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谢惊年收了手,道:“如今你已引气入体,切记勤勉修行,勿要懈怠。至于刀法,待时候到了,为师自会传与你。”
孩子点点头,也不问何时才是到了时候,软声道:“好。”
他看着脸色隐隐发白的谢惊年,眼睛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担忧,道:“师尊累了么?”
谢惊年道:“无事。”
“下去吧。”
不过是灵力透支,有些疲乏罢了。
但季隐微选择学他的心法,也有个好处,他可以直接以灵力引季隐微入道,而不必费心为什么都不懂的季隐微解释其他心法,省了口舌。
孩子就乖顺地退下了。
谢惊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记得系统还说过,此界法则圮毁,天道也已崩坏,所以才会昏了头地庇佑季隐微这个“反派”。
反派之说,与西风住说的“煞星”有相似之处。
但是他却不知为何,不相信。
一来,灵界前不久还有人飞升,不像法则已经圮毁的样子。
二来,他直觉地不相信,天道会主动庇佑任何人。
天道本无情,天人互不干预,本是定理。且,若季隐微真得天道庇佑,是集大气运于一身之人,幼时又怎么会过得这样惨?
至于季隐微是不是反派,他并不关心。系统口口声声说,让他保护主角,却又不说这所谓的主角是谁,也更让他不喜。
只不过,此刻他修为低微,而系统又话少,又没做出妨害他的事情,才暂且忍下。
***
因季隐微的身子骨太差,走在平地上都能莫名其妙地摔了。他要是修别的,谢惊年倒也不会费心管他。但他选择了谢氏刀法,谢惊年就不得不管上一管。
总不能,叫他对敌之时还忽然摔倒,这说出去,有点给他丢脸。
而且,外人想学谢家刀法,也需要把身体改造一番。
于是当晚,季隐微的晚饭除了谢惊年命小厨房特意为他准备的药膳之外,还多了半碗血。
深红的液体,盛在雪白的瓷碗里,对孩子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谢惊年:“师尊……”
谢惊年把那碗殷红的血往他面前推了推,不容拒绝道:“喝。”
这一伸手,他本来掩在袖子底下的手腕露了出来,上面一道未愈的新伤,清晰可见。
孩子一眼看到,顿时如遭雷击:“这是……师尊的血?”
谢惊年欣赏了一下他崩溃的表情,微微一笑:“是,你不是说要学《杏花天》么?”
他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他又没安好心,哪有做了好事却不留名的道理?
孩子在他的手腕和瓷碗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张嘴欲言,谢惊年就道:“不许不学,喝。”
孩子睁大了眼睛,看了他好半天,眼底渐渐起了濛濛水雾,却到底没敢说个不字,一脸仿佛在受刑般的表情,慢慢地,慢慢地把那半碗血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等他喝完,谢惊年一撩眼皮,明知故问:“难喝?”
孩子紧紧抓住碗,看着他不说话。
想必是很难喝了。
这一晚,季隐微头一次没吃下饭。
但却出乎谢惊年意料的,没再说过“不学了”之类的话。
这一点让谢惊年有些满意,认为季隐微的确是向着他预期中的听话徒儿发展。
给什么吃什么,让刻苦修行也不含糊。就连谢惊年偶尔提了一次,让他改改他那性子,也努力改了。
到三个月后,迟回过来一看,也不禁对着季隐微惊艳了一下,道:“好漂亮的孩子。”
季隐微对他一笑,笑容仍然腼腆,猫儿眼弯成月牙,乖巧又可爱:“师伯过奖了。”
就算谢惊年并非诚心收徒,也觉得,收这徒弟,委实省心。
迟回转向谢惊年,道:“田假快到了,谢师弟可有去处?”
在凡人的学府中,每岁五月有田假,九月有授衣假。所谓田假,即农忙之时,放学子回家帮忙劳作。灵界修士无干农活的需求,但诸学府依然会仿照世俗界放假,一来么,诸位大能也不能每天都准备着为弟子们解疑答惑,总得有时间忙自己的事;二来,修行修行,这修为是要以行动来运用的。
因此,每年田假,紫微府的弟子都会大量结伴,下山历练,或者回家躺一个月。
迟回情况特殊。这秀行岭拢共就三间院子,谢惊年是谢氏遗孤,顾望是顾家嫡子,两人都天赋卓绝。而迟回却是沾了顾望的光。
没有谁知道,为什么顾家主会真的为他开后门,这简直像是在开玩笑。
在这里住着,和其他弟子的关系难免便远了。
谢惊年道:“顾师兄呢?”
迟回往门框上一靠,笑眯眯道:“他呀,他要结丹了,顾家主让他回殷州去。”
“我一个普通人,也不好老是扒着人家顾家公子不是?多招人嫌呐。”
“而且,我是方才筑基,谢师弟你是快要筑基,这不刚好般配么?”
谢惊年问了四个字,他就啰哩啰嗦地回了一大通。谢惊年静静听完,神情丝毫没变,道:“紫微府放不放假,于我并无差别。”
迟回:“?”
谢惊年对他点一点头:“我眼下并无去处,约莫就是在紫微府过了。迟师兄请回吧。”
迟回用两根手指夹着摺扇转了一圈,扇沿对着他:“你这小子不是吧?上回让我帮你回灵界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谢惊年瞧了他一眼,轻飘飘道:“我这回也没笑你。”
迟回张了张嘴,仿佛还要说点什么,却又倏地面色微变,指了指他,低声道:“我以后再找你算账。”
放下这句狠话,他便整个人一闪,消失在了谢惊年面前。
他前脚刚走,顾望后脚就找了上来,眉心微蹙,向来温柔的脸看上去有些苦恼。
他问谢惊年:“谢师弟,这几日迟师兄可曾来过你这里?”
谢惊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假话:“不曾见过。”
顾望难掩失望:“半个月前,他同我说,想借我家的一本棋谱一观,如今我托家里人送来了,他怎么反倒不见了人影?”
谢惊年如实回答:“我亦不知。”
顾望对他一笑,告辞了。
关上门,季隐微仰头小声问他:“师尊为什么要骗顾师伯呀?”
他这几个月被谢惊年好吃好喝地养着,肉眼可见地白净了不少。瞧着顺眼了一些,谢惊年也习惯了这种有问必答的师徒关系,闻言道:“他们两人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干系?”
季隐微眨了眨眼,忽然神神秘秘地说:“师尊,我前几天晚上,好像听见了迟师伯在屋顶上笑,他一边笑还一边往地上砸东西。”
对此,他的师尊的反应是:“嗯。”
季隐微有点失落地垂下了头,下一刻却被谢惊年推着进了他自己的屋子,吩咐道:“收拾一下。”
季隐微茫然地:“怎么了?”
谢惊年:“为师要下山历练,你如今也是练气三层的修士了,随我一同去。”
季隐微“哦”一声,乖顺地收拾包袱。
收拾到一半才突然想到,不对呀,他师尊不是说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在紫微府待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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