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关

    温酒对季隐微使了个眼色:“小公子,这茶壶里没水了,您能帮我去添点水吗?”

    季隐微欲言又止地看了谢惊年一眼,好脾气地提着茶壶走了。

    他一走,温酒就絮絮叨叨开了:“公子,你怎么能跟季小公子说这样的话呢?”

    谢惊年不露声色地:“有何不妥?”

    “那可是大大地不妥。”温酒一本正经地瞎忽悠,“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做父亲的要给孩子娶个后娘,怎么能说跟他没关系?这万一来了个性格不好的,到时给您这枕边风一吹,您岂不是也要从亲爹变成后爹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惊年听他越说越离谱,明里暗里地贬低谢若,不由得眉心微蹙,呵斥道:“温酒,勿要妄议他人是非。”

    温酒委屈:“可是那位谢小姐真的不是公子您的良配啊。您忘了她以前怎么欺负您的了吗?”

    “还没影的事儿。”谢惊年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退下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是。”温酒不情不愿地退下了,退到门边又扒着门框来了一句,“小公子这么大了,公子您看看是不是要把他送去上课?他在这一个玩伴也没有,怪可怜的。”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溜了,没走几步,就撞见添水回来的季隐微。少年看见他出来,微微一愣:“温酒哥哥?”

    温酒看着这身量还未长开的少年。其实他和季隐微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他是几乎要闲出屁来,季隐微可不闲,小小年纪就知道刻苦修行,自制力惊人,比之他那猫嫌狗不待见的主人小时候也不遑多让。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季隐微脾气不随谢惊年,又乖巧又讲理,长得还好看,明眸皓齿的十四岁小少年,弯着眼睛一笑,简直甜得人心都化了。

    多好的孩子啊,他公子怎么这么铁石心肠,一心想着给人家讨个后娘。

    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怜爱,几乎想伸手揉揉少年那软软的头发,碍于身份,克制住了自己,忧心忡忡地说:“小公子,你要好好劝劝公子啊。”

    “嗯?”

    温酒警觉地往后面看了看,拉着他走远了一些,叽叽咕咕:“他要给你讨个后娘呢!”

    季隐微:“??”嗯??

    完了,说漏嘴了。

    温酒轻之又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改口道:“那位谢小姐,从前也是来过咱们这儿的。成天缠着公子,她是个姑娘,年岁还比公子小,公子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任她欺负。”

    季隐微惊讶地看着他。

    温酒顿了一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和事实不符,含糊道:“哎呀,反正就是,谢小姐性格太强势了,公子又是不管事的,两人真在一起,日子可怎么过哟!”

    季隐微笑了起来,安抚道:“温酒哥哥想多了,既是师尊喜欢的……”

    温酒打断他:“他才不喜欢呢!”

    他狐疑地看着季隐微:“你刚才不是还不高兴呢嘛,怎么这会儿还替外人说起话来了?”

    “我……”季隐微不好意思地眼神一飘,小声说,“我这样是不对的。师尊有人陪伴,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温酒撇撇嘴:“他才不高兴呢。你看他那个样子,公子和别人不一样,很多事情,他都是可有可无的。他不见得喜欢喝茶,但天天喝也无所谓,娶妻也是一样。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喜欢什么。只有小公子你是不一样的!”

    “啊。”季隐微瞬间受宠若惊,“真的吗?”

    温酒拍着胸脯保证:“千真万确!而且……”他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看到他提起谢小姐时的表情了吗?好冷漠的,他们要是成了亲,等来日洞房花烛,你说公子他能,咳,一展雄风吗?”

    季隐微:“??”

    季隐微:“???”

    一心向学的少年万万没想到他会吐出这种惊人之语,迷茫了一瞬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霎时从脸红到了脚跟,被火燎了毛的猫似的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这,温酒哥哥,请慎言!”

    这几年时常跑繁华人间里游荡,从根子里就已经黄了的成年人温酒,不是很能理解小男孩的纯情,疑惑道:“你脸红什么?”

    季隐微瞪了他一眼,再不肯听他胡说八道,急急忙忙走了。

    走到屋子里,他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干净。

    谢惊年没多注意他的脸,示意他把茶壶放在桌上,抬头看着他。

    一别七年,季隐微不像温酒有经验,先前有别人在还好,此刻独处,就有种难言的生疏。谢惊年一看过来,他就像被他的目光钉在了原地,一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只好垂下长长的睫毛,低眼看地,掩饰自己的紧张。

    过了片刻,又听谢惊年道:“把手给我。”

    “哦。”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感到手腕被谢惊年抓住,一缕温凉的灵力探了进来。他一刹那有些本能的紧绷。这几年他不只是待在与世隔绝的秀行岭傻练,也下山历练过几次,深刻明白被人抓住手腕把灵力输进自己的身体是多么危险的事,但须臾,他又逼着自己放松,这是师尊,师尊怎么会害他。

    而在他对面,谢惊年的确是贼心不死地,想过干点儿坏事。可这个念头方才冒出来,就遭到了绞杀。

    他不免有些郁闷,这一丝轻微的情绪波动被季隐微捕捉到,解读成了不满。少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谢惊年察觉到,看了他一眼:“你抖什么?”

    季隐微刷地红了半张脸:“我没……”

    谢惊年放开他:“拿起你的刀。”他又看到他的脸,这可不是先前,此刻那原本清透滑嫩的脸上,一大半都是晕开的胭脂色。谢惊年是不注意,又不是瞎了,哪能看不见?

    他又问:“脸红什么?身体有恙?中毒了?”

    季隐微忙道:“弟子很好,师尊不用担心。”脸红只是因为……

    越是紧张,思绪便越会跑偏。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温酒的话。

    他对于这方面并无任何了解,但历练之时总也见过相关画面。别人他没印象,谢惊年本人可是就在他面前,省事得很。

    等等,他在想什么?

    季隐微忽然惊醒,他怎么会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竟然试图窥探师尊的私事?

    谢惊年没错过他眼底划过的羞愧,结合方才的对话,自认为明白了。

    想必,季隐微是一心急着提高修为,把手里的刀落下了。

    对于这种行为,他没有意见。季隐微的修行速度,确实已经很快了,如今已是筑基中期。放哪里都是令人艳羡的天才,尽管比他还有所不如,但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且他基础扎实,气息圆融,可见没有一味求快,这种心性,这种资质,也就是谢惊年了,搁其他那个做师尊的,不得带出去好好地吹一波。

    于是他也没多嘴,率先起身:“来。”

    季隐微闷头跟在他身后,既因为自己“肮脏”的思想感到窘迫羞耻,又无法自制的,对温酒的只言片语有种难言的,陌生的探索欲。这种朦胧的向往不针对任何人,但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因为他是在他的师尊,他的长辈的眼皮底下想这些。

    他这是怎么了?

    因为心绪不宁,接下来的练刀自然是大失水准。收刀入鞘后,他几乎不敢抬头看谢惊年的眼睛,局促不安地等着挨批。

    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谢惊年出关后会考校他,这几年也从未懈怠过,一心想着,不让谢惊年失望,甚至是,能夸一夸他。

    可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偏要在紧要关头想东想西。

    季隐微又是沮丧,又是懊恼,却没等来预料中的斥责。

    谢惊年道:“还不错。”

    啊?

    他霍地抬起头:“师尊?”

    谢惊年对上了他的眼睛。

    十四岁的少年的眼眸,明润又清澈,眼黑比眼白要大,天然显得纯真,藏不住情绪。

    谢惊年心想,怎么看起来有点傻。

    和他记忆中的,季隐微似乎不太一样。

    “还不错。”他没去想自己为何要重复一遍,继续说,“只是心性还有待打磨,为师欲往千月湖走一趟,你可要随我去?”

    好了,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当然,虽然看起来是心平气和的询问,其实季隐微并没有说不的权力。

    奈何季隐微不会读心术,不知道他师尊在打什么坏主意,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师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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