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翠花说自己府里银子为难, 老尼姑的脸就沉了一下, 叫了一声太太,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鸣柳两个丫头:“太太跟前服侍的姑娘, 看着都眼生的很。不知道前次服侍太太的滴翠姑娘现在可好,滴翠姑娘着实温和, 贫尼也想给她请个安。”
“你佛法高深, 她一个小丫头哪里当得你给她请安。”张翠花见鸣柳两个脸色都变了变, 不动声色的看了主持一眼:“若是你实在想她,等走前我告诉你她的去处便是了。”
说完, 无事人般让鸣柳两个去添茶、催点心。主持见她把人都打发了, 脸上重又笑了起来,只是不再热情, 透着点阴狠, 跟身上那僧袍实在违和。
“太太也别怪我来得突然,实在是深山居大不易, 小尼姑们要吃要喝,总不能见她们饿肚子。”眼看着银子要到手,老尼姑不是不会说好话的。
就是这好话听到人耳中有些尖刺, 即知道自己来是突然,还来做什么?深山居大不易, 那城里人活的就容易了?
搞笑也不是这么搞的。
张翠花冷冷看了老尼姑一眼:“当日大家银货两清,倒没想到主持的记性如此之好。”胆子也不小。
老尼姑看似赔着笑脸,说出来的话却带了丝狠厉:“贫尼逐日与太太们打交道,总得留两分心眼。不然都如荣国府一样突然就变了天, 滴翠姑娘跟王嬷嬷一个也见不到,贫尼可找谁去化缘呢。”
果然,这老尼姑在自己两次去时灌庵的时候,就从跟着的人嘴里套出话来了,知道自己的出身是荣国府。
张翠花不在意的笑了笑:“王嬷嬷?”那婆子不是邢夫人的心腹吗,怎么竟找不到了,还是这老尼姑根本就没去过荣国府,现在拿话诈自己?
老尼姑笑的有些阴险:“可不就是王嬷嬷。贫尼去荣国府的时候,想着滴翠姑娘身娇肉贵,平日一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想着求见王嬷嬷。谁知道那府的门子好不晓事,竟说不清是哪位王嬷嬷。”
是了,荣国府的门子一个个眼高于顶,四五品的官不送个门封都进不去,老尼姑见不到人也是正常——原著里刘姥姥清清楚楚说出太太陪房周瑞几个字,不是还有人想刁难一下,让她多等一会儿吗?
“一会儿你去,只说是找大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一定能见到的。”张翠花好心的替老尼姑指路。
这倒让老尼姑心里迟疑起来,实在是张翠花说的太过平静,平静得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似是并不怕那个王嬷嬷知道她住在这里。
难道这女人出府,是过了明路的,要不怎么竟不怕人知道?老尼姑已经决定,一会儿自己就去荣国府试试,若真能见到王嬷嬷,那下次再来这里就得掂量掂量了——把柄所以算做把柄,怕人知道才是最重要的。即不怕人知道,那还算什么把柄。
“竟是到这个时候了,”张翠花见老尼姑两眼乱转,知道她心里在打主意,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主持可要用些斋饭?”
一心想着去荣国府确认的老尼姑,自是不肯留下,又说几句闲话,从张翠花手里接过二十两银子,舔着脸笑道:“不敢打扰太太清静,实在是小庵离城太远,若走的晚了回程不便。剩下的银子,过两日等太太收上租子来,贫尼再来取也是一样的。”
好一个替人着想的主持。张翠花一笑:“如此也好,那我就专侯着主持大驾光临。”
主持不疑有他,向张翠花颂佛别过,出了府门,匆匆上了一辆早就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快些到荣国府角门。”
赶车的一愣:“那女人竟敢不给银子不成,还要去荣国府告她?”
老尼姑呸了一声:“倒不敢不给,就是不大爽利,要五十两只肯给二十两。我看她胸有成竹似的,不象自己逃出来的,现在要去荣国府找人问个端的。”
“咱们办这事也不是一件两件,哪个不是痛快的给银子。不如我去她门上吵两句,不信她一个女人不要名声。”赶车的也是个狠人。
老尼姑又呸了一声:“你当这是在村子里呢,你舅舅一个县衙的师爷就能遮了天。这里可是京城,她又是荣国府出来的,那府的门子抬抬脚,都比你舅舅的头还高呢。”说的赶车的不敢吱声。
张翠花至此算是听明白,这老尼姑办事顺溜,全仗的是赶车的有个舅舅做县衙的师爷。这两个人狼狈为奸,竟是把找他们办事的人都当成了肥羊,除了办事时收一笔银子外,每年还要剪一回羊毛。
稍微让人心里安定一些的是,这样的事应该知道的人不多,要不银子不好分的。张翠花有了主意,等着那辆车走出两条街后,直接就起了火。
大白天好好走在路上的车起火,拉车的马自是惊的乱跑乱窜,周围的人大叫着救火,哪里赶得上惊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辆冒烟的车飞快的跑远了。
等李年把这个大八卦说与张翠花听的时候,张翠花表现的很是惊讶:“车上的人刚起火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跳下来。这又是惊马又是火烧的,怕是难活。”
“太太圣明,可不就是难活吗,听说马车撞翻了多少摊子,坏了多少人的生意。最后还是顺天府的衙役把马头砍下来,才算是让车停下了。可惜太晚了,车夫与坐车的都烧得黑炭一样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张翠花有口无心的念了声佛,告诫自己日后不能如老尼姑一样贪心,也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这一年虽然是刚拿到庄子的头一年,可能让贾母与王夫人看上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地,所以收成很是不错。算下来光是田租的出息就有一万零几百两,张翠花觉得可以满意。
李年却觉得这税交得让人肉疼:若是不交税的话,可以把收益再增加两成,那又是两千两银子,足够府里一年的开销。
因向张翠花进言:“京里多有高门主母,悄悄收了别人家的田挂在自家名下,每年只收一成的利。主子不如想想能把咱们的田挂在谁的名下。”不然十年多交的税,就抵得过一年的收成了。
张翠花却摇头:“皇粮国税,该交便交。若是把田挂到别人名下,那人犯了事或是直接不认帐,连田都没了才叫天天不应呢。”
贾母与王夫人手里这十几个庄子,说不得就有别人挂在她们名下的,现在不都落到了自己的手里?所以人还是本本份份的好,想那些歪门邪道说不定连本钱都折到里头。
李年听了也是一惊,他想起自己原来的主人京兆尹,可不就是也挂了一堆的田地在自己身上,等着事败之后,不光自己家里被抄,那些挂在名下的田地也都进了国库,原田主还不敢吭上一声,好几家都家败人散了。
见他想过来了,张翠花安抚了一句:“我知道你是想着让府里多些收益,可是咱们府里只有我跟姑娘两个主子,吃用又能吃用多少?每年剩下些,十几年总能给姑娘攒份不错的嫁妆。”
是呢,除了一个迎春,这一世张翠花需要操心的事儿几乎没有。现在不说孝期出不得门,就是出门也没有认识的人,八卦听几遍也就那么回事了,张翠花给自己想出了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找个绣娘来教自己刺绣。
不求多精通,只图打发时间。
谁知找来的这位华绣娘也是个有来历的。华家世代都以刺绣为生,却在一次斗赛之中败给了老对头,不得不让出自家的绣坊,还约定了除非将绣坊再赢回来,不然不能以华家的名义开新的绣坊。
就算原本有些积蓄,可是全家还得吃喝,不能坐吃山空。为了生计,也为了祖传的手艺不至失传,华家的绣娘们,不得不到大户人家教导姑娘们。
选择大户人家,是为了深闺严谨,更是为了大户人家的姑娘不会拿着绣艺赚银子,只学个毛皮就算是技艺精通,不担心自己的祖艺被夺。
听说张翠花这里要寻绣娘,华家打听后知道府里只有一位当家太太,带一位不到一岁的姑娘过活,便不敢派绣艺最精的人来。华绣娘也知道自己为何被家里派来,心下自是憋了一口气。
什么叫绣艺不精,还不是家道中落了,绣线与布匹都要精打细算着用。刺绣,不多加练习又怎么能精通得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尽着最出色的人用,自然差距越拉越大,华绣娘也就成了被牺牲的那一个。
可是她不甘心,哪怕被打发到了东城一户从来没有听说过人的人家教导绣艺,她也不甘心。
所以华绣娘给张翠花列出的必需品单子,很长很长,长得让张翠花觉得自己不是要打发时间,而是要开了一家绣坊。
自己是有银子,很多的银子,可是有银子也不能花得不明不白,张翠花不得不让人把华绣娘带到面前,要问清楚只是学个绣花打发打发时间,怎么就需要这么多东西。
华绣娘是带着一脸的傲气出现在张翠花面前的:“太太即是想学绣艺,这些东西都要备齐。”不是商量,是命令。
张翠花笑了:“我若是备不齐呢?”现在出卖手艺的人,都这么有性格吗?
华绣娘不可思议的看向张翠花:“太太即想学,难道不想学好学精,日后凭借着精湛的绣艺争得声名吗?”
原来这姑娘误会在这儿了,张翠花很好脾气的告诉她:“我学这个只是想打发时间,并不指望着它吃饭。再说我守节在家,连门都不出,要那些虚名做什么。”姑娘你想得太多了吧。
不靠这个吃饭,也不要虚名?自记事起就被教导着要绣得最精、绣得最好的华绣娘很不能理解:“那太太何必请华家的人?”
“并不是我非要请华家的人,是听说我们府里招绣娘,你们家里说你绣工不错,我的管家打听后觉得传言可信,这才招你进府。”张翠花诚实的告诉华绣娘。
华绣娘的脸腾的一下红胀起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自小看重的绣艺,在别人眼里只是可有可无打发时间的玩意,人家也不是非得请华家的人不可,是华家需要这一份工钱,主动要求上门的。
“可是,可是……”华绣娘还想分辨一下,她想告诉张翠花如果绣艺好的话,会带来多么大的改变,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偏偏心里已经清楚,那些改变是人家不需要的,那些好处也是人家不看重的。
所有你看重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可是家里已经派自己来了,不管是主家说不用还是自己拂袖而去,回家都免不了一顿责罚。最重的责罚可能是自己从此以后再不能碰绣花针,只能给那些绣艺精湛的姐妹做粗使。
华绣娘没有拂袖而去的勇气。
张翠花静静等着她的决定。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华绣娘还是一个字没说出口,张翠花只好叹一口气,问:“那你觉得,这张单子还能改一改吗?”
“能。”这一声回答如同蚊子哼哼般,几乎听不见,可是不管是张翠花还是华绣娘自己,都是身子一震。
直到迎春都已经会学着辨色了,华绣娘还在不停的后悔,自己当时不应该说出那个能字的,不然现在自己的绣艺不会一直停滞不前,还觉得心安理得。
这样下去,她永远不会成为族中绣艺最出色的一个,又何谈替家族夺回绣坊,重振华家绣艺呢?
“华姨,华姨,先吃完点心再辨色好不好?”迎春抬起小肉脸,讨好的向华绣娘挤出大大的笑。
华绣娘叹了一口气,太太总是这样,自己想歇着的时候便让姑娘来讨情。其实她是太太,真说歇着不绣,自己哪能驳回呢?
不然何至于一幅寻梅图就绣了两年还没完工?
“是呀,迎春是不是饿了,那咱们先吃点心吧。”张翠花率先放下了绣针,站起来揉揉自己的脖子,对不情不愿的华绣娘发出邀请:“今天吴家的做了玫瑰糕,闻起来不错,我觉得配龙井应该好些。”
华绣娘大摇其头:“太太,龙井本是静心茶,只该在午后清风徐来之际,面矮丘浅水之时,闻琴瑟呜鸣之隙,轻啜慢饮才佳。玫瑰糕如此霸道的香气,便是疾风呜咽、高山湍流、锣鼓铮铮,也挡不得,怎么会与龙井相配?”说着拿起玫瑰糕来往口内送去。
张翠花手里的茶往嘴里送不是不送也不是,觉得自己果然是末世来的人,只知口腹之欲,一点文化也无。然后便看着华绣娘一口点心一口茶水,把大半盘子点心下了肚。
迎春也如张翠花一样听得呆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表情与张翠花一模一样——那大半盘子糕哪儿去了?瘪瘪小嘴,迎春奶声奶气的问张翠花:“华姨刚才是不是喝茶了?”
就算她人小,也听出华姨是说吃糕不应该喝茶,那怎么又喝了呢?华绣娘摆了摆手:“这些小事不必在意,太太跟姑娘还是想想出孝那日有衣裳吧。”
张翠花看着华绣娘理所当然的样子,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说的真有道理。”
虽然张翠花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守孝,可是三年已满,脱孝之礼该办还是得办。就算京里没有什么往来的人,左邻右舍还是在下个帖子请人观礼,日后便可往来。
本想只有左邻会来人,谁知右舍的邻居也上了门,还带了一个比迎春大几个月的小姑娘。左邻刘太太出面,替张翠花与夏太太引见过,三人分宾主落坐,见两个小姑娘先是你打量我我打量你,然后不知怎么看对了眼,一齐笑了起来,两个就拉上了手。
“倒是孩子们简单些。”张翠花有些感慨,哪怕是原著里的河东狮,孩提时笑起来也如天使一般,让人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
夏太太听了笑道:“我们家的丫头是个霸王似的性子,若是有不到的地方,孙太太千万别客气,只管教训便是。”
原来夏金桂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天使,从小就性烈呀,张翠花了然的点头:“我家这个也是无法无天的,只有每日跟着华绣娘的时候,才老实些。”
“华绣娘?”刘太太听了便问:“可是京里有名的绣艺华家的人,听说她们家的绣娘只教高门大户的姑娘,轻易不肯在东城教授绣艺呢。便是到了谁家,觉得哪家的姑娘不合眼缘,也是说走便走,再劝不回的。”
看来当初华绣娘没有拂袖而去,对自己还真是客气了。张翠花点了点头:“刘太太也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守孝,娘家又早断了联系,所以才请个绣娘来教导一二,也算是消磨时间了。这两年与华绣娘相处的倒好,正好迎儿大了,已经跟着华绣娘辨色了。”
话题一下子歪到了华家当年的技艺如何名动京城,现在华家的绣娘如何一人难求上来。到最后华绣娘不得不拿出自己这两年的得意之作,请三位太太现场品评一二。
刘太太便动了念头,想着自己与张翠花一起出资,开个绣坊,由华绣娘打理。这事儿张翠花倒不好应承,毕竟华家原本与人赌赛输了,连自家的绣坊也输没了,是不是能与别人合作,没人能说得清楚。
夏太太听了便笑道:“若是你们两个有心带我,不管华家与对头当年赌赛有没有不许华家再开绣坊这条,我倒有法子让华家的对头不敢对绣坊说三道四。”
别说张翠花与刘太太,便是华绣娘都直直的看着夏太太——华绣娘知道,家族一直想着东山再起。只是对头不光绣艺高出一线,背后还有人撑腰。这些年华家的绣娘出入高门教授绣艺,未尝没有让高门赏识,能替华家出出头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对高门姑娘们来说,绣艺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哪里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绣娘,便与人为敌的?高门的人,都是人精,深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这么些年华家没求到一位贵人相助,现在夏太太竟说能让对头不敢说三道四,华绣娘不激动才怪。
张翠花便笑问夏太太:“夏太太可是想着借你们家皇商的名头给咱们使使?”
夏太太面上就有些得色:“你们也知道,我家老爷一直养身子,又没个亲支近派的,所有生意都由我照看着。不过是多开个绣坊,这个主我还做得。”
大家的目光便都看向华绣娘,她咬了咬唇,向张翠花福了一福:“我想跟太太告个假,这么大的事总得回家与长辈商量一二。”
此事张翠花觉得可有可无,看着刘、夏两位太太都很踊跃,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好点头,还嘱咐华绣娘回家后好生与长辈商量,不必勉强。
等着华绣娘走了,刘太太才问夏太太:“怎么这么好兴致,往日我想拉你一起你都看不上呢,莫不是觉得我出不起银子,孙太太比我银子多,今日才鼓起兴来。”
夏太太一笑:“说来也是我家老爷这病闹的。夏家虽说没有什么亲支近派,可是族里的人也不少,就算是到了庄子上也时时有人去打秋风。京里的生意我再不回来看着些,都要让那些人拿光赊光了。”
“就这看着老爷的病一日沉重过一日,还有人盼着我们老爷一去,便要把生意夺过去,再把我们娘两个扫地出门呢。我现在不自己手里多攥着些,将来不定得落到什么田地去。”
这便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原著里夏金桂的母亲能带着她保住皇商之位,也一定经了不少的算计与妥协。做薛沛那世,张翠花都是见过经过的,哪儿能不知道所谓的族人狠起来,比仇人还毒上三分?
因向夏太太道:“夏太太这样想自是好的。不过这样一来绣坊倒不好挂皇商之名了。”
刘太太先笑了:“可见你平日是不出门的。哪家高门大户的铺子,都写上自己的名号不成?不过是遇事了,哪家出面撕落便是哪家的。”
自己还真是在宅子里住傻了,连这么浅显的世情都给忘记了,看来还是得多与人交往一下才好,就是真遇到什么事儿,也有人能照应一下。今日一见,刘、夏两位太太都很爽利,大家住得又近,往来方便,正是可交之人。
张翠花至此不再把开绣坊当成可有可无,郑重向刘夏两位太太拜托,日后绣坊真开起来,请她们两位能者多劳。
三个大人初次相交相谈甚欢,迎春与夏金桂相处的也不差,两个孩子在家都是一个人,便有小丫头也不敢真与主子玩的忘乎所以,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个与自己一样大的玩伴,恨不得再不分开。
等完了宴,夏金桂就怎么也不肯与夏太太一起回家,倒在地上抱着椅子腿不肯撒开,只说自己要与迎春一起午睡完了再回。
夏太太亲自去劝也无用,只好抱歉的看向张翠花。张翠花能告诉夏太太,你现在别管她是不是哭,只管抱起来就走吗?只能含着笑请夏太太放心,等这位风雷之性的夏小姑娘午睡后,自己便让人妥当的送她回去。
等到午睡醒来,让厨房给迎春两个做了精巧点心,再上个人工压榨的果汁,用过后张翠花便张罗着要送夏金桂回府。
本还想继续哭闹的夏金桂,听到张翠花平静的告诉她,不管她如何闹,自己都会送她回府,而且下次也不会再让她进门后,直接收了泪,抽抽答答的请张翠花一定答应明天送迎春到夏家玩。
看着精巧的小娃娃红着眼睛与自己讲条件,心硬如张翠花也有一瞬间不舍。可是看样子日后迎春少不得与夏金桂往闺蜜方向发展,张翠花不得不硬起心肠来,直到夏金桂自己主动提出,每天只与迎春玩一个时辰便好,才点头答应下来。
夏金桂的陈嬷嬷看的目瞪口呆:“孙太太好办法,我们太太劝过多少次也没扳过姑娘这哭闹的毛病。”
张翠花对这样的奉承基本免疫:“你们太太是自己亲女儿,狠不下心来也是有的。”
陈嬷嬷笑的便有些讪讪,看看笑呵呵跟夏金桂告别的迎春,觉得自己回府后可以把今天孙太太怎么治住自家姑娘的办法,跟太太好生说说。若是姑娘日后一直跟孙姑娘相处,说不得性子会柔和两分。
送走夏金桂不久,华家族长便与华绣娘一起来了。张翠花不得不请华家族长稍等,再请刘、夏两位太太过府。此时便没有华绣娘什么事了,只有华家族长与三位太太商量四家怎么出资,如何经营绣坊。
最后大家议定,三位太太各出银一万两,合共三万两,占绣坊六成股。华家出银五千两,绣娘、绣坊管事的全由华家出人,占四成股。不过绣坊的掌柜、帐房与采买,则由三位太太各出一人,算是相互制约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日,张翠花便不是陪着刘太太一起看铺面,就是陪着夏太太一起挑伙计,自己还得从府里挑一个机灵人去做采买,忙得恨不得从绣坊中撤股抽身。
好在刘家与夏家都是有些根基的人家,铺面挑了府前大街一座前店后院的门面,店里放成品,后院正好用做绣娘们的工房。帐房则是夏家出了一位,是夏太太自己的陪房。
张翠花没有陪房可用,选了李年的大儿子李大宝做绣房的采买,喜的李年家的给张翠花磕了好几回头,还一定请张翠花给李大宝赐个名字。
张翠花被她磨的没办法,给她的大儿子起名李清,顺便让她二儿子叫李明,等李年家的又谢过后,告诫她道:“回去嘱咐你儿子,那绣坊是三家一起开的,若有一点儿私心,日后我在刘太太、夏太太两位面前抬不起头来,才有他的好看呢。”
就算被张翠花这么告诫过,绣坊开业那日,李年家的还是屁颠屁颠的亲自随着张翠花出门,一路上喜的无可不可。张翠花嫌她聒噪,不得不将她打发去看看,为何一大早的路便堵了起来。
李年家的下车没一会儿,便一脸便秘神色的重新上了车:“太太,是荣国府二房各处贴了招帖,上头有他们府里刚生下来哥儿的名字,要让万人念了,给那位哥儿压福呢。”
原来是贾石头出生了,张翠花这两年已经不大关注荣国府了,没想到贾石头一出生,荣国府又跳出来了。她有些不解的问:“我记得李年说过,当年圣人不是下旨荣国府二房赶回金陵,永世不得返京吗?”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把圣旨放在眼里,荣国府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李年家的觉得荣国府这一出,是要抢自己主子绣坊的风头,也就是抢了自己儿子做了采买的风光,语气十分不善:“听说这位哥是含玉而生的,有大造化。他们老太太给起了宝玉的名字,又怕福气太大压不住,这才贴了招帖。”
这个不用李年家的讲张翠花也清楚,可是贾石头这回不应该是在金陵出生吗,要贴招帖也该在金陵呀。
李年家的听张翠花再次追问,知道自己刚才只顾发气,有些答非所问,脸上带了些红意:“听人说,那府的老太太说了,圣人所说永世不得进京,对的是荣国府的二老爷,没说他的子孙,所以要把这个哥儿抱回京里养活呢。”
服气,不然还能怎么样?张翠花很怀疑贾母是不是知道贾石头有主角光环,怎么折腾都能活到最后,要不刚出生的孩子,就敢从金陵抱回京中,这是心疼孩子还是盼着他死快点?
车子在人流中一点一点蹭到绣坊前,一下车就能发现门口也挤了一堆人。张翠花眼睛好使,没等下车就发现绣坊的墙上好象也贴了一张招贴,一个人正卖力的向周围的人解说着什么。
“绕到后门去吧。”那个解说的穿着荣国府下人的衣裳,张翠花不欲让他看到自己,万一认出自己来又是麻烦,便向李年家的吩咐了一声。
李年家的也听自己当家的说过张翠花出身大家,知道她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向车夫吩咐一声,车子再次缓缓行驶起来。
“一会儿你跟铺子里头的人说,让他们把招帖给撕了。”张翠花越想越觉得膈应,向李年家的吩咐了一句。李年家的应了一声,车停后扶张翠花进了绣坊,头一件事做的就是这个。
不想荣国府的奴才气势很足,死活不让绣坊的人撕那张招帖,还威胁说要让绣坊开不下去。看来这两年皇帝没再出手以付荣国府,又让他们忘乎所以了,张翠花对着李年家的耳语了两句,李年家的喜孜孜出了铺子。
“这位管事,”李年家的气势也很足:“今日我们绣坊开业,你来给咱们添人气,咱们感激不尽。可是现在这人挤人的,可让咱们绣坊怎么开门呢?”
“我又没站到你们绣坊门口,他们要看帖子,我总不能不给他们看吧?”
李年家的轻蔑一笑:“你站不站在绣坊门口没关系,可是把帖子贴在我们绣坊的墙上,就是占了我们的地方。这街上摆摊占了别人家的地方,还得交些银子呢,你们府上哥儿这么有造化,你该交多少银子给我们绣坊?”
荣国府那个奴才打着府里的由头行事,没法法天的惯了,从没碰到过敢管他要银子的人,眼睛立时就瞪起来了:“哟呵,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都有啊。老子把帖子贴到你们绣坊的墙上,是看得起你。还想管老子要银子,老子不管你们要银子就是好的。”
“管事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得请官老爷给我们做个主了。谁不知道这玉是至尊至贵的东西,你们府里的哥儿生来就含着,可真是有大造化。若是圣人听说了,说不得也要封赏你们家的哥儿呢。”李年家的一字一句把张翠花刚才教她的话说出来。
那个奴才脸上还得意呢:“那是,我们宝二爷……”
“啪——”的一声,一个大巴掌已经拍到了那个奴才脸上:“老爷都吩咐不许贴这劳什子,你们竟跑到东城来贴了,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吗?”
骂人的声音还很稚嫩,不过是个□□岁的少年,可是衣着却十分华贵,身后跟着的人更多。那少年骂完人后,上前向李年家的拱了拱手,把李年家的慌得避之不及。
就听少年道:“家里下人不懂事,背着老爷行这样没王法之事,耽误了你们绣坊的生意,还请原谅则个。”他这么说着,跟的人早把那帖子给撕了下来,还把前头那个奴才给捆了。
看热闹的人群越加哄闹起来,李年家的也不得不后退些。那个少年公子看起来也有些紧张,向跟着自己的人看了两眼,发现他们都围在自己左右,才高声向着看热闹的人道:
“这个狗奴才并不在我们府里当差,不过因他娘服侍老太太,出门就说自己是荣国府的下人。他说的话做不得真,更不是得了府里的令才这么做的,请大家不要信他胡言。”
“怎么就当不得真呀,刚才他可说了,谁要是念上十遍宝玉,就给一个铜板,我可是念了四十几遍了,这铜板还给不给?”
“是呀,我们都念了几十遍了,要不为了铜板,谁跟你们在这儿耽误功夫。”
“别是这小公子不想出铜板,才故意跟这个人唱苦肉计吧?”
“给铜板,给铜板,不把铜板拿出来别想把人带走。”
眼看着这些人一边说一边往跟前挤,那个小公子也慌了,大声道:“都是这个奴才瞎说的,大家别信他的。”
一个粗壮汉子大声骂道:“妈的,你说不信他的就不信他的?你们自己奴才没教好,耽误了咱们大伙的功夫,你一句话就都抹干净了?”
小公子被问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李年家的身后,铺子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昨天才得了名字的李清,手里捧着个笸萝出来了:“都别嚷都别嚷,我们老板说了,难得开业的时候来这么多街坊捧场,一会儿还请大家都进店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绣品。没有喜欢的也不要紧,哪位跟没来的街坊们,说十遍咱们绣坊的名字,咱们也给一个铜板。”
李年家的悄声问儿子:“怎么回事?这些人拿了铜板走了,谁知道他们跟不跟别人说咱们绣坊。”
李清小声道:“太太说了,这么些人堵在门口不是个事,宁可破点子财,快把人打发了是正经。”说着把眼看了看那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公子:“太太说了,这个小公子一看就是荣国府的少爷,要是在咱们店门前出事,咱们怕是不好平事儿。”
李年家的本就对那个小公子印象不错,觉得是个知礼的公子。现在太太也有意替他解围,卖力的帮着自己的儿子向看热闹的解释。
看热闹的也知道那个奴才都被主家给捆起来了,他的主家看起来又是个出身不凡的,想向他要铜板千难万难。现在绣坊愿意出铜板,也就都随着李清离开门口,要问问绣坊是不是也跟刚才那个荣国府的奴才一样说话不算数。
人家李清给大家看了看自己捧着的笸萝,里头是满满的铜板:“我们老板说了,一会儿开业之后,谁带了十个人过来,我们就信你已经说过十遍了,直接给你一个铜板。可有一样咱们先说清楚了,我这眼睛认人可准着呢,谁要是来个两回三回的,别说我得把给你的铜板要回来。”
大家听了哄的一声笑了起来,可不就有想占这个便宜的?现在人家都已经说破了,就算是再想耍心眼,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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