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潇不动声色地离开地下室, 原样落上锁,按照原路走向晒谷场, 路行一半,她突然发现了一条被树枝遮掩的岔路。
这个村子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很久, 近期刚刚启用,所以凡是人走过的地方, 都能留下清晰的痕迹, 而大道边的这条岔路足迹异常清晰,行走的频率肯定不低, 路潇正打算顺路去看看,偏巧迎面走来一个村民。
“小姑娘, 在这儿干嘛呢?”
路潇回以一笑,指着旁边的树说:“我看见这束花开的特别漂亮, 想过来拍几张照片。”
那人没往心里去:“好好, 你们玩儿,我先去忙了。”
路潇为避免引起怀疑,不可在此逗留,她最后越过了树枝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这条隐藏捷径通往的方向便是水源地的上游,那里有一面石质的山峰, 她暗暗记下了这个地点。
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 是离开村庄的出口,路潇继续往前探了探,迎面便又看见一伙游客来到了这里, 照旧兴致盎然,满怀探索之心。路潇凑上前和他们聊天,交谈得知,他们也是来这里找人的,这群人都是同学关系,他们中有一个因画油画的关系,认识了村子中的一位模特,这次是受邀来参加村中活动的。
路潇不禁赞叹:“你们胆子可真大!”
“你们呢?听口音你们也不是本地人吧?”
“我们……也是陪同学来看热闹的。”路潇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既然她是你的模特,你有她的照片吗?说不定我能带你找到她!”
“她不喜欢拍照,很可惜,没有。”
“既然这样的话,你这些朋友见过她长什么样吗?”
“他们都是我在学校的同学,两边没有接触过,所以都不认识她。”
“那有点遗憾。”
路潇随他们走回村中,村民依旧用无比热情的态度迎接他们,她则悄悄退场,来到了徐辉所在的房间。
敲了两下门,得到应许之后推门进来,只见徐辉的对面坐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这女人和其他村民一样,也穿着样式朴素的服装,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具有年代感的东西。
“你就是路潇吧?”女人站了起来,走向她,友好地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吴软软。”
“幸会。”路潇客气地一笑,握住了她的手,吴软软掌心冰冷,如同毫无温度的死肉。
路潇眼神谨慎地上下打量着她,两边肌肤相处,太过接近的距离让吴软软察觉到了路潇周身的力场,吴软软猛地抽回手,如遭雷击般惊愕了一瞬。
“你是……”
“我是蓝城大学艺术系的学生,来这边采风,你们这里的路虽然不好走,但风光秀丽,真让我开了眼界。”
路潇不动声色地撤回手,嘴上依旧说着客气的话。
刚刚一瞬间的碰触让吴软软感到迷茫,她无法分辨那种恐惧感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威慑感,她理解不了这种感觉,本能地选择逃避。
吴软软镇定下来,再次对冼云泽问好。
然后她转回头对徐辉说:“婚礼还有不少事情要准备,我作为伴娘这几天会特别忙,真是难为你了,让你跑这么远,我居然还没有时间陪你。”
徐辉这个楞头青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一脸甜蜜地答应:“没关系,你去忙你的,我等你,我们不急这一时片刻。”
“你真好!”吴软软对他甜甜一笑,“那么替我们照顾好你带来的这两位客人,不要慢待了人家。”
“放心吧,去忙吧!”
路潇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心底发麻,好在她已经提前看过蛇鬼情未了的年度大戏,所以对眼前人鬼情未了的剧情有一定的抵抗力。
说实话,她对鬼这个物种并没有什么偏见,以她的阅历,有时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鬼还要大,可是……现在她觉得这个村子里的都不是好鬼。
“徐辉……”路潇叫了声他的名字,可话在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于是叹了口气,“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徐辉还沉浸在和女友再次见面的兴奋中,分辨不出路潇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路潇出来走向自己的房门,路行一半,转过一道转角,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眼前虽然还是墙壁斑驳,衰草倾颓,可却有什么和她上次路过此地的时候不同了,更关键的是,她扭头一看,发现冼云泽不见了!
她的这个磁力小尾巴,绝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她十米之外。天然地直觉让她选择避开村里的人,翻身上了房顶,片刻的功夫,一道皎白的光团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路潇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翻出在茶馆的缴费单据,叠了一个小纸人。
“冼云泽。”
小纸人儿抱住她的手指:“这是哪儿?”
“我还想问你呢?你的身体呢?”
“我们刚才朝房间走着走着,你就消失不见了,所以我把身体放在房间里,然后过来找你了。”
“真乖!但你过来找我……来哪里?”
“不知道,但你不在那个地方了。”
路潇把小纸人装在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小纸人两手扒着口袋边缘,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
此时,那个曾前往神秘房间中送朱砂的男子走向路潇这边,但他并没有发现路潇,而是敲开了路潇藏身的这间房门。路潇趁机掀开一片瓦片,透过窄窄的缝隙偷窥里边的情况。
只见吴软软坐在床边,看着一本书,她旁边的窗户上贴了掉了色的喜字。
“软软!”男人叫着她的名字走进来,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头,“我喊你吃饭喊了几遍?你又看书看傻了?”
吴软软驳斥说:“你才傻了!”
“你看那些个东西有什么用?有时间不如帮我去熬银器。”
“山神祭典还有不少时间呢!你们急什么?”
“多忙多赚,有谁会嫌钱多?”
两个人且说且离开房间,走向了厨房。
路潇像灵活的猿猴一样飞檐走壁,轻轻巧巧地又跳到了厨房的上面,照样掀开一片瓦片,看他们在下面做什么。
这间厨房的布置和她在刚刚的世界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如今的桌子上放着丰盛的四菜一汤,旁边还支着一口坩埚,里面熬着一种银色的液体,锅边放着一只铁皮桶,里面零零碎碎堆着银质的手镯、项链、大小挂坠,看来他们便是要把这些东西融在那口坩埚里。
两个人细嚼慢咽地吃完了饭,男人把碗筷放在一边,抄起坩埚旁边的一把小锤头,蹲在了地面中央的一块土疙瘩的前。
男人看了眼土疙瘩,又看了一眼吴软软:“应该成了。”
“那你砸开看看,里面的财神金身怎么样了”
男人应声,用小锤头先把土疙瘩周边敲了一遍,待土质松软之后,方才一块块剥落了上面的粘土。
只见那里面露出了一尊纯银质地的财神像,模样和路潇在地下室中所见的一模一样,但奇怪的是,他们管这尊神像叫做财神金身,而路潇在地下室中所见的也是一尊纯金铸造的神像,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男人拿起早就放在灶台旁边的一块金黄色软绸,擦净神像之后,便把它包裹起来,小心地抱了出去,放在推车上,推出了院子。
路潇蹬走飞檐,压低腰身,想要看看他把财神像送去哪里。
一路上,路潇发现这里家家户户都在磨朱砂,裁黄纸,宰鸡宰鹅,准备祭祀的工具,那些她曾见诸于地下室的石质祭祀用具被光天化日地展示到了阳光之下,有人正在打磨这些器材,清理血槽,神态就像秋收打谷一样自然。路潇在村里见过这人,他当时正在帮他们做饭,听说是村里的石匠。
男人路过这位石匠的时候,特意停下叮嘱他说:“可要小心着,不能出岔子,不然咱们村子全完了。”
“我干了多少年这个了,用得着你担心,管好你自己吧,该干什么就抓紧去干,明天晚上可就是祭祀山神的时候了。”
两下说话的时候离得很近,男人突然皱起眉:“哪来的酒味儿?你是不是喝酒了?”
石匠举起手里的铁钎,酒气熏熏地说:“咋啦?你结了婚,天天躲在床上快活,老子喝点酒自娱自乐一下,也该着你管吗?再废话我在你脑袋上开个洞,灌上银子,把你也给点了?”
两人身体素质相差悬殊,男人不敢硬碰碰,只能推远推车,绕着他走开了。
路潇觉得自己知道了点儿信息,之前她在村子里的时候,村民都说这番准备仪式是为了什么婚礼,但新郎新娘却身份不明,煞是奇怪,如今他们改口称这套诡异的仪式是为了祭祀山神,那么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咕咕哒,咕咕哒!”
一阵奇怪的叫声越来越近,蹲在房檐上的路潇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威武雄壮的公鸡正振动双翅朝她扑来。
公鸡后面,则是手持扫帚追赶而来的吴软软。
“你又上房,哎呀呀,你又不是个鸟!天天往房上窜什么!”
路潇瞪圆了眼睛,以两人当前的角度,吴软软肯定看见她了,然而吴软软的眼神却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一分,满心满意都只有自己的公鸡,路潇发出嘘声,拎起公鸡的脚把它扔了下去。
吴软软丝毫不觉有人帮忙,还当是公鸡自己跳了下来,她熟练地抓住公鸡,口中喃喃自语:“我一天到晚跟着你,腿都跑断了,今天非炖了你不可!”
但恍惚之间,她的余光仿佛撇到屋顶上蹲着一个人,猛然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然而那一瞬间,唯有路潇知道两人的视线正在对视。
吴软软能感觉到她,但是看不见她。
而她能看见吴软软的身体,却看不见她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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