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四五个月的时间, 可以赚上四五年的银子, 能抵得过这样诱惑的人,真心不多。只是人家那两府也不是傻子, 请你去自是要赶在选秀之前看到绣品,还是不止一件绣品。那三个绣娘若是打着磨洋工的主意, 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事儿华绣娘清楚, 留在绣坊的绣娘们也清楚。出走的绣娘也不会一无所觉, 只怕还是打着自己技艺傍身,别人有求自己、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主意。
她们却没想过, 人家不是白求你的, 是拿着银子你情我愿的买卖。就算绣品完成前不会把你怎么样,选秀之后呢?身份差距太大, 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何况还是身份低的人想占身份高的人便宜。
做梦呢吧。
华绣娘终是与那三个人共事一场,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镇国公府、定国公府虽没有霁月坊定绣品, 在我们家的绣坊里还是定了的。”
张翠花点了点头,看吧,做高门大户主母的, 哪个也不会只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两个绣娘的身上,人家这不就两手准备了?
“奇怪, ”张翠花这些日子便有一件事没闹明白,今日正好与华绣娘探讨:“镇国公府与定国公府都请了绣娘,那日你不是说荣国府也定了不少绣品吗,他们府里没说要请绣娘?”这可不符合荣国府事事想摆出八公老大地位的行事风格, 要请绣娘,不也该是荣国府开这个先河吗。
华绣娘听张翠花问荣国府有没有请绣娘之事,便把嘴一撇:“听说荣国府里来咱们绣坊定绣品的,是他们府里那位老太太,并不是当家的一等将军夫人。”
贾母的人来定绣品?张翠花更加好奇了:“听说荣国府现在连位姑娘都没有,老太太定那么多绣品做什么?”不是异想天开的想送个丫头去选秀吧?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太太忘了,那位老太太不是一等将军的生母,人家亲生儿子在金陵呢。一等将军虽然没有女儿,可是老太太亲孙女正是及笈之年呢。”
这样的事儿华绣娘都能打听得出来?张翠花对她的八卦能力表示出深深的敬意,让华绣娘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几日的忧郁,一心与张翠花分享八卦:
“现在谁不说荣国府的老太太得了失心疯。明明圣人当年已经下旨,旨意是她的亲儿子永世不得入京,她倒巴巴的把亲孙女接进了一等将军府不说,还要送去选秀。这是怕圣人忘了她们母子当年对一等将军做的事,特意提醒一下吗?也不知她是心疼儿子,还是想害了自己的儿子。”
贾母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张翠花不知道,却知道原著里她把贾元春顺利的塞进宫去了。只是当初自己离开荣国府的时候,已经把贾母私库里的东西能搬的都搬走了,搬不走的也放火烧了,现在贾母是拿什么来买这些绣品的呢?
难道说贾赦已经与贾母尽释前嫌,由着贾母花用公中的银子给贾元春铺路了?张翠花直觉贾赦没有那么大方。就算他受不住贾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还有一位张二少爷在呢吗?
张二少爷不可能不对张夫人之去有怨言,看他与贾琏相处的情形,这怨言没落到贾赦身上,那就一定是落到了贾母与二房头上。
带着怨恨的张二少爷,能眼睁睁看着贾母花用该由贾琏承继的公中钱物?张翠花想起前次听到贾琏与张二少爷的对话,贾琏的话里没有对贾母的半点尊重,显然是受了张二少爷的影响。被影响的人都如此,张二少爷对贾母的态度不问而知。
难道是贾母另有藏银子的地方,自己当年没有取干净?张翠花有些不确定的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荣国府走一回,看看这几年自己漏下了什么戏码,要是能再收一波银子就更好了。
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让张翠花行事越来越随性,当晚便让李年驾车,将她送到了离宁荣街一条街的地方。虽然只是第三次来,李年却很熟悉的把车隐到了墙影处,看着张翠花慢慢的消失在街角。
这一次张翠花便没有从东大院的角门进荣国府,而是选了梨香院临街的小门。不想梨香院里竟有人住着,看样子人还不少。
张翠花听了听才知道,住在梨香院的是贾元春。因她上京来带的人不少,荣庆堂里贾母养了贾宝玉,就没有她住的地方了,只好委屈的住进梨香院。
“姑娘是要进宫做贵人的,大老爷竟如此怠慢姑娘。”正房里传出抱怨声。
“抱琴,你若再说这样的话,进宫我可不敢带你了。”另一个温婉的声音及时制了那声抱怨。
张翠花暗暗点了点头,若是贾元春一直保持这样谨慎的话,进宫说不定还能再封一次贤德妃。
院子即有人住,张翠花也没多停留,快步到了荣庆堂。荣庆堂里也是灯火通明,正房里说话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老太太,我已经说过了,我的女儿只有迎春一个,不可能再把别人记到我的名下。”这是贾赦的声音。只这一句便让张翠花明白,为什么到现在贾母还没歇下。
“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贾母的声音里都是愤怒:“元春是个有大造化的,将她记到你的名下,进宫就能得了圣人的青眼,到时封妃,你不也跟着荣耀?琏儿便是正经八本的国舅爷,将来袭爵也能袭得高些。”
别说偷听的张翠花,就是屋里的贾赦都乐了:“这些天我跟老太太说了多少回了,琏儿自会读书出身,他已经中了秀才,明年还会秋闱,爵位高低于他都是锦上添花,不必老太太操心。”
说到这里贾赦的话阴冷了下来:“老太太,念在母子一场,我再提醒你一次,只有皇后的娘家兄弟,才敢称一声国舅。就算你那个好孙女真进了宫,封了妃,不管是贾珠也好还是贾宝玉也好,敢自称一声国舅爷,呵呵,你那个亲儿子……”
“胡说!”贾母的声音也猛的尖厉起来:“什么叫我那个亲儿子,你呢,你难道不是我生的,你又想认谁做娘?”
“我也想问问老太太,该认谁做娘。这么些年我一直忍让着老太太,就是想问问我生母到底是哪一个,现在牌位在什么地方。”听得出来,贾赦这番话是咬着牙说的。
贾母的声音一下子没有了,好半天才传出很颓丧的声音:“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你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回答她的是贾赦两声冷哼。
好一会儿,贾赦的声音再次传来:“老太太也乏了,我每日还有事要办。下次老太太就不必再为元春的事儿叫我来了。”
“可是政儿现在已经没了官身,你不将元春记到名下,元春如何能进宫?”贾母带着哭音哀求起来:“今年元春已经及笈了。不是为了进宫她的亲事早该定下来了。现在她不能进宫的话,你让她嫁给谁?”
“贾元春是贾政的女儿,她的父母尚在,还有老太太这位亲祖母,我一个做伯父的怎么好插手她的亲事。”贾赦说出来的话,仍如几年前一样可以上贾母吐血。
“她是你亲侄女呀,你就一点儿也不念骨肉情份吗?”
“按老太太的说法,我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迎春不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吗,当年指使人放火的时候,老太太怎么就忘了顾念骨肉情份呢?”贾赦说出来的话如刀子一般,句句戳中贾母的心窝子,让她再也反驳不得一句。
贾赦便站起来要回荣禧堂,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一样向贾母说了一句:“老太太,我劝你还是把各处定的东西都退了吧。不然将来那帐单子送到荣国府,我也是不认的。这么些年,老太太怎么还不相信我能说到做到呢。”
一句话不光对贾母如同惊雷,就是张翠花也被雷得外焦里嫩。感情所谓荣国府在霁月坊定了绣品,还真的只是定下了,并没有交足所有的银子。
看来自己回去还是得查一查,那几家有姑娘选秀的人家,是不是都只交了定金。不然真有人不参选的话,霁月坊不就白白赶工了?
既然都来了,张翠花还是光顾了一下贾母的私库,里头再不如原著里所说,东西多得没地方塞,只有空落落的几个大箱子,打开看时也不过是些绸缎布匹。看来贾母也是吸取教训,不敢再把值钱的东西放到私库里了。
虽然绸缎布匹不值什么银子,可是能给贾母添添堵的事,张翠花从来不怕麻烦,还是给她来了个卷包会——能让贾母存下的布匹,也有几匹不错的,正好拿回去给迎春与夏金桂做衣裳。
要出荣国府,势必还要经过梨香院。此时院子里已经比张翠花来时安静多了,不过正房的灯还亮着,张翠花用灵魂力察看时,发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看着丫头收拾衣裳。
那丫头边收拾还边说着:“到底是天子脚下,这绣样也与南边不同。听说老太太还给姑娘定了二三十件呢,等选秀的时候,看谁能压过姑娘的风头去。”
“都说让你嘴上有个把门的,怎么总是不听。太太来前不是告诫过你,不要时不时的把选秀挂在嘴边上。总要等着我的名字过继到大老爷名下,我才能参加大选呢。”
抱琴十分自信的向元春道:“万事都有老太太呢,大老爷再怎么样还能违了老太太的意思?便是老太太没了诰命,一个孝字便够了。要不这么些年,老太太明里暗里补贴了多少,大老爷不也没拦着。”
元春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了抱琴的说法,好一会儿才弱弱的吩咐一声:“那你也收着些。”等到抱琴应下了,便让她打水来洗漱。
看来贾母并没有把自己在荣国府的处境全都告诉二房,以至贾元春跟她的丫头,还都对贾母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法,张翠花是理解不了的。
原著里贾母的好些做法,谁又能理解得了?张翠花觉得这对主仆不久的将来就会得知残酷的真相,也就不必她费心的提醒了,抬脚便出了梨香院,找到李年回府不提。
没用几日,华绣娘气呼呼的来向张翠花禀报:“那个荣国府不知道抽什么疯,头一个下定金催成品的是他,现在说不要了还想退定金的还是他。”
贾母这次竟认输得这么快,倒让张翠花觉得有些惊奇:“那定金退给他们没有?”
“凭什么退给他们。”华绣娘冷哼道:“正好夏姑娘在店里挑东西,听到掌柜的与荣国府的管事理论,便帮着说了两句,那管事的知道自己没理,没敢多说灰溜溜走了。”
“金桂今天怎么又去店里了?”张翠花问起另一件事来,华绣娘才惊觉自己一时口快,把夏金桂逃学的事儿给出卖了,忙向着张翠花道:“还亏得她在店里,要不掌柜的是个老实的,生生得让荣国府把定金给讹回去。”
张翠花无奈的摇了下头:“华绣娘,你也知道时先生上午还要给她们上课,金桂不应该出现在店里,怎么现在还给她打掩护?”
华绣娘就看着自己手边的茶杯不说话。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张翠花已经见识过多次,知道下次还会如此,还能怎么样?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金桂已经九岁了,真的不能再动不动就到店里去了。”不知道这世情对女孩子有多苛刻吗?
华绣娘不得不承诺自己下午会罚夏金桂,想想让张翠花抓包都是因为荣国府退定,少不得向张翠花讨主意:“那荣国府无理取闹,难道就由着他们?都跟他们一样,咱们不是白忙一场?”
事关年终分红,张翠花也不得不想法子。她问华绣娘:“荣国府的那个管事,有没有说他在谁的院子里当差?”以贾母使出来人的尿性,同出荣国府的奴才还要分个三六九等,不信那个管事不打出贾母的旗号吓唬人。
华绣娘点了点头:“说是他们府里老太太的话,觉得咱们的绣品不大气,所以才不要的。”
这就难怪华绣娘如此气愤,夏金桂都忍不住插嘴了。任谁被人当着面嫌弃自家的东西不好,都忍不下这口气。
哪怕定金没被要回去,仍然难消心头火。
“这还不好办。”听说管事的提到过贾母,张翠花马上有了主意:“你现在就去店里,让人往西城所有在咱们店里定了绣品的人家都走一遭,就说荣国府的老太太定下绣品忽然又不要了,还想着要回定金。”
“所以,”张翠花脸上带出笑来,吓得华绣娘一个激灵:“所以,要问问那些定了绣品的太太们,是不是也跟荣国府老太太一样。若是一样的话,不妨早早告诉咱们,省得绣娘们白费工。”
“太太!”华绣娘有些无措了:“这样的事儿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还要亲自上人府上说与人听?”被人退定,什么时候说出去都是一件没脸的事儿,怎么还自己大张旗鼓的宣扬起来了。
“你忘了,荣国府来店里下定的、退定的都是老太太,可不是他们府里的当家太太。”张翠花气定神闲的向华绣娘解释一句。
华绣娘愣愣看了张翠花一会儿,才明白了里头的道道:“对呀,那府里的老太太,谁不知道她不是一等将军的亲娘。一等将军自己也没有女儿,老太太这个时候定绣品,肯定不是替他们府里预备的。那一等将军不肯出这份银子,也说得过去。”
所以不是霁月坊的绣品不好,而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拿不出剩下的银子来!
见她明白过来了,张翠花催了一句:“那还不快些去办。顺便让金桂来见我。”
华绣娘应了一声,乐颠颠的去霁月坊了。不出一日,荣国府老太太出尔反而、没有银子付绣品钱的传闻,就从西城传到了东城霁月坊。顺路来的,还有西城别家在霁月坊定下绣品的管事们。
他们不是来退定的,而是想与霁月坊商量一下,既然荣国府已经不定绣品了,那么他们这些排在荣国府后面的,拿成品的时间是不是可以往前提一提。
这是自然的事,霁月坊答应的很痛快,还跟这些管事的言明,若是哪家定金出的多,还可以往前提一下日子。
能送姑娘选秀的人家,对于早晚花出去的银子不怎么在意,对能排在别人前面却很在乎,似乎比别家早拿一天,自己家的姑娘选秀成功就多一分把握。
没用一天,交了定金的人家,就都把银子补齐了,为的是能早早拿到绣品。霁月坊的定单比华家的多,华家干脆把自己绣坊的人派来大半帮着赶工,并没误了哪家交货的时间。
一起到张翠花这里算帐的刘太太与夏太太,跟着华绣娘一起不遗余力的吹捧张翠花几句,大家才八卦起荣国府的事儿来。
夏太太率先道:“听说荣国府二房的那位姑娘,带着自己的兄弟,一齐搬去王家住了。”
刘太太对高门的谱系了解不多,问道:“荣国府老太太是她亲祖母,父母不在身边,跟着祖母住也算尽孝,怎么倒去了王家?再亲近的人家,还能亲过自己的祖母?”
张翠花只好给她科普:“王家是贾姑娘的外家。王子腾大人现任着京营节度使,若是以王家的名义进宫,贾姑娘就可以参加大选而不是小选。”
夏太太口快:“就为了选秀,连父母亲人都不认了,这样的姑娘便是进了宫,还指望着她能拉拔家人吗?”
张翠花听了一笑,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原著里贾元春最终熬成贤德妃,赏给荣国府的不过是些听上去好听东西,荣国府却得倾尽全力,替她修一座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装门面,还得花银子应付不时到府里打秋风的太监。
哪里是拉拔家人,是吸家的的血呢。
见她笑,刘太太连忙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夏太太说的太过吓人,总是养了她十几年的父母亲人,哪儿能一点不惦记着呢。”
张翠花摇了摇头:“就算是她想惦记,那送她进宫的人,能让她惦记吗?”就算是亲舅舅,真能不计得失的一心替外甥女打算?人家王家,可有一位与贾元春差不多大的王熙凤呢。
刘太太听得身上发冷:“亏得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是没资格选秀的,要不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人家自己可觉得有意思着呢。张翠花心里吐槽了一句,就听夏太太不怕死的向刘太太道:“你又没有女儿,倒不用担心这个。”
刘太太果然如张翠花所料,向着她们两个道:“我不是替你们担心,怕迎春与金桂被人惦记上吗。不如咱们现在就给四个孩子定了亲,这样就算是选秀,也选不到两个孩子头上了。”
张翠花:呸。
夏太太:呀呸。
刘太太也不恼:“总有一日,你们两个为了女儿,再不敢啐我。”
张翠花也算是看着刘家两个男孩长大的,对迎春嫁进刘家倒没什么反感。可是人家夏金桂的官配是薛蟠,就不知道夏太太是什么想头了。
毕竟夏家现在还有一个皇商的名头,说起来比刘家这单纯的商人,身份还是高些,便是论起婚配来,说不得夏太太也会寻身份相同的皇商之家,好给夏家的生意多些助力。
见张翠花与刘太太都看自己,夏太太就是一笑:“不到十岁的孩子,还早着呢。”
张翠花便转移了话题:“咱们绣坊这些日子都在忙大件绣品,小件的快要断货了。现在大件的都交了货,倒不急着再绣大件,赶些小件的,年前也好卖。”
“是呀,这些日子绣娘们都没日没夜的忙,也该让她们歇一歇。不如再一人发个红包,别让她们空忙一场。”刘太太也不是没眼色的,一击不中,主动跟上张翠花的节奏。
夏太太也是一笑,问起该包多少红包合适。绣娘们有手快手慢,更有技好艺坏之分,红包也不能一样多,这些都要与掌柜的商量后才能定下来。
等到夏太太先告辞回府后,刘太太拉着张翠花的手道:“你是不嫌弃我家身份低微的吧?”
张翠花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向她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只得这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按我的心思,咱们这么好,我是不愿意把姑娘嫁给你儿子的。”
刘太太大是不解:“正因为咱们好,你才该放心我不会搓磨迎春,就是将来他们小两口闹个别扭,我也只有向着迎春的。妯娌们有个口角时,我也能偏袒些。”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想想,自从我搬到这里,咱们一向走动的亲姐妹一样。咱们两家离得又近,只差墙上掏个门便是一家。真把女儿嫁给你儿子,不管是你骂我女儿还是你儿子欺负我女儿,我都能听到。”
“让我干听着我不愿意,我去帮女儿必伤了咱们的情份。还不如各自聘娶,咱们两个还能如原来一样相处。”张翠花带笑把话给说明白了。
刘太太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倒不如直接说看不上我们老爷左一个右一个往家里领人,怕我儿子学了他们的爹,让你女儿生气。”
大家都这么熟了,多少含蓄一点儿不好吗?张翠花越加笑的无奈。
刘太太拍着张翠花的手道:“别说你心疼女儿,便是我也看不上那些非得给人做妾的。我早跟两个儿子说过,将来要是敢学他们那个混帐爹,我就打折他们的腿。”
你眼前的这个人,可就是曾经给人做过妾的,不过是你无从得知罢了。要是你知道了,还想着要她的女儿做儿媳妇吗?
张翠花见刘太太一直不肯放弃这个话题,整了脸色郑重道:“其实别怪夏太太不讲情面。你觉得我们两家的丫头好,想着及早定下。我们也得看看你们家的两个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将来能一能顶门立户不是?现在你儿子才多大,能看出什么来。”
一句话说得刘太太也有些讪讪,她确实中意迎春与夏金桂,就算不能两个都说给儿子,留住一个也是好的。所以不时仗着几个人情份非浅,用开玩笑做遮掩,想早些说定。张翠花今日跟刘太太说透,则是看在她诚意满满,确实取中了迎春这个人,而不是看中了自己手里的银子。
可是归根结底,迎春将来生活一辈子的人不是刘太太,而是成为她丈夫的那个人。这个时代的女子与婆婆妯娌相处的时间比丈夫长,婆媳关系融洽确实重要,可是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很重要。
说句至俗至白的话,迎春将来想在婆家站稳脚,就要生个儿子傍身。夫妻两个感情不好,哪里来的儿子?
不过刘家也算知根知底,他们家的儿子早就列入了张翠花的考察范围。刘家已经立足京中多年,两个儿子也算是优裕的环境里长大的,生得都在中人之上,又没俊秀的天怒人怨,这一点张翠花挺满意——这个时代可不是颜即正义的时候,讲究的是男子以才为貌。中人以上,自己看着即不膈应又不怕在外乱招桃花。
刘家的长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年纪上比迎春大的是多了些。好处是已经开始跟着刘老爷出门打理生意,听说处事很有条理。
刘家二儿子比迎春大了四岁,看上去跳脱了些,现在还在读书,也只是读书,不管是刘家还是张翠花,都没对他报有什么科举做官的希望。
商人子弟,三代后才可科举,现在刘老爷全家都指望着生意吃饭,刘家二儿子是没有资格科举的。
张翠花并不觉得迎春一定要嫁进官家,无他,人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原著里薛宝琴还有哥哥,更有拐着弯的姻亲贾家王家,梅家还敢拖着想把定好的亲事拖黄呢,现在张翠花母女有什么?
与其将来迎春到别人家被人明嘲暗讽,还不如挑一个踏实可靠的孩子,托付迎春的终身。
唉,张翠花摇头叹了口气。若是在末世之前,知道有人给不到十岁的孩子找亲事,张翠花头一个会把人骂个狗血淋头,觉得那人脑子里有泡。现在找亲事的人换成了自己,不光觉得理所当然,还认为时间有些紧迫,果然世人都逃不开真香定律与双标吗?
“母亲怎么又长吁短叹的?”迎春一进门,就听到张翠花悠悠的叹气声,担心的问候脱口而出。
迎春今天又是一身鹅黄撒花衣裙,衬的鹅蛋形的小脸白生生仿佛由内而外闪着莹光,上头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最纯净的黑宝石般让人移不开眼。
因为问候张翠花,所以迎春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那发自内心的笑意很有感染力,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世间没有任何烦恼一样。见过这样笑容的人都会明白,拥有这样笑容的女孩,一定是在包容平和的家里长大的姑娘。跟这样的姑娘在一起,让人的烦恼不由烟消云散,忍不住的想与她亲近。
难怪刘太太一直惦记着。看着迎春如花般的笑容,还有日渐长高的身量,张翠花又叹了一口气。迎春见母亲又叹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即担心又有些无措的上前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说与我听,我替母亲想办法。”
张翠花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么小的一个人,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有这一份心,于她就是难得了。自己真是有些杞人忧天了,眼前的这位姑娘不是原著里的二木头,不是哪怕奴才都能踩上一脚、遇事只能默默忍受的荣国府庶女。
从被自己抱出荣国府的那一在起,迎春就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张翠花希望的,有自己的主张见解,遇事自己能想办法解决的人。这样外圆内方的孩子,不管是嫁到谁家里都不会吃亏吧。
心里这样想,张翠花已经把迎春搂到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是想着你竟然一下子长这么大了,过两年就该相看人家,也不知道那家是远还是近,家里人是不是好相处。又想着等着你嫁人了,府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有些感慨罢了。”
迎春的小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衬着鹅黄的衣衫都有些微红:“母亲说这个做什么,我要一直跟母亲在一起,才不嫁人呢。”
看吧,才九岁的孩子,听说相看就知道是要嫁人了,更觉得害羞,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还真是早熟呢。
张翠花无奈的一笑:“又胡说,女孩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别人不说你有孝心不舍得离开母亲,还以为母亲出不起嫁妆呢。”
“嫁人有什么好。”迎春从张翠花怀里直起身子,正色的看着张翠花:“不嫁人万事都有母亲替我操心,可是嫁了人就得我替别人操心。好些人连见都没见过,就得管着他们的吃喝拉撒。还得时时想着自己的私房,想着孩子是不是不听话不上进,又得防着丈夫纳妾淘气。哪有在母亲身边自在。所以我是不嫁人的。”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张翠花已经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决定收回自己刚才对迎春的评价,这丫头现在是不是主意太大了些?自己就算做事随性了些,可为了让迎春适应这个时代的规矩,在她面前从来都不敢说一句出格的话。
谁知道自己已经很注意了,迎春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要是让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听到了,还不得用吐沫星子把迎春淹死?!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张翠花见迎春一脸还有话说的表情,把她拉着坐到自己身边,问道:“这样的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知道吗?”
迎春认真的看了张翠花一眼,把鸣柳跟她自己的丫头云淡都打发出去,还刻意放低了声音,道:“母亲,你知道吗,陈嬷嬷她,被赶回娘家了。”
张翠花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老实平淡的脸,一张很没有存在感的脸。若不是迎春提起,她都忘记做过迎春奶娘的陈嬷嬷,忘记有这么一个人曾经跟她们一起生活了六年。
“好好的怎么被赶回娘家了?”张翠花有些不解,三年前辞退陈嬷嬷的时候,她可是给了陈嬷嬷封了大大的红包,还送了不少东西,为的就是让陈嬷嬷的家人,看出自己一家是很看重陈嬷嬷的,使她回家的日子好过些。
迎春的眼圈就是一红:“还不是那家子把陈嬷嬷手里的银子都哄骗到手了,想让陈嬷嬷来咱们家里打秋风,陈嬷嬷不愿意,就把陈嬷嬷赶回娘家了。”
所以小丫头才觉得,嫁了人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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