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爱好真是难以理解, 你们收集这些烂木头做什么?”宁兮略显厌恶地捂住口鼻,“而且你们没闻到屋子里充满了黑决的味道吗?”
其他人都没有他一样灵敏的嗅觉, 自然感觉不到这些。
宁兮捻了下手指,蛇骨一样的长鞭游动到他掌中, 他握着一尺余长的鞭梢,依次敲碎了其中四块乌木, 只见这些昂贵的木雕中心, 无一例外都有着奇怪的空洞,而木雕下方隐秘的位置, 也都有一条手钻钻出来、被刻意磨平的铅笔芯粗细的小洞。
路潇说:“根据乌木的形成年代推算,这些黑决肯定都是一两万年前幸存下来的。”
宁兮打开窗子, 站在窗边透着气:“刘苗搞到了这些寄生有黑决的木头后,不可能直接售卖会惨叫的木头, 所以摸索出了钻孔释放黑决的方法, 但她很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现在究竟有多少只黑决流落在外,恐怕也难以计数。”
接洽人看了一圈这些价值数亿的木头,询问道:“这些东西还有危险吗?”
“黑决会模仿前任寄生者求救的声音。它寄生在人的身上,就会模仿人类的惨叫,寄生在鸟的身上, 就会模仿鸟类的啼鸣, 以此吸引被寄生者的同类或者天敌的注意。但如果它寄生在鱼类、贝类这些不会发声的物体身上,那什么时候被人释放出来,恐怕就要看运气了。不过眼前这些木头你倒不必担心, 我能闻出这里面已经没有黑决了。”
接洽人沉思后说:“那也有风险,我找条船把这些东西沉进深海。”
路潇暗暗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见了他们把一集装箱的钞票扬进大海的画面。
宁兮点头:“你再查一下刘苗的邻居,看他们有没有被寄生。”
工作人员借口防疫检查,带着黑决尸体走访了这栋楼,幸运的是刘苗的邻居都没有被寄生,他们也从未听过这间屋子里发出过奇怪的声音,刘苗一定是在其他地方储存过这些乌木,并释放了黑决。
工作人员调取小区出入记录,逐一排查过后,发现刘苗的贸易公司倒闭前三个月,其公司牌照的货车曾密集往返于河运仓库和刘苗家,与邻居回忆中乌木运来的时间相吻合。
他们立刻就决定去这家码头仓库看一看。
栗城河网密布,水运发达,有着依赖水路运输的传统,但随着公路网日趋完善,货运码头便渐渐衰落,一年更比一年不景气,尤其是刘苗租赁的这个货运码头,更因为与运河游览路线重合,去年起被限制了运输船只吨位,到如今荒草凋敝,几乎没什么人了。
仓库管理员是位中年男子,宁兮几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着折叠凳,戴着太阳帽,端着大茶缸,撑着遮阳伞,在码头河边悠哉地钓鱼,看到他自得其乐的样子,就能确认这人肯定没被黑决寄生。
仓库管理员把鱼竿放到架子上,忙不迭地站起来应付众人。
“上个仓库管理员两周前突然失踪,亲戚才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两年之前的事情我还真不了解,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查查存底。”
——两周前,正对应着第一起瓷窑自焚事故的发生时间。
管理员领着宁兮等人去往铁皮屋翻阅存档,路潇觉得那屋子里装不了几个人,不少自己一个,便留在原地蹲下来观察鱼篓。
鱼篓是用竹篾编的,像个长长的雪糕桶,下端浸没在水里,上端用绳子拴在码头铁柱上,这人垂钓的技术可真不怎么样,鱼篓里只有五六条不到一指长的杂鱼,根本不值得开一次伙。
路潇扫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突然做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指着鱼篓说:“这条小鱼真可爱!”
她这句话仿佛踩到了人偶的尾巴,它刷地拉开拉链爬了出来,跳到了码头的水泥地上。
“让我看看!”
路潇指着其中的一尾鱼发出感慨。
“看看这条红色的小鱼,真漂亮,我们把它带回去,给她起名字叫做小宝贝,然后把鱼缸放到我的床头柜上,以后我每次叫她小宝贝,她就翻水花给我看,她要是喜欢你的话,你可以每天挖蚯蚓给她吃,但她要是不喜欢你的话,你就只能去别的房间睡了。”
人偶愉快地把鱼筐踢倒进水里,几尾鱼立刻游散了。
路潇明知故问:“你干嘛啊?”
人偶乖巧地说:“小鱼回家啦!”
稍后,查阅完资料的宁兮等人走出铁皮屋,路潇便抱着人偶迎了上去,离开此地之前,她从钱包里掏出100元,交给了准备继续钓鱼的管理员。
“把你的鱼篓弄翻了,这几条鱼算我买了吧。”
“哎呀,我钓着玩儿的,几条破鱼又不值钱,哪里用得着给钱!”
两相推脱了一番后,管理员见路潇态度实在坚决,最终只能收下钱,然后强行送给了路潇一串自己晒的小鱼干,这条马莲叶上串着二十几条手指长的小鱼,估计是他半年的工作量了。
路潇拎着咸鱼回到车上,人偶坐在她的腿上,很认真地提建议:“你看这些小鱼干多可爱,你可以把它们挂在床头,给它们起名字叫小宝贝,就不要养别的了。”
路潇看着它一本正经的样子,暗暗发笑:“我的宝贝小鱼干?”
人偶回味了一下她的语气,突然把小鱼干扔给了前排座位上的宁兮:“还是喂蛇吧!”
宁兮闪身躲开,小鱼干顺着挡风玻璃滑到了仪表盘上。
宁兮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路潇:“前任仓库管理员在这个岗位干了一辈子,两周前突然失踪,时间与第一起事故发生时间相符,很可能就是首位受害人。两年前,也就是乌木刚刚运来的时候,他曾记录那4间仓库里有奇怪的声音,不过他自己并没有仓库的钥匙,所以只能向上汇报了这件事,刘苗接到反馈的第二天派人来忙活过一阵,然后那声音就消失了,可以推测,刘苗肯定是那个时候释放了黑决。”
这台车属于本地官方,不能随意丢垃圾,于是路潇捡回了小鱼干,放进零食袋装回包里,准备找机会处理。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这批货是通过海船运输进码头的,刘苗很可能是在海上找到了这批东西,我已经让林川带着组长去查当事船只的航线了,眼下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先去刘苗的公司看看,如果帮她处置乌木的人果然是她的员工,那么这些人很可能也被寄生了。“
“她的公司不是已经破产了吗?”
“刚才他们查到消息,刘苗的公司10个月前发生过火灾,当时公司虽然已经注销,但内部还有很多货物没来得及清理,有员工在此次事故中死亡,我想这次火灾很可能也与黑决有关。”
先批到场的警察将现场团团围住,但未得到命令之前,他们没有擅自进入。确认现场没有平民后,路潇便放心地让人偶坐在自己的肩上,一起下了车。
火灾虽然已经过去接近一年,但现场仍然被重重封锁。
刘苗的贸易公司与一家化工厂毗邻,大火发生的时候,化工厂受到波及,造成了大量难以清理的有毒原材料泄漏,这片土地位于郊区,地价很低,所以受害企业宁愿转移厂址,把这栋楼用铁丝网团团围住,插上有毒标识,等待有毒物质自然降解,也不愿投入大笔资金清理现场。且自从火灾以来,当地便有传闻,残骸中困住了火灾死伤者的灵魂,每当夜幕降临,深入废墟便能听到鬼魂乞求惨叫的声音,拜有毒物质和闹鬼传闻的双重影响,普通人对该区域避若蛇蝎,从不接近这里。
如今这片土地的所有者,也就是化工公司的负责人,接到通知后来到现场,要求现场负责人签署一份责任豁免书才允许他们进入,责任书声明进入者已了解厂区内的实际情况,如因有毒物质泄漏造成任何人身伤害,厂区概不负责。
宁兮接过责任豁免书,刷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人偶拢住路潇的耳朵:“什么叫签字呀?”
“就是写下他的名字,然后他就要对这件事负责。”
人偶歪了下头,若有所思。
经过一年时间的搁置,现场的有毒物质几乎完全降解,化学测量显示厂区周围的有害气体浓度不足以损伤人体,或许核心区域还有更多毒物残留,但短时间接触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即便这样,米染和路潇两人还是穿上了防化服,宁兮并没有穿防化服,以他本体的大小,就算生吞一桶苯合成物,估计也不会造成太大损伤。
三个人进入楼内,各自负责一层,路潇被分配到了第三层。
当日火灾由一层开始,逐渐蔓延上三楼,三楼还没彻底燃烧起来,火势就已经被扑灭了,因此这里的损伤最轻,建筑结构还算完好。
其实路潇也知道,眼下最便捷的方法是让冼云泽附身这栋楼,那么分秒之间,他们就能找到这里所有的黑决,不过以冼云泽当前的智商,谁能保证他不会觉得黑决可爱、想养,就故意把黑决放跑呢?
所以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吧!
路潇逐间查看着三楼的每间房间。
这条两米余宽的走廊两边尽是焦黑的痕迹,处处可见破碎的木板与凌乱的办公用品。近一年时间无人造访,这里已经成了植物的乐园,墙角堆积起的灰尘上生出了绿色的小草,窗台上的花盆经过烈火灼烧,里面的花卉已经死去,但春风吹来了牵牛花的种子,一大片红白相间的喇叭花爬满了走廊的墙壁。
人偶坐在路潇的肩上荡着腿,絮絮叨叨说着话,随着思维复苏,它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一天比一天更加接近于“人”,有的时候,路潇都怀疑下一个瞬间它就会恢复记忆。
“喵!”
路潇路过牵牛花丛时,惊醒了一只贪睡的猫。
这只猫通体雪白,长着一身柔顺的长毛,它从白色的喇叭花间滚起来,伸长前肢抻了个懒腰,然后竖起尾巴,自来熟地蹭起了路潇的裤腿儿。
路潇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它,带着小鱼干味道的手指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它直起身体抱住路潇的腿,九曲十八弯地喵喵叫出了一支歌。
路潇放下背包,拿出那串鱼干,蹲下来撕下一条晃了晃。白猫优雅地把前爪搭在她的膝盖上,避开她的手指咀嚼起小鱼干,吃完也不争抢,又开始舔她的手。
“太萌了吧!怎么能这么可爱!”路潇忍不住抓了抓白猫的头顶,白猫便享受地伸长了脖子,向她索取更多抚摸。
这时候,人偶突然从她肩上跳了下来。重重地落地声惊扰到了白猫,白猫缩着脖子看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搞不清人偶是什么物种。
人偶对着白猫发出超大的叫声:“汪汪汪!”
白猫被它吓了一跳,再次缩了下脖子,突然叼起那串小鱼干跳上阳台,顺着伸进窗口的树枝跑远了,大概是想找个地方重新梳理一下世界观吧。
人偶目视白猫跑远,便踏着花丛转回身,把两只手放到了路潇被白猫踩过的膝盖上,仰头看向她,精致的小脸上竟然显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路潇用摸过白猫的手也抓了抓它的头顶:“你怎么把它撵跑了?你不是很喜欢动物吗?”
“我喜欢动物,但你要喜欢我。”
“我喜欢猫咪的同时,也可以喜欢你呀!”
“不行,要更喜欢我。”
路潇点头答应:“嗯!和猫咪相比,更喜欢你!”
“那也不行!”人偶贫瘠的词汇量表达不出它的思想,“不可以和猫咪比!不能是那种喜欢,要是、要是——”
路潇学着它的样子拉长音调:“要是——”
“要是宁兮那样——”
“宁兮是哪样?”
它急得撑着路潇的膝盖直蹦,可到底还是组织不清语言,而路潇已经憋不住笑意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
人偶愤怒地望向她,感觉满腔热情喂了狗,突然弯腰咬了一下她搭在腿上的手,然后抓着路潇的衣襟簌簌爬上肩头,跳回背包刷地拉合拉链,不再说话了。
路潇强行抿住笑声,看了下手指上的牙印,痕迹浅浅的,很快就消失了。她当然明白冼云泽的意思,作为被收服的灵,它迷恋她是一种本能,但路潇不能也不敢把这种爱慕当真。
等到那一天,两人解除捆绑,冼云泽重新恢复身份,依然会是仙寿绵长的仙君,他可能觉得如今的心境愚钝有趣,可堪琢磨,但此间种种只与附身有关,与她无关,他附身的是路潇、是人、是狗、是混沌无知的一尾鲤鱼,都没有什么差别。
而她也将继续自己的余生,可能再遇不到这样有趣的经历了,可能会时常怀念这段时光,不过人生区区百年,如白驹过隙,也不会留太多的时间空耗回忆。
他们的相遇,就像一场雨遇见了江水,她自滂沱,他自汹涌,看似交相呼应,但他无法与她席卷天地,她也不能与他合流向海。
他们注定只有擦肩之缘。
人间一照面。
路潇把背包绕到身前,试着拉开拉链,没能成功,于是她摘下了一朵连着藤蔓的喇叭花,把藤蔓的尾巴插进了背包上方预留的耳机线口,然后便看见藤蔓被一节节地抽了进去,花朵卡在耳机线口晃了晃,最后也被拉了进去。
路潇小声嘀咕:“智商不高,脾气还挺大,哼!”
背包里传来回音:“哼!”
路潇直起身,继续检索着三楼的房间。
她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呼吸声,仿佛有人刻意藏在那里,路潇未感到惊讶。幼体黑决就是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吸引注意力。她一面朝那声音走去,一面拿出手机,拨通了米染的电话。
“我好像听到三楼走廊这边有黑决的声音,你们要不要上来一下?还是我自己处理?——抱歉,打扰了。”
路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她推开这扇门,猛然发现屋中站着十几个活生生的人,脑筋一时愣住,说了声抱歉后又顺手把门带上了。路潇背靠着门边的水泥墙,茫然眨了眨眼睛,悄悄回忆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电话对面还不知她遭遇了什么,米染追问:“喂,小路潇,怎么了?我现在上去。”
路潇抽空握了下右腕上的珠串,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瞄着紧闭的门扉:“楼上有人。”
“啊?”米染笑着发问,“是活人吗?”
“要是死的就好了,我宁愿和死人打交道。”路潇再次推开旁边这扇门,目视着屋内的人,如实向米染汇报,“可惜这13个人都是活的,还带着枪,眼神好凶哦,我猜他们之间桌子上放的那包白白的东西应该不是面粉吧!”
也难怪,这处废墟是方圆最显著的坐标,废墟周围密布着铁丝网,唯一两处出口上面都挂着有毒标识,寻常百姓不会轻易到这里来,而巡逻的警察也讨厌这里的有毒物质,即便巡逻的时候也不会入内,只是在外围转一转。
这么一处绝佳的地点,自然是进行各种非法交易的首选。
路潇继续对电话说:“怎么办?要不然我先撤,让警察上来干活?”
米染:“如果林川那边问道航线,咱们可能今晚就要出海,没时间陪他们玩,你稍微等等,我来把他们扔下去,真会挑时候捣乱。”
于是路潇对着屋内的众人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稍等啊,我们负责人马上就上来。”
本来屋内的众人已如惊弓之鸟,想来他们花费半年的时间,连押带借,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凑了几十万块钱,其中一半花在了酷炫的大风衣、大墨镜、名牌皮鞋上,四分之一用来从境外搞到十几把枪,装扮完毕,他们就准备按照刑法指南赚一笔大的,于是把剩下的钱换成了这些毒品。他们自以为计划无比周密,精确到了每个细节,连出门先迈哪只脚都有着严格的规划,想来根本万无一失啊!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刚刚跑到这里和买家会面,外面就被警察团团围住,那排场叫一个声势浩大,光特警就拉来了三大车!
一行人生无可恋,原地等着和警察开战,结果等了半天,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
两边人突然调转枪口指向对方,一起大喊:“如果警察上来,我就打死你们的内线!”
路潇歪了下头:“什么内线?”
其中一伙的领头人说:“我知道你们的伎俩,他们肯定是来钓鱼的警察!你是警方的谈判专家吧?我警告你,20分钟之内,给我找一辆加满油的直升机,不准安装监控,不准安装定位,否则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他们!”
买家破口大骂:“我去你妈的蛋!不要再装了,你们才是警察!这个谈判专家我告诉你,20分钟之内,给我找一辆加满油的游艇,拆掉GPS,否则我现在就开枪打死他!”
路潇友好地建议:“谈判这事儿我不专业呀!要不然我出去等等,你们两边先打一会?”
毒贩抖着枪恐吓买家:“今天老子栽了,老子认了,你等着,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买家也抖着枪恐吓毒贩:“事到如今,你还有必要再装吗?我下地狱,你也别想上天堂!”
“就算你上天堂,老子也把你弄下来!”
“我就在地狱里等你!”
大难临头,两伙人一口一个天堂地狱,路潇感觉自己搅和进了什么杀马特家族聚会,这群人可能真是吸毒把脑子吸坏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角落里,那扇被烧得乌黑的文件柜中,突然传出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呻`吟声。这声音与风吹过窗棂的呜呜声混合在一起,便不十分分明,耳力一般的普通人,很难听出其中的分别。
路潇意识到那才是一只遗留的黑决。
她敲了敲墙壁:“冼云泽,冼云泽?”
身前背包里发出了清晰的回音:“哼!”
“别生气了,出来帮帮忙。”
“不!”
毒贩交头接耳:“她在和什么说话?那包里是一只八哥吗?”
突然间,毒贩们脚下坚实的水泥地如水一般融化,13个人一起跌落下去,而第二层的楼板也在他们跌落之时化为虚无,使得他们毫无阻碍地坠落到一楼地面,一群人四仰八叉地陷入水泥中,而后水泥瞬间凝固,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把他们困住了。
米染来到房间中的时候,路潇依旧小声和冼云泽说着好话。
米染见状嘲笑她说:“感觉你把前辈养成了一只河豚,每天都在气鼓鼓,而且你道歉的姿势越来越熟练了。”
路潇白了她一眼:“是是是,您风光,您得罪人后从来不用哄,他就自己贴回来了。”
“每次都是他先无理取闹的!”
路潇思考了一秒,接着说:“算了算了,算是他无理取闹,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不会再和你吵了。”
米染不懂她的意思:“你说什么?”
路潇云淡风轻地说:“宁兮已经是一只成年的蛟了,以后肯定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朋友,然后离开你去和别人组建家庭。”
米染听到她的话突然愣住了,这是她从没想过的事情。
“你对他这么好,他都会记住的,以后逢年过节,他一定会带着女朋友和一窝崽崽来看你,他的女朋友会管你叫婆婆,崽崽们会管你叫奶奶,说不定他们去天涯海角浪漫旅行时,还会托你照顾崽崽们——”路潇左手假装搂住了什么人,向左努嘴做出亲吻的样子,右手平伸假装拿着自拍杆,“——然后他们每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会给你发这样的亲密合照,和你分享他们甜蜜的爱情。真是太棒了!你也很期待对不对?”
米染期待得脸都黑了。
米染摇了摇头:“他……他不合适……他还小呢……”
“1000多岁哪里小了,换成我们人类都轮回10次了。”
“他脾气这么差,怎么会有人喜欢他……”
“但是他长得好看呐,长得好看的人有资格发脾气。”
“那……那……”
米染支吾了半天却想不出别的理由,她的脸绷不住了,终于表达出了真实的愤怒。
路潇走上前搂住了她的肩膀,还火上浇油:“做家长的呢,就是会很忧虑这些事,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呀!你以后就不必嫌宁兮烦了,他不会再给你买那些难看的衣服了,因为会有别的女孩子给他买情侣装,他不会再缠着你了,因为他会躺在别的女孩子的腿上让人家剪指甲,他也不会整天训你了,因为他会用大部分时间去谈恋爱,围着别的女孩子说甜言蜜语,给人家买花、买奶茶、嘘寒问暖,陪逛街、陪吃饭、陪看电影,他那时候说不定都懒得接你电话呢!然后你就真的自由了,想怎么飘就怎么飘,天宽海阔任你遨游,再也没有人管你了,我真替你开心呀!”
这下米染的脸不只是黑了,再进一步她也许都能退化成怨灵。
此时走廊外传来一阵渐近的脚步声,两人一起望向房门,宁兮走了进来。
米染看着他的时候,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无名火,没头没尾地找茬发泄道:“你怎么这么慢?”
宁兮心平气和地解释:“地下室有一只黑决,我刚刚处理完。”
“那怎么没寄生上你!”
宁兮不懂她哪来的火气,微微皱眉:“你吃错药了?”
米染也搞不懂自己干嘛突然发神经,她心乱如麻,茫然无措,干脆以灵的姿态飞出窗子,钻进了车里。
路潇早有准备地抄住米染即将倒地的身体,笑嘻嘻地把她扔给宁兮。
宁兮利落地接住米染,十分不解地看向路潇。
“她怎么了?”
路潇对此避而不答,却走过来拍了拍宁兮的肩膀:“唉,情商真般配。”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解决了三楼的这只黑决,路潇探出窗子,对楼下的警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来清理现场。
黑决的尸体很好处理,但一楼陷进水泥的13个人却是个大麻烦,米染躲进车里发脾气,不肯出来帮忙,警察们就只能找出各种斧头凿子,把这些吓得魂不附体的人挖出来。
米染以灵的姿态双手环胸,面色不善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看也不看旁边一眼。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但却抓不住自己心情阴郁的缘由——她明明没有理由生气的,她想自己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才导致情绪多变,米染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宁兮突然拉开车门,把她的身体放回了座位上,米染看见宁兮,那股才压抑下去的火气腾地又窜了起来。
宁兮刚问完“我今天没招惹你吧?”,她就冷漠地冲着宁兮张开五指,一道强大的力场瞬间把他推飞,并且带上了门。
宁兮从未防备过她,根本预料不到米染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因此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撞上楼前烧焦的树干,直径一米的枯木砰然折断,巨大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躲在背包里生气的人偶也忍不住爬出来看热闹。
宁兮落回地上,抻了抻胳膊,再次走向那辆车,周边的人避之不及,立刻散开了好大一个圈子。
宁兮一只手搭上车顶,另一只手强行拉开车门,此时车辆周围闪烁着白光,光线隐约折射出一条巨大的蛟的轮廓,他无形的本体穿透地面与虚空,像捕食猎物的蟒蛇一样紧紧缠绕住了这辆车,将钢质的车结构勒得咯咯作响。米染故伎重施,想要再次推开他,却失败了,宁兮还是强行坐进了车里。
路潇逮住爬出来看热闹的人偶,把它抱了出来,举到眼前感慨:“神仙们谈恋爱也太刺激了吧!”
有个警察拿着文件跑来找路潇,为难地指了指宁兮的车:“那些毒贩已被全部抓获,这件事太意外了,我们需要补充一份行动报告,能不能拜托你去找你们负责人签下字?”
路潇望向远处那辆车,只见车身已经变形,突然砰地一响,四梅车胎因为巨大的压力集体爆了。
路潇缩了下脖子,连连拒绝:“你不敢去我也不敢去啊!”
幸好这个时候,去打探航线的林川和凌阳弋回来了,路潇连忙指向凌阳弋。
“你去找他签字,那是我们组长。”
警察跑向凌阳弋,林川则走向了宁兮所在的车。
他敲不开车门,干脆徒手撕开了车顶,只见宁兮和米兰两个人正如同两只气鼓鼓的青蛙一样对视着呱呱叫。既然暴露于天日,两个人干脆就散开了,分别上的另外两辆车,待他们离开之后,这台目睹了整场吵架事件的车突然散成了一地零件。
宁兮坐上了路潇所在的车,继续呱呱叫。
“真是莫名其妙!她非说我的名字是她起的,以后我的孩子都不许姓宁,她也不会给我带崽崽,还要拉黑我的微信!她还让我把当年吃的鱼吐给她!”
路潇连忙追问:“然后呢,你怎么说?”
“我当然把她的手机抢过来了!”宁兮从衣兜里拿出了米染的手机,登录微信,“她凭什么拉黑我!我再加回来!”
路潇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人偶抬头看向路潇,十分欣慰地说:“我不着急了,我们可以慢慢相处,反正我肯定比他有希望对吧?”
另一边,坐上米染那辆车的凌阳弋突然被扔了下来,他只好也来和路潇同车。
凌阳弋询问宁兮:“你到底怎么得罪米米了?干嘛连我也受牵连?”
宁兮好奇地询问:“她怎么你了?”
“我看她情绪不高嘛,就给她看我朋友圈里义工朋友家的小孙女,人类的婴儿明明特别可爱对不对?我跟米米说,这位朋友的儿子和儿媳去旅游了,孩子交给奶奶看着,然后她就把我扔下来了,不讲道理!”
凌阳弋眨了眨眼睛,补充说:“米米今年多大了?她情绪反复无常,不会是到了更年期吧?”
宁兮听到他的话却不高兴了,突然伸手揪住凌阳弋,打开车门再次丢下了车:“你才到了更年期呢!”
凌阳弋拍着车窗大叫:“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都跟神经病一样!明明是你先和她吵架的好吧?我说她两句你急什么!”
宁兮没再理他,踩着油门开了出去,凌阳弋在汽车尾气中徒劳地蹦了蹦,最后只能上了林川的车。
人偶踩着路潇的腿趴着车窗,看着凌阳弋坐进车中的身影,返回来摸了摸路潇的手,抬头对她说:“我应该很有希望。”
根据调查,这批带来诸多灾难的乌木是从海上运来的。
两年前,刘苗租了一艘海船,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航行之后,船只返航,带回了这批乌木,同行的船员都是她的员工,这批人已经死于那场火灾,因此现在一个当事人也找不到,他们只能根据当时的航海记录确定大概的航行范围。
船只远航前,需要进行复杂的准备工作,宁兮将这些事全权委托给了当地接洽人,他则带着自己的队员来到了当地的酒店。
宁兮依旧满头雾水,不明白米染抽什么风,而且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忍受米染和他维持两个小时以上的冷战状态,超过这个时限,米染不疯,他就先疯了。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快把两人的关系处理好,好在他还算克制,没有等入住后再去和米染谈判,而是把她堵到了停车场的车里——他们两个要是在房间里争执起来,估计这栋楼都要紧急疏散。
林川无不担忧地看向了那辆车:“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去管管?”
路潇一手搭住凌阳弋的肩膀,一手搭住林川的肩膀,强行把两个人带进了酒店:“放心让他们吵,死不了人就行,他们之间的问题你掺和不进去。”
林川:“他们之间能有什么问题?”
“恕我直言,你在山神这个行业里是不是也相当于未成年啊?唉,等你长大就懂了,走走走,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更新,作话下章一起_(:зゝ∠)_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