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潇当初封印冼云泽时, 米染就告诫过她,他们的灵魂彼此共生, 也相互制约,如果有一天她变得虚弱, 或者冼云泽变得强大,那么只要有一瞬间的契机, 两人的关系就将对调, 冼云泽会接管这具身体,而她将变成被封印的灵。
就是指这个时候了。
冼云泽瞥了宁兮一眼, 但没有回应的意思。
宁兮指着云见文喊道:“去打他啊!”
冼云泽顺着宁兮的指引看过去,没怎么留意云见文, 却被那群飞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顿时两眼放光, 满脸都写着可爱、想养。
“冼云泽!冼仙君!你个智障!”宁兮叫猫一样耐心地呼唤着, “那个人打了路潇!”
路潇这两个字果然管用,冼云泽转向云见文,看着有点儿不太高兴了。
冼云泽立于原地,持炬般高举起右手,又一阵来路不明的崩塌声后,有种不同于龙吟的声音咆哮而至, 不多久, 一道金光穿过废墟飞进地宫,而它途经之处,连海水都剧烈地燃烧起来。金光抵近冼云泽时, 稍稍放缓了速度,显露出凤凰辉煌的体态,它用爪尖轻轻碰了下冼云泽高举的右手,随即又振翅高飞,带着光与火扑向了那群飞雒。
飞雒对凤凰的恐惧是刻进骨子里的,初听见凤凰的叫声时就已经乱了分寸,云见文竭力控制着驾具,但还是有一只飞雒挣脱缰绳跑走了。飞雒乱窜到冼云泽近前,被他一把揪住,说来也怪,原本狂躁的猛兽就这么安静下来,任凭他跳到了自己背上。
冼云泽骑上飞雒,先兜了一圈,从水里捞出那个生死不明的女人,然后直接追着云见文离开了地宫,只留下身后快速沉入海底的岛屿。
这座岛上储存着大量的黑决和沉魂,若放任岛屿瓦解,这些恐怖之物也将随着潮汐去往人间,在若干年甚至往后的千万年间,制造出源源不绝的悲剧。
宁兮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能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银蛟像吃巧克力豆一样,一口一个把米染等人全部吞入腹中,然后飞身穿过重重断壁残垣,来到了大雨滂沱的地面。
银蛟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岛屿上,几乎圈起了整座岛屿,而后它两角之间突然浮出一颗皎白的光球,光球散发出奇异的冷光,给周遭一切渡上了寒霜,但在吐出光球的一刻,银蛟白玉般的鳞片却失去了光泽。
这是宁兮的内丹。
米染忽然腾空而起,护送光球扶摇直上,抵达千米高空时,球体突然爆发出了明月降临般的光华,凡光芒所及的海面,霎时冻结成冰,冰凌不住地疯狂生长,又因小于水的比重而浮起,很快就把岛屿抬出了海面,空中的雨也适时转化为暴风雪,埋住了最后一寸褐色的泥土,现在它看上去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山了。
无论黑决还是沉魂,又或者他们发现未发现的妖异,都被冻结在了这座岛屿上。
待冰山长到十海里大小后,米染托着光球落回银蛟身前,将内丹送还给了宁兮。
她摸了摸银蛟伸到自己面前的角:“得想办法通知岸上,海啸要来了。”
+++
宽广无垠的海面上,七只飞雒踏浪狂奔,一叠高过一叠的浪头撵着它们的脚跟,一直把它们抬到了空中,制造出高逾百米的水墙。
而且海啸仍然随着它们疾驰的速度向上升高,只怕抵达岸边的时候,会让人类世界见识到一场前所未闻的灾难。
不过水墙升得越高,云见文的方位就越明显,越无法逃脱冼云泽的追杀,因此跑出去不远之后,他明智地选择了藏起飞雒,借着海啸造成的混乱彻底消失了。
冼云泽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他仍操作飞雒全速追击海啸,直到超过最先锋的浪头,才突然转向横驰,在海啸前方拉出了一波反向的海浪抵消海啸的力量,连续阻击两次之后,海啸的威势稍稍减缓,而此时他们也已经来到了城市边缘,仍可称作壮观的海啸眨眼吞没了沙滩与码头,又沿着公路冲入了市区。
然而经过这波猛烈的海啸,沙滩上却并没有人死亡或者受伤,除却遍地狼藉的遮阳伞沙滩椅外,这里甚至连稍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嘹望塔上的喇叭还兢兢业业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厌其烦地播报着海啸预警。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半小时后将有一波海啸登陆,请各位游客立即收拾好私人物品,听从工作人员指挥,有序登车,前往避难所——”
冼云泽拍了拍飞雒的头,叫它放慢速度,然后架起左肘,头顶盘旋的凤凰便并拢双翼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就这样骑着一只狰狞凶恶的白熊,架着金红绚丽的巨鸟,闲庭信步登上了沙滩。
沿着疏散指示牌一路向前,走过这片沙滩浴场,穿过沿海的小区,前方便是临时设置的沙袋隔离区了,大量穿着黄马甲的志愿者和警察正在警戒线后奔走忙碌。
一名眼尖的志愿者看见了冼云泽,惊诧地叫出声。
“前面好像有个人,不对,好像有个熊,哎呀,还有一只鸟!”
大家听到了他精神错乱似地呼喊,一窝蜂地围上来看热闹,然后便都惶恐起来。
“我的妈呀,那个是北极熊吧!”
“胡说吧?我在公园里看过北极熊,根本就没有这么大!这是长了毛没鼻子的象啊!”
“就没看过这么离谱的动物,肯定是个假的。”
冼云泽穿过风雨,来到他们身前,一众看守者还谨慎地不敢打开隔离带。
“你骑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呀?”
冼云泽摸了摸飞雒的耳朵,从他贫乏且有限的词汇库中选择了三个最贴切的字:“大白熊。”
“大白熊不是狗吗?”别人又问,“那你手上那是什么鸟啊?”
冼云泽侧头和凤凰眼对眼,仔细审度过它尖利的喙和招摇的羽冠,笃定地下结论:“鸡。”
“鸡?鸡怎么可能这么……这么大……”那人比划了一下凤凰的体量,然后颤抖着声音说,“何况它还这么红,跟着了火似的。”
“是火鸡。”
“火……火鸡?”
现场众人憋着一脸五味杂陈的奇怪表情,竟然集体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许久之后才有一人问出了那个关键性的问题。
“它们咬人吗?”
“它们可听话啦!可以让你摸摸。”
冼云泽压了一下飞雒的后颈,偌大的生物便温驯地垂下了头。冼云泽顺着它的脖子滑向头顶,轻巧地跳到了地面上。他平伸手臂,把凤凰送到人前,真有胆子大的人凑过来摸了摸凤凰的羽翼。
“哇!”那人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比重磅丝绸还柔软,闻起来香香的,可真好看啊!”
这只仅见于传说中的生物,遭遇了它有生之年极尽屈辱的一天,如果它日后有幸遇到修行的法门,练就神识,得成正果,恐怕夜夜梦回都会被今天这一幕尴尬到睡不着觉。
众人赞叹许久这两只奇怪的生物,终于有眼尖的人发现了放在白熊背上的女人,冼云泽指挥飞雒把女人放下来,后方早有准备的医护人员立刻用担架将她抬走了。
医生匆匆忙忙的拿着本子来找冼云泽登记:“这位女士是你的什么人?”
“我从水里捞出来的,路潇说不能把她留在那儿。”
“所以你不认识她是吗?”
冼云泽摇了摇头。
“那请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好吧?你叫什么名字?性别、年龄、工作单位、家庭地址、手机电话?”
这些问题怎么能难住冼云泽,只听他对答如流。
“我叫冼云泽,性别男,年龄好几万岁了,路潇说我是个神仙,住在世外仙境去留山。但是我没有电话,你想找我的话,应该焚香沐浴,封禅祭祀,不过我不记得自己的祭祀仪式了,哦,所以你可以召请垚山山神,他一般都会在我附近。”
医生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犹疑片刻,然后落笔刷刷写上两行字,同时通知身旁的护士说:“通知医院,准备接收两个病人,一个溺水晕厥,急需抢救;一个精神异常,可能患有分裂性精神障碍。”
冼云泽没有理会医生说什么,他看着女人被抬上了救护车,便自顾自地牵熊架鸟走向公路。
警察看见他要把这头亚洲象体型的白熊带进市区,赶忙在后面叫住他。
“女士!你养的这两个东西不是一般动物吧?你有没有特种生物饲养许可?我们需要联系林业部门确认这是不是保护动物。哎!你不要走啊!”
但是冼云泽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他骑上飞雒,一跃跳过了十几米宽的停车场,飞雒起跳的位置如喷泉一样涌出激浪,甚至冲倒了周围的人,当他们从积水里爬起来的时候,冼云泽和他的小伙伴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冼云泽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他有很急迫的事情要做。
沿海这一带街区都已经被疏散,居民楼和商铺都门扉紧锁,了无生气,冼云泽边走边张望,最终驱使飞雒来到了一家电影院前。
电影院正门落了锁,但占据整面墙的橱窗依旧亮着,只见橱窗里张贴着各式最新电影的海报,还码放着一些宣传摆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电影《电车鬼谈》的宣传区,因为那里面真的摆放了一个1:1比例的白衣长发女鬼。
女鬼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什么闪闪的东西,但是这片宣传区的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特别昏暗,就非常吸引人靠近观察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冼云泽刚一靠近这片宣传区,橱窗里突然亮起了血红色的灯光,女鬼也猛然抬起头,只见她齐腰长的黑发被隐藏鼓风机吹得张牙舞爪,瞬间露出了一张惨白可怖的脸,那双纯黑色的眼睛根本没有眼白!女鬼发出瘆人的嚎叫,张牙舞爪扑向橱窗外的冼云泽,却砰地撞击在橱窗上,化为了一滩粘稠的血液,她手中东西贴在橱窗上,清清楚楚地展示出来,原来是一把缠着血淋淋肠子的匕首!
几秒钟后,遮蔽视线的血液突然消失了,女鬼和她手里的匕首也复归原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后头顶广播中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一列不存在的地铁,一次有去无回的旅行,一本被诅咒的日记,一群心怀鬼胎的求生者,敬请观看恐怖巅峰之作——《电车鬼谈》!今夏,给你最消暑的观影体验!”
原来刚刚那一切只是电影院的宣传策略罢了,女鬼背后有机器操控,橱窗上的血也只是投影而已,一旦宣传区上方的红外装置感应到有人靠近,就会自动激活电子设备,唬外面的人一跳。
这套令人印象深刻的宣传装置之前吓坏了多少人无从查起,但对冼云泽的确没什么效果,他不仅没有害怕,还觉得这个女鬼的造型十分别致,由衷地升起了一股可爱想养的感觉来。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让路潇想要掐死他的决定。
冼云泽对着女鬼说道:“路潇!”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计时,第一天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