今洋楼前院蓄养的动物丰富到可以开家动物园。
并且这段时间,宁兮给路潇规划了相当充实的术数课程,在米染的严格监督下,她当前的学习强度不亚于高考冲刺,已经十分想死,而每天死去活来之余,还要抽出大量时间照顾冼云泽带回来的动物,就算她脾气再好也快崩溃了。
路潇暗暗斟酌对策时,宁兮拿出电话打给接洽人,让他们来这边会合。
“黑决的成熟期至少需要一年,所以外面肯定还有两只以上的黑决,你把前两起事故的发现者和报警人、以及第一批处置现场的警务人员召集起来,那两只黑决很可能寄生到他们身上了。”
接洽人一面给下属发信息,一面询问:“我们怎么才能确定谁被寄生了?”
“这个简单。”宁兮踢了踢地上的“碎发”,“黑决的胆子特别小,你把这个收一收,带回警局,被附身的人看见同类的尸体,肯定吓得抽风,然后只要给附身的人吃点这东西,他们体内的黑决自然就吓死了。”
接洽人放下手机:“那你们不来吗?”
宁兮面无表情地回答:“这种事又没有技术含量,我们去干嘛?站在旁边给你鼓掌?还有,我怀疑栗城不止有这几只黑决,你记得留几个人藏在这儿,如果看见鬼鬼祟祟的人乱钻窑洞,都抓起来吓一吓。”
林川问宁兮:“栗城是青羽的地盘,这件事说不定和他们有关,要不要先打个招呼?”
“嗯。”宁兮回首看向凌阳弋:“联系上青羽了吗?”
凌阳弋撇嘴:“青羽越来越自闭,连栗城的联络点都撤了,我按以前的路径给他们留了口信,如果他们看到,会主动联系我。”
路潇疑惑地感慨:“既然青羽这么喜欢死,为什么还没有灭绝,这不科学啊!”
凌阳弋解释:“青羽只是一群信守承诺的人,这和想死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你试着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
米染闻言立刻捂住路潇的耳朵,并伸腿踢向凌阳弋:“滚开脏东西!小路潇乖,不要听不要听,当心被他洗脑了,巴拉巴拉,邪灵退散,妖魔鬼怪快走开!”
凌阳弋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说下去。
路潇察觉到上陶六院和凌阳弋不是一个体系的。
上陶六院门庭广大,有钱有势,由古至今流传的诸多神踪仙迹,凡有据可考者,全部与其有关,六院的术数和功法虽然广博深奥,但都有循序渐进的修行门路,可以说是世间众生解脱得道的唯一出路。而凌阳弋及青羽,则属于另一种更难以言喻的体系,他们的能力源自血脉,无需传授,其观念与追求隐秘且不可理喻,生来便与世间众生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米染几人不想让她知道凌阳弋的事情,与其说是隐瞒,倒不如说是保护,便如同家长不想让年幼的孩子太早得知社会的阴暗面,好像凌阳弋的世界比妖魔鬼怪更可怕一样。
路潇顺势抱住又香又软的米染,嬉笑着混过了这个话题。
另一边,宁兮走向瓷窑,微微吸了口气,然后径直踏进了一条小路,其余人也忙跟上。
队伍末尾的路潇小声问林川:“他要去干嘛?”
“追踪死者的来路啊!”
“怎么可能,不是说警犬都追不到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蛇的嗅觉特别敏锐,尤其是他那种已经灭绝的白蟒,蛇信甚至可以探测出兔子两天前从草地上跑过的路线,只可惜冷血动物没办法驯化,要不然哪儿还有狗什么事——”
林川正侃侃而谈,突然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盯住了自己的脑门儿,他即刻改口。
“当然,我就打个比方,咱们副组可是优雅高贵的蛟,比白蟒强至少一万倍,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林川在挨揍的边缘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一行人穿过树林时,道边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啾啾的鸣叫声,路潇停下脚步,弯腰拨开草丛,意外看见了一只被草环绊住脚的麻雀。
背包里的人偶敲了敲她的后背:“我能养它吗?”
“能,当然能。”路潇掐断草根,捧起麻雀,满目怜爱地摸着它的头,“它这么可爱,毛茸茸的,叫声又好听,我们把它带回家好不好?”
人偶把手臂伸过她的肩膀,摸了下麻雀:“好呀!”
路潇紧跑两步追上队伍,继续欣喜地说:“这个小家伙越看越可爱,你看它的眼睛,简直比你还要亮,它的声音比你还要好听,它还有你没有的羽毛,怎么办?我真是太喜欢它了!我们给它起名叫小可爱吧,以后除了它,谁也不能叫小可爱!等我回到家,就把它养在最漂亮的金丝笼里,睡觉时它就躺在我的枕边,我每天早晨都要和它说早安,还要亲亲它,以后出门也都带着它……”
人偶簌簌爬上她的肩膀坐好,对麻雀张开双臂:“我也想抱抱它。”
路潇把麻雀捧给人偶,它立刻解开草环放飞了这只可怜的小家伙。
路潇还故作惊讶地向空气里抓了下:“呀!怎么跑了?”
人偶温柔地辩解:“我没有拿住。”
路潇叹了口气:“唉,那怎么办?要不然再给你买一只?”
人偶果断拒绝:“不买了,我不喜欢小鸟了。”
路潇抿住笑意,捏了下人偶荡来荡去的小鞋子。
他们追随宁兮走出这片荒僻的草地,来到了半山之隔的公路旁。
宁兮寻索一番,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被树枝遮起来的山地车,车型是名牌,自带唯一编号,接洽人给供应商打了个电话,立刻通过付款银行卡调出了这辆车的购买者信息。
车主叫刘苗,曾经营过一家小型贸易公司,两年前,刘苗突然性格大变,公司业绩屡屡下滑,一年后公司倒闭,她就渐渐不再和旧日好友联络了。起初朋友也为她想过很多办法,结果都毫无效果,截至接洽人打给刘苗的前员工询问她的住址时,已经有近半年无人知晓她的近况了。
刘苗的家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电视遥控器与电脑键盘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地面上还踩出了一条连通卫生间、大门与卧床的痕迹,可见刘苗死亡之前,便过着睡觉、上厕所、点外卖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很久没有走出这扇门了。
路潇环顾客厅中大大小小的木雕,问接洽人:“刘苗很有钱吗?”
“她之前做过点小生意,后来公司倒闭了,从资产清算看,她那时应该不是很有钱。”
“结果破产后的她反而在这个高档小区买下了5室3厅的房子。”路潇环视客厅,随意叩击着其中一座木雕,对宁兮他们说,“你们可能不太理解人类的收藏癖,这种档次的阴沉木,少说也价值百万,而且有市无价,这一屋子的阴沉木加在一起,够她吃喝玩乐三代人,她哪来的路子搞到这么多阴沉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喂冼云泽的小可爱~喵喵喵 17瓶;忘忧希 5瓶;婲九九 1瓶;
冼云泽当前银行余额 863 瓶,他把存款提出来摆了一行“讨厌麻雀”,然后又存了回去。
发现怪物的名字被吞了,它叫做“黑犭夬”。
犭夬,读绝,含义大概是野兽奔走。
为方便阅读,后面会写成谐音的“黑决”。黑犭夬很委屈:“请不要忘记人家的真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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