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对季隐微使了个眼色:“小公子,这茶壶里没水了,您能帮我去添点水吗?”
季隐微欲言又止地看了谢惊年一眼,好脾气地提着茶壶走了。
他一走,温酒就絮絮叨叨开了:“公子,你怎么能跟季小公子说这样的话呢?”
谢惊年不露声色地:“有何不妥?”
“那可是大大地不妥。”温酒一本正经地瞎忽悠,“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做父亲的要给孩子娶个后娘,怎么能说跟他没关系?这万一来了个性格不好的,到时给您这枕边风一吹,您岂不是也要从亲爹变成后爹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惊年听他越说越离谱,明里暗里地贬低谢若,不由得眉心微蹙,呵斥道:“温酒,勿要妄议他人是非。”
温酒委屈:“可是那位谢小姐真的不是公子您的良配啊。您忘了她以前怎么欺负您的了吗?”
“还没影的事儿。”谢惊年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退下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是。”温酒不情不愿地退下了,退到门边又扒着门框来了一句,“小公子这么大了,公子您看看是不是要把他送去上课?他在这一个玩伴也没有,怪可怜的。”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溜了,没走几步,就撞见添水回来的季隐微。少年看见他出来,微微一愣:“温酒哥哥?”
温酒看着这身量还未长开的少年。其实他和季隐微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他是几乎要闲出屁来,季隐微可不闲,小小年纪就知道刻苦修行,自制力惊人,比之他那猫嫌狗不待见的主人小时候也不遑多让。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季隐微脾气不随谢惊年,又乖巧又讲理,长得还好看,明眸皓齿的十四岁小少年,弯着眼睛一笑,简直甜得人心都化了。
多好的孩子啊,他公子怎么这么铁石心肠,一心想着给人家讨个后娘。
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怜爱,几乎想伸手揉揉少年那软软的头发,碍于身份,克制住了自己,忧心忡忡地说:“小公子,你要好好劝劝公子啊。”
“嗯?”
温酒警觉地往后面看了看,拉着他走远了一些,叽叽咕咕:“他要给你讨个后娘呢!”
季隐微:“??”嗯??
完了,说漏嘴了。
温酒轻之又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改口道:“那位谢小姐,从前也是来过咱们这儿的。成天缠着公子,她是个姑娘,年岁还比公子小,公子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任她欺负。”
季隐微惊讶地看着他。
温酒顿了一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和事实不符,含糊道:“哎呀,反正就是,谢小姐性格太强势了,公子又是不管事的,两人真在一起,日子可怎么过哟!”
季隐微笑了起来,安抚道:“温酒哥哥想多了,既是师尊喜欢的……”
温酒打断他:“他才不喜欢呢!”
他狐疑地看着季隐微:“你刚才不是还不高兴呢嘛,怎么这会儿还替外人说起话来了?”
“我……”季隐微不好意思地眼神一飘,小声说,“我这样是不对的。师尊有人陪伴,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温酒撇撇嘴:“他才不高兴呢。你看他那个样子,公子和别人不一样,很多事情,他都是可有可无的。他不见得喜欢喝茶,但天天喝也无所谓,娶妻也是一样。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喜欢什么。只有小公子你是不一样的!”
“啊。”季隐微瞬间受宠若惊,“真的吗?”
温酒拍着胸脯保证:“千真万确!而且……”他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看到他提起谢小姐时的表情了吗?好冷漠的,他们要是成了亲,等来日洞房花烛,你说公子他能,咳,一展雄风吗?”
季隐微:“??”
季隐微:“???”
一心向学的少年万万没想到他会吐出这种惊人之语,迷茫了一瞬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霎时从脸红到了脚跟,被火燎了毛的猫似的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这,温酒哥哥,请慎言!”
这几年时常跑繁华人间里游荡,从根子里就已经黄了的成年人温酒,不是很能理解小男孩的纯情,疑惑道:“你脸红什么?”
季隐微瞪了他一眼,再不肯听他胡说八道,急急忙忙走了。
走到屋子里,他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干净。
谢惊年没多注意他的脸,示意他把茶壶放在桌上,抬头看着他。
一别七年,季隐微不像温酒有经验,先前有别人在还好,此刻独处,就有种难言的生疏。谢惊年一看过来,他就像被他的目光钉在了原地,一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只好垂下长长的睫毛,低眼看地,掩饰自己的紧张。
过了片刻,又听谢惊年道:“把手给我。”
“哦。”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感到手腕被谢惊年抓住,一缕温凉的灵力探了进来。他一刹那有些本能的紧绷。这几年他不只是待在与世隔绝的秀行岭傻练,也下山历练过几次,深刻明白被人抓住手腕把灵力输进自己的身体是多么危险的事,但须臾,他又逼着自己放松,这是师尊,师尊怎么会害他。
而在他对面,谢惊年的确是贼心不死地,想过干点儿坏事。可这个念头方才冒出来,就遭到了绞杀。
他不免有些郁闷,这一丝轻微的情绪波动被季隐微捕捉到,解读成了不满。少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谢惊年察觉到,看了他一眼:“你抖什么?”
季隐微刷地红了半张脸:“我没……”
谢惊年放开他:“拿起你的刀。”他又看到他的脸,这可不是先前,此刻那原本清透滑嫩的脸上,一大半都是晕开的胭脂色。谢惊年是不注意,又不是瞎了,哪能看不见?
他又问:“脸红什么?身体有恙?中毒了?”
季隐微忙道:“弟子很好,师尊不用担心。”脸红只是因为……
越是紧张,思绪便越会跑偏。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温酒的话。
他对于这方面并无任何了解,但历练之时总也见过相关画面。别人他没印象,谢惊年本人可是就在他面前,省事得很。
等等,他在想什么?
季隐微忽然惊醒,他怎么会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竟然试图窥探师尊的私事?
谢惊年没错过他眼底划过的羞愧,结合方才的对话,自认为明白了。
想必,季隐微是一心急着提高修为,把手里的刀落下了。
对于这种行为,他没有意见。季隐微的修行速度,确实已经很快了,如今已是筑基中期。放哪里都是令人艳羡的天才,尽管比他还有所不如,但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且他基础扎实,气息圆融,可见没有一味求快,这种心性,这种资质,也就是谢惊年了,搁其他那个做师尊的,不得带出去好好地吹一波。
于是他也没多嘴,率先起身:“来。”
季隐微闷头跟在他身后,既因为自己“肮脏”的思想感到窘迫羞耻,又无法自制的,对温酒的只言片语有种难言的,陌生的探索欲。这种朦胧的向往不针对任何人,但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因为他是在他的师尊,他的长辈的眼皮底下想这些。
他这是怎么了?
因为心绪不宁,接下来的练刀自然是大失水准。收刀入鞘后,他几乎不敢抬头看谢惊年的眼睛,局促不安地等着挨批。
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谢惊年出关后会考校他,这几年也从未懈怠过,一心想着,不让谢惊年失望,甚至是,能夸一夸他。
可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偏要在紧要关头想东想西。
季隐微又是沮丧,又是懊恼,却没等来预料中的斥责。
谢惊年道:“还不错。”
啊?
他霍地抬起头:“师尊?”
谢惊年对上了他的眼睛。
十四岁的少年的眼眸,明润又清澈,眼黑比眼白要大,天然显得纯真,藏不住情绪。
谢惊年心想,怎么看起来有点傻。
和他记忆中的,季隐微似乎不太一样。
“还不错。”他没去想自己为何要重复一遍,继续说,“只是心性还有待打磨,为师欲往千月湖走一趟,你可要随我去?”
好了,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当然,虽然看起来是心平气和的询问,其实季隐微并没有说不的权力。
奈何季隐微不会读心术,不知道他师尊在打什么坏主意,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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