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器组办公室。
林川趴在桌子上, 静静看着鱼缸中仅剩的四尾金鱼,它们已在这间凶宅内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 肢体逐渐异化,腹鳍和尾鳍延展成两倍有余, 并长出钻石般炫彩的鳞片,这些小家伙偶尔会浮出鱼缸, 在水面以上30厘米的空间内自由巡弋, 它们点水不沾的鱼鳍就像光影一般轻盈。
宁兮拿着一只文件夹走进来,用文件夹把空中的金鱼拍回了鱼缸, 又把鱼缸推向林川,晃荡的水花扑了林川一脸。
宁兮坐向林川对面, 一面看文件,一面对他说:“松岭镇的警察蹲山外转了两天了, 你怎么还没把那几个偷猎者放出来?”
“让狼群再追一会儿, 我现在不高兴。”
隔壁桌的凌阳弋听到这话,立刻本着看热闹的心态追问:“怎么了?”
“我前天跟着帮会去玩新出的仙侠游戏,他们都说我出身选山神特别土,听着好像《西游记》里孙悟空一跺脚就得出来挨骂的土地佬儿他二大爷,虽然叫个什么神,但一听就又老又丑, 还没有战斗力, 法宝都是地里刨出来的土克拉,打起来雾霾超标,脏兮兮的。他们还说山神这种角色, 放在游戏里就是只配掉中阶合成材料的量产Boss,一点儿也不仙,都叫我重选出身,要不然就不带我玩儿了。”
凌阳弋忍不住笑他:“只是个游戏而已。”
“但我真的很难过。”
“那就不玩了。”
林川郁闷道:“我想和他们玩儿。”
宁兮终于抬头挑了他一眼:“你应该远离网络,接触一下现实生活,准备出任务。”
林川:“小路潇还没回来。”
“我给她发消息了,她刚回复要从烟城直接去,可能比我们先到。”宁兮才说完,就再次接到了路潇的电话,应对几声后,他挂掉电话,疑惑起来,“她又改口说不去了。她是不是在消极怠工?”
凌阳弋打听:“你们要去哪儿?”
宁兮:“燈城。”
“燈城灯花宴?”
燈城以前是个并不起眼的小镇,据说此处家家户户都擅长制糖,软糖硬糖果糖奶糖各有专精,但产量不高,所以空负盛名,却赚不到什么钱。十几年前,这里建成了全国最大的照明设备厂,经济终于好转起来,也成了名副其实的燈城。
他们将灯与糖结合。采取新鲜花卉,将其叶片以糖浆腌制成半透明状,烘干固化,然后重新粘合一处,做成花样的糖,如此一朵朵、一丛丛、一树树地布置成花海,铺满长及一条街的灯台。灯光亮时,半透明的花瓣便将灯光衍射开,光彩照彻天地。以此方式做成的花糖,兼具花形、花香、花色,并且可供食用,此谓燈城灯花宴。
凌阳弋有点好奇地问:“燈城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当地气象局连续七天观测到金光紫霞,觉得挺奇怪的,就跟我汇报了一下。”
“哦,那应该是有不少命格贵重的人去了燈城,他们突然扎堆儿干嘛?”
“我不知道才打算过去看看,说不定会遇到有趣的事。”
“纯旅游吗?那也带我一个,我一直很想见识下燈城灯花宴。”
除去路潇之外,凶器组的其余人当日便乘机前往燈城。
隔空尚远,他们已经看到了燈城上方紫霞流光,云镶金彩,此地气运之隆盛,实属人间罕见,差不多相当于青羽隐居地了。飞机上的几人不禁啧啧称奇。
几人下了飞机还没出机场,便看到了两个命火异色的奇人,这是什么概率?这是大乐`透头奖十连中的概率!宁兮打发其他几人先去车上,自己则尾随那两人离开机场,将他们拦在车前。
两个年轻人被宁兮拦下也毫不慌张,只告诉他“谢谢我们不包车”,倒是来接车的人不等宁兮开口,自己便从副驾驶位跳了下来,很吃惊地对着宁兮揖礼。
“族兄!”
宁兮愣了一下,他蒙昧之初本是条蛇,根本不记得自己六亲,哪儿来的族啊?
对方见他困惑的样子,忙自我介绍:“丹城孟府,三百六十代孙,孟维参。”
丹城孟府,宁兮尊师孟仙君的俗世家门。
孟仙君飞升太久了,此世已没有他挂心的人,每时隔千八百年,他才会心血来潮回此世看一眼旧日的景色,偶尔也顺路瞟一眼孟府,至于后代死没死绝,只能说全凭缘分。
但宁兮还太年轻,会在乎这些凡尘宿缘,所以他从孟仙君的洞府回到此世之后,专门去孟府拜谒过,想必是那时被眼前的晚辈记住了。
这人是他师父的亲缘后裔,正经八百是他的同族无误了——但孟仙君飞升两万余年,足可称作你老祖宗,师徒如父子,我相当于你老祖宗的亲儿子,你管我叫作族兄?这个辈分是不是还要再行商榷?
宁兮再次示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这二位是?”
“松城衍天派,高弗。”
“松城衍天派,雷誊。”
原来都是道学和术数世家门派的子弟,怪不得命火异色。
宁兮点了点头,却没说自己是谁:“先让司机送你的两位朋友走吧,你跟我来一下。”
衍天派的两人被孟维参推进车里时,直给他打眼色,示意他不要跟着这个可疑的家伙走,孟维参拍了拍他们的肩,小声地说了句没事,然后偷偷以手指天,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
丹城孟府孟仙君,百年前收了条蛇这件事,可是行内人尽皆知的典故。
两位朋友恍然大悟,立刻催促司机马不停蹄地开走了,毕竟还有什么能比小朋友出门玩耍却被家长抓包更讨厌的呢?
宁兮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但只把米染等人介绍为同事,省了论资排辈的麻烦,然后就向他询问燈城近来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您多虑了,他们都是世家的一些小辈,来参加燈城灯花宴的。”
“灯花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特殊之处不在于宴会,你们不急着走的话,可以来我的住处坐坐,我仔细说给你们听,这也算一段人间传奇了。”
由孟维参带路,一行人来到燈城中心一处普通的私人宅院前,但抬头看去,宅院正上方总凝着淡淡的白云,彰显着此地的与众不同。
推开一道厚重的门扉,走入其间,房子里面突然变得极热闹,厅堂里坐着几个聊天的,一侧耳房里坐着几个喝茶的,另一侧耳房里坐着几个看电影的,放眼后院,还围着一群呼和叫好的闲人,正在场地里比试切磋。
宁兮随孟维参上楼,恰看见那两个衍天派的弟子正跟人在二楼厅里摇骰子,一边摇还一边掐指演算,把骰子点数和方位都算得明明白白。
宁兮指着牌桌问:“衍天派不是禁算赌局吗?”
那两个人看见是他,一言不发地行了个礼,然后拿起骰盅,拉着伙伴飞速跑下了楼。
孟维参无可奈何地将他们领到二层尽头的房间,关门后数了数,却发现林川和凌阳弋不见了,宁兮循着熟悉的声音推开面向后院的窗,听见林川的声音在说——
“这拳打的!你半身瘫痪做复健练习呢吧?”
“我给树通上电,它甩树杈都比你走路利索!”
“你还是别使兵器了,太辱剑了。”
“难道这就是失传已久的丢人棍法?失敬失敬!”
“你们一起上吧,我再让你们一只手。”
“说真的,我最多使出两成功力。”
人群前方的凌阳弋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指点众人说:“不要上他的当,你们再试试家传封妖降灵的符咒。”
林川立刻指着他质问:“孽子!你是哪伙的?”
凌阳弋:“为父是人,当然站在人类一边。”
宁兮合上了窗子。
孟维参为宁兮和米染倒上茶,叙叙交代。
“这里是我三爷爷家,其实今天大家天南海北赶到这里,究其缘由,还是因为百年之前我三爷爷的一段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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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爷叫孟无渡,他年轻的时候,性格娴静稳重,所以被长辈指派整理库房。
孟府库房全部以天干地支排序,共分为六十大库,每一大库又分为六十小库,他与同族足足编整了十年,才整理完成四个小库。
忽有一日,他们正清理的小库房避火珠无端失效,生起烈烈大火来,等他们扑灭明火,按记忆清点物品时,发现样样都对得上,唯独少了一件还未登记的卧箜篌匣子。
孟府家大业大,不在乎一把琴,其他人都没当回事,唯独孟无渡心有所感,开始探究这把箜篌的来龙去脉。他千方百计打听到燈城有人继承了制作箜篌的手艺,立刻辞别家人,寻来这里。
百年前交通不便,他奔波半年抵达燈城后,又费心打听了几个月,才最终找到了位于山中的小村子。只是这个村子已经很久不再售琴了,村长看他态度诚恳,答应为他制琴。孟无渡万分感谢,受邀留了下来。
两日后,村中春祭,孟无渡也跟来凑热闹,正当鼓乐之时,一道旱雷突然劈中了祭坛中央的神树,只见被蚀空的树根下,露出了一种碎玉般的黑色砂砾。
村长吓了一跳,当即叫停了仪式,众人围观过来研究这种黑色砂砾,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几个胆大的后辈从家中拿出工具,想要向下挖挖看,他们又挖了三米,铁锹突然碰触到了一层略为坚硬的岩壳,他们用筐运走砂砾,拿扫帚清扫干净岩壳,居然看见了一张双唇紧闭的嘴!
这张嘴三米多宽,长得有模有样,大家不禁猜测继续往下挖,可能真会挖出个顶天立地的雕像来。
此时天已经黑了,百年前又没有探照灯,光靠这几支火把干活实在不方便,于是大家商量着散了,准备明天继续。
次日,天方亮,孟无渡就被一声惊叫吵醒。他循声来到古树前,只看见昨天挖出的那张嘴居然一夜间张开了!
大嘴露出两排黑森森的牙齿,模样像哭又像笑,别提多可怕了。
这张嘴所在的位置正是村中祭坛,乃是大家祭祀祖先天地的地方,村里人虽然害怕,却也没办法不管,聚一起一商量,觉得这张大嘴实在不祥,干脆把它连根挖出来,甭管三七二十一,往山崖下一扔就算了。
说干就干,村中的青壮年挥汗如雨忙碌了一整天,可算挖出了雕像的一只眼睛,这眼睛横眉立目,凶神恶煞,看得人不由心慌,可再向下挖,那泥土就坚硬得好比钢铁,连铁锹都给刨断了。
他们一看这法子也不行,干脆把雕像原样埋回去吧!填土比挖土要快得多,全村老少齐动手,赶在漫天星子亮起来之前,就往那张嘴上堆起了一个土包。
然而又过了一夜,土包忽然消失不见了。
下面那张可怖的大嘴却张开牙齿,露出了一个黑森森阴测测的裂隙,仿佛就是这个裂隙把泥土都吸走了。
村里人害怕极了,只能在大嘴上垫了门板,重新埋好。可又一天,怪嘴连门板一起吞了下去,往后无论朝上面垫什么,第二天都会被它吃掉,而这张嘴也一日日地长成了血盆大口。冷风灌入嘴底深处,夜以继日发出凄凄呜呜的声音,像是那张嘴哭起来一般。
第十日,村里的牛羊鸡鸭跟着了魔似的,自己就往那张嘴里跳,村里人迫不得已,只能用栅栏把嘴围了起来。
第十一日,重病者和醉汉们迷迷糊糊走出家门,拆开围栏,和守在外面的牲畜一起跳了进去。
第十二日,连去修补栅栏的人也忍不住诱惑,靠近巨口之后,带着工具一起跳下了深渊。
眼见情况越发无法控制,孟无渡坐不住了。
他带上一个自告奋勇的村民,两人把绳子拴到腰上,顺着巨嘴降进了那幽邃的洞口。
下沉十几分钟后,四周还是一样漆黑的岩石,仿佛看不到底似的,只是头顶那抹光亮越来越远,天顶的太阳越来越暗,突然之间,无端的黑暗遮挡了太阳,世间顿时一片暗淡。孟无渡掐指一算,今日居然有日食!
太阳被遮挡之后,这张突兀的大嘴突然动了起来,好像要把孟无渡生吞活剥一般!他惊出一身冷汗,心想恐怕要命丧于此,然而这张嘴不仅没有吃掉他,还自行溶解为漆黑粘稠的液体渗入了地下,几分钟后,日食结束,最后一缕黑色泥浆也消失在了黄色的土石间。
孟无渡立刻顺着绳子爬回地面,再往下一看,大嘴已经无影无踪,而它留下的深坑不过才六米深,形状如塌方,根本看不出头或者身体的轮廓。
孟无渡想要返回村内,但是村庄连同里面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四周没有屋舍,没有祭坛,只有一颗被劈作两半的焦黑古树倒在路旁,一只乌鸦落在上面,呱呱叫着。
他又滞留了两天,找不到任何线索,只能徒步走回了镇子,前些日见过的店小二看到他后,却笑说他才离开一天而已。
孟无渡深陷于此,干脆在燈城安家,苦心钻研箜篌,然而世人皆知有种乐器叫箜篌,却没有一个知道箜篌的形制和奏法,而且世界上也再没有一件箜篌了。
转眼八十年过去,他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他等来了一个叫秦叙异的奇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等级差距的演示。
几个人一起坐飞机,飞机炸了,他们被迫无保护跳机。
上陶六院:完全不遵从物理规律,原地起飞。
神职世家:部分从遵从物理规律,掉了下去,但没有受伤。
术数世家:完全遵从物理规律,“啊啊啊——啪唧——啊!”,—END—
普通人:绝对遵从物理规律,“啊啊啊——啪唧!”,—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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