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鱼缓缓巡游, 尾鳍在海面上拖曳出规则的波纹,随着时间流逝, 龙鱼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的身体缩小了些许, 节缩的零件重构出缺失的腹鳍,看上去就像没受过伤似的。
男子愣愣地看着掌心的血丝, 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了悟出什么似得, 长长的叹了口气。
“换个时间地点的话,我一定请你吃饭。”
“喂!别装的这么熟啊, 我可不认识你,”
“但我认识你啊。”男子蹲下身拨了拨水, 洗去手上的血迹,“如果换个地方, 我对你还真的毫无胜算, 但是你偏偏来了这里,偏偏在这个地方,那我只能说句得罪了。”
路潇皱了下眉:“你怎么认识我?”
“这个故事就太长了,今天先不聊了吧。”男子笑了笑,郑重地说,“我叫云见文, 拨云见月, 运应星文。”
“等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男子脚下的鲤鱼突然变换成一张薄薄的八角台,里面写满由零件组成的符文, 看起来像是什么诡异的阵法。
路潇不曾见过这种东西,但如果换个组员在这里,也许能认出那是一扇通往汒汌世界的“门”。
一股森冷强劲的水汽冲出阵法,越过云见文后,化为一只庞大的白熊,以千钧之力撞向高处的路潇,被她轻易躲过后,白熊又再化为巨浪,落回水里不见了。路潇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欠砍的人?然后便动手把想法付诸实践。
哨声响起,四把刀脱墙而出,交叉刺向云见文,将他的移动范围限定在石柱前的窄小区间内,路潇亲自提着刀杀过来,分秒间就要把他串成刺猬。
云见文无心应战,反而逃向了与她反向的岛屿,金属球变形为长鞭,他甩出鞭梢缠住石柱,却把鞭把掷向了海面,正当此时,刚才袭击路潇的巨熊猛地蹦了出来,咬住鞭子朝海底拖去。通天入地的石柱虽然坚固,但仍无法抵抗巨兽狂暴的力量,隆隆颤动起来。
路潇突然感觉有人扯住了她脊椎两端,像拧甘蔗汁一样用力绞劲,无可名状的剧痛让她从高处跌撞到岛上,再软弱无力地滚进海里,甚至屏气都做不到,海水灌进肺腔,火烧一样疼,但无论摔伤还是窒息,都不如此刻彻骨入髓的剧痛来的惊心,她一度因这剧痛而昏厥,任凭身体坠向海底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当路潇快要失去意识时,突然有人跳进海里拉住了她的衣襟。
凌阳弋把路潇扔回岛上,拍了拍她的脸:“小路潇?”
路潇拨开凌阳弋的手,呛咳着搜寻云见文的身影,发现他已经和那个同样来历不明的女人打了起来。女人经过连番混战,体力早已不支,云见文一面应付她,一面还有余力指挥巨熊再次攻击石柱。
当石柱再次晃动,路潇也重新体验到了刻骨铭心的剧痛,她用尽全身力气瞪着白熊,凌阳弋察觉到她的脸色,意识到那只熊不对劲儿,马上甩出折扇切向白熊的眼睛,巨兽中伤后咆哮一声,直接化为浪潮原地消失了。
锁住石柱的长鞭脱落下来,路潇终于缓过了气。
现在回想起来,她第一次感受到剧痛时,正逢外面的宁兮搅动海水撼动了石柱,后两次更显而易见,也绝对和那根柱子有关——见了鬼了,这是什么高级诅咒吗?定向针对方圆十公里内长得最美丽的人?
眼下这里的四人分为三方势力,路潇他们虽然占据人数优势,但一个人技能被锁区,一个人高位截瘫,下去打架就约等于送分的NPC,可真是太惨了。
两人束手无策时,振聋发聩的吟啸声再次回荡四野,并且比刚才更近了,地宫中的鸣砌又一次溶解溃败。女人失去武器,被云见文按进水里,然后白熊把她拖回了漆黑的海底。
凌阳弋听见这声音,却松了口气说:“宁兮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宁兮果然从暂时崩溃的鸣砌中飘了下来,刚好落到凌阳弋身边。宁兮两指捏着一片泛金的鳞片,在脸上敲了一下,金鳞便附着回了原形之中,他刚才就是用这片物种分类上确信为龙的生物的鳞片,发出了龙的声音。不过宁兮也是姑且一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真龙的吟啸声超越了鸣砌可承受的频率,覆盖掉了一切音律指令,打乱了所有的驯化阵型。
米染紧随其后,以灵体状态悬于当空,手里还拎着三个“人”。
她先看到了半死不活的路潇:“小路潇怎么了?”
“那只白毛咒我!”路潇气愤地告状,“他一摇那根柱子我就动不了!”
云见文看见又有人下来,便撤回锁链,坐着机械蜘蛛在洞顶游移,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怕的样子,只是好奇地观察着宁兮手里那片鳞,一副我也想搞一个的表情。
宁兮看向云见文,淡定地说:“汒汌世界有种似熊的异兽,叫做飞雒,乃是无源之水化生,因此能够在水中隐去形状,其所到之处,还能涌出无穷无尽的水。飞雒全力奔跑的时候,会带来海啸,加上飞雒喜欢群居,当成千上万的飞雒一起受惊狂奔,造成的海啸像山峰群峦一样壮观。飞雒是水精,擅火的凤凰天生克制它,但要是找不到凤凰,就必须阻止它跑起来。”
宁兮说话间,周遭水域开始暗流涌动,一些大大小小的漩涡此起彼伏,激荡出叠叠浪花,那只藏匿在水中的飞雒突然逃窜出来,却被尾随出海面的银蛟用角挑飞,而后它抬起尾巴缠住飞雒,吱吱咯咯地绞碎了它的骨骼。
银蛟拖着尸体缓缓下沉,水面上徒留一片冰蓝色的血迹。
“原来是条小龙啊。”云见文从蛛背上站起,右臂吊在岩壁上,再一抖左腕上的金链,蜘蛛立刻变成一条三棱尖枪跳回他左手,“龙肝凤胆,不是没有吃过,一盘菜而已。”
云见文身随枪动,枪尖一抖,却刺向离他最近的米染。宁兮甩出骨鞭,被云见文用枪杆格开,但骨鞭飞开不远,居然又追着云见文的身影拐了弯,云见文再次虚晃过去,可不管他怎么折腾,鞭梢都紧咬住他的背影不放,几次转折后,无限延伸的骨鞭在空中织出了闪电般的纹路。
米染算计云见文的身形没有骨鞭快,他碰到自己之前,必定先被宁兮制服,于是只原地张开了一道结印,尝试镇住云见文,但凶煞的气场施加在云见文身上,就譬如施加于无物,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三棱尖枪破碎米染的结印时,骨鞭也果断刺穿了云见文的胸膛,五米鞭梢钻出心口,活生生把他串于当空。骨鞭上布满骨刺,透胸而出时本该带着一串淋漓的血肉和内脏,但此时那上面却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众人迷惑之际,生死不明的云见文突然对米染眨了下眼睛,然后掷出了长\\枪。
但他抬手的瞬间,一柄折扇击中了他的手腕,飞击出去的长\\枪攻势受阻,力量已经弱了大半,而米染惊愕之余向上飘起,踩着枪尖后退了两米,幸运躲开了这不可思议的一枪。
云见文拽着锁链撤回长\\枪,机械半空复化为链球状,在洞顶的横梁上绕了几圈,他拉着锁链固定好位置,然后反手揪住骨鞭,咬着牙把鞭梢从自己的背心里拔了出去,疼得倒吸冷气,但也仅仅是倒吸冷气罢了,他的确连汗毛都没有掉落一根。
凌阳弋接住飞回来的折扇,定睛细看云见文。
“此人气运非凡,不是一般来历,你们的灵气刚近他的身时就已经散尽,所以才伤不得他。这不是能修炼出的本事,他应该和我一样,命中有天授神职,故受此界因果庇佑。而你们生于此世,呼吸吐纳此世灵气,必然受制于此世因果。小蛇,你在孟仙君的洞府修习百年,浸染过异界灵气,换上异界的兵器再去打他。”
云见文不高兴了:“凌阳氏,你既看出我身负神职,怎么还帮着外人?”
空中的金属球转换为几何八面体,云见文将一朵火苗弹进几何体里,火光透过繁复的镂花投影到岩壁上,清晰地照出了八枚阵法。这八枚阵法像是打开了八个入海口,波涛从中涌出,还隐隐可见飞雒咆哮的身影。
受过训练的飞雒不再是孤立的猛兽,它们协同合作,互为瞻护,顷刻间把这里搅了个翻江倒海,怒涛自然波及到了石柱。
路潇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孙悟空钻进肚子的铁扇公主,脆弱得下一秒就要挂掉。
宁兮见状直接化为原形,银蛟庞大的身躯盘亘在地宫中,像水坝一样削减了海浪的冲击,但无论如何,翻涌的巨浪还是持续撼动着石柱。米染对着石柱甩出一张金符,符箓着落之时自行燃尽,灰烬中冲出一道井口粗的钢索,直直扎进对面岩壁,接连六道金符变作六条钢索,帮忙稳固住了石柱。
但这样一来,唯二可用的攻击力就都被牵制住了,情况十分不利。
路潇扶着凌阳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云见文再次建议:“我和你们素无恩怨,立刻离开这里,我可以当没见过你们。”
“去你妈的!”
一声哨响,四面金戈回应,路潇驱使着负痛的身躯接住飞刀,追着云见文一刀连着一刀殴打,她的动作因剧痛而迟缓不少,力量也大打折扣,但云见文举枪架住她的劈砍时,还是从掌心麻木到了肩胛,路潇一击不利,抽刀再战,三棱尖枪和鸣砌长刀登时双双断裂。
路潇毫不迟疑地再吹出唿哨,云见文忙反手格挡,断枪隔开了背刺过来的刀锋。路潇风行水上接住第二把刀,趁他回身不利,由下至上斩其左臂,然而他左手里另一截断枪瞬间展开,甲胄般裹住了肩膀,一声锵然巨响后,云见文大臂还是被切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顷刻溅出,但若没有甲胄卸去绝大部分冲击,他这只胳膊现在已经飞了。
路潇见刀卡进甲胄里,干脆召出了第三把刀,刀口飞旋平削他的人头,云见文应接不暇,只得插着刀跳进大海,路潇接住飞刀往下一抡,刀锋便追着云见文刺入水中,水面上随即浮出一缕血红。
如今的路潇行刀若水银泻地,极尽酣畅,斩杀时崩三山陷五岳,势不可挡,运刀时偏又如捻指摘花,细微纤妙,和她往日闭着眼睛抡三板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路潇气冲冲地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痛打落水狗,银蛟却突然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
宁兮走开之后,石柱再次摇晃起来,路潇跟角色掉线似的倒了下去,幸好被米染凌空接住。米染把路潇抛给凌阳弋,集中精力稳住剩下的六道钢索。
“那人和飞雒一起沉到下面去了,大概想从底下撞击石柱,宁兮去追他了。”
凌阳弋将手指按在路潇头顶,眉头渐紧:“她体内封印着生魂,魂魄本来就不稳,再这样下去会离壳的。”
“实在没办法的话,只能让小路潇离壳了,我把她带回合苑,她天赋奇佳,说不定修炼百十来年就能再化人形了。”
几分钟后,水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暴涨的海潮转瞬吞没了整个地宫,米染三人被湍流冲散,各自随波沉浮。
只见十二匹飞雒拉着一乘宝车载浪而出,云见文拖着受伤的身体坐在宝车上,驱车的长鞭系于车辕,鞭梢却缠住了石柱,宝车环绕石柱向上猛进,鞭圈在石柱上割出了弹簧样的纹路,六道钢索逐一崩断,石柱剧烈摇摆,整个地宫都随之震荡起来。
紧随宝车的银蛟想要吞掉云见文,但车尾的飞雒却突然调头撞进了银蛟口中,银蛟把飞雒咬成两截,甩飞出去,继续追逐宝车,但一连三次进攻都被飞雒以死抵消了。
银蛟咬死四只飞雒后,屡遭破坏的石柱再也支撑不住了,通天彻地的黑色立柱轰然崩断,隆隆塌入深不见底的海沟之中。地宫失去了支撑,那些由鸣砌构建的建筑陆续崩溃瓦解,海水从四面八方倒灌进来,一切都开始衰坏。
石柱崩断的一刻,水中的路潇也像触电般僵直身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凌阳弋和米染同时对路潇张开手,想要拦截她即将涣然的三魂七魄,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等到。
下一秒,路潇突然安静地睁开了眼睛。
她摆动双腿竖起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悬浮于海啸中心,鼻翼浅浅翕动,很自然地在水底呼吸着,而迅猛的海潮流经她身边时,也变得犹如三月春风般服帖。她对周遭激战视而不见,就这么懒散地漂在那里,出神地把玩着自己的发梢。
米染疑惑地呼唤:“路潇?”
但路潇对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反应,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仿佛自己的头发是什么稀世珍宝,直玩得爱不释手。
此时宁兮隔空喊道:“冼云泽!”
作者有话要说:某片龙鳞的来历。
某日,宁兮安静地盘在师父洞府里睡觉,突然感觉尾巴一痛,惨叫一声飞了起来,然后发现孟仙君正在偷偷拔他的鳞。
“师父!!!”
“哦,醒了,我刚才整理库房发现一袋子龙鳞,就想要不然给你换身皮算了,你再修炼一千年也挺麻烦的,咱们一步到位不是很好吗?”
“不好!!!你给鱼插上毛也变不成鸟!!!那都是假货!!!假货!!!”
“切!不要就算了,我留着煲汤。”
“师父!!!你怎么能往我身上安食材!!!”
“那你应该反省一下,你为什么连食材都不如。”
“啊啊啊!!!你怎么能把我的正果当食材!!!”
“一万多年前别人送的,又不是我杀的,你叫什么叫。”
“……”
然后宁兮就气急败坏地抢走袋子,找个地方烧掉了。
除了宁兮尾巴上的那片龙鳞,本次事件所有赃物都已被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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