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年把季隐微放在椅子上的大氅收起来,开门见山:“迟师兄可知我们为何会陷入那等境地?”
迟回目光一闪,道:“我有些头绪,但眼下还不能说。”
谢惊年就“哦”一声。
迟回等了一会,没等来下文,迷茫道:“然后呢?”
谢惊年:“什么然后?”
迟回:“你不追问我?”
谢惊年奇道:“我问你就会说?”
迟回断然否定:“不可能。”
谢惊年:“哦。”
迟回:“……”闷得慌。
他顿时没了谈话的兴致:“谢若姑娘已经回北疆了,你还没告诉我,那时为何要跟着她走?”
谢惊年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些头绪,但眼下还不能说。”
迟回:“??”你娘的,报复心这么强?
他的目光太扰人,谢惊年还是道:“我只是看她身边的那位姑娘,身上气息有些奇怪。”
迟回震惊:“你闻过?”
谢惊年冷漠地看着他:“是阴灵的气息。不过还很淡,不会有什么妨碍。”
迟回:“那你就不管了?”
“管不了。”谢惊年冷静道,“我修为不够,盲目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他看看迟回:“你的修为也不够。”
迟回哑口无言,少顷,试图找回面子:“那也不是很大的事儿。”
谢惊年:“嗯。”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迟回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谢师弟,你觉得顾家主是个怎样的人?”
谢惊年客观答:“大约是个好人吧。”
“我也觉得是个好人。”迟回笑了一声,“不过怎么就教出了顾望这么个呆子呢?”
谢惊年略一沉吟:“你的意思是,那处宅子,是顾家主动的手脚?”
迟回一愣:“我没有这么说。不是,你不是说人家是个好人吗?怎么还怀疑起别人了?”
谢惊年沉默不语,在想,他要不要把此事告知与栖衡君。
可是阴灵一事,虽然素来不受修士待见,可要说有多在意,那也是没有的。顶多就是路过看见,顺手除掉。端看栖衡君说的,从前禁地还有利用阴灵做的刑罚便知。紫微府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
而且,他拿不出证据,说出来也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不能说。
那就继续修行吧,不急在一时。
送走了迟回,谢惊年打开百宝囊,取出顾望硬要给他的那两颗白果,依然光华内敛,灵气逼人。
他垂下眼帘,把季隐微叫了进来。
季隐微的伤已经好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温酒酷爱给他穿白色衣服,尤其是带毛领的,远远走来,又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雪人。
“师尊。”
……就是说话还有点漏风。
季隐微也察觉到,脸红了一红,剩下的半截话都憋了回去。
他不脸红还好,他一脸红,谢惊年就被提醒了似的:“你叫我什么?”
季隐微憋了一下:“师尊。”
谢惊年嘲笑道:“说话还漏风,贵庚啊?”
季隐微气鼓鼓地看着他。
谢惊年收了笑:“为师问你,你方才练刀之时,刀意是如何得来的?”
季隐微尽量咬字清晰:“刀意是什么呀?”
谢惊年正待解释,却见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见到师尊很开心。”
谢惊年一顿,心道你不是盼着我死么?漂亮话倒是张口就来。
可他看看季隐微眼里流露出的,明亮的光,又觉得,他没准说的是真的。
他不再多问,平铺直叙道:“为师要闭个长关,这几年你有事可以问你迟师伯,筑基了才可出去历练,明白么?”
他是重修,本就无瓶颈之说,只要灵力积累到位即可顺理成章地突破。季隐微进步这么快,他若还是成天东走西顾,只怕终有会被超过的那一天。
且,就算不为了季隐微,阴灵一事,也需要他早日把实力提上来。
为长久计,是该闭个关了。
季隐微敏感地抓住关键词:“几年?”
谢惊年不明白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嗯。”
季隐微无措地看着他:“那,那师尊不和我,还有温酒哥哥过年吗?”
新鲜,修士还讲究什么年节。谢惊年摆摆手:“不过。若没别的事,便下去吧。”
季隐微依依不舍地望着他:“那师尊能早点出关吗?”
谢惊年:“大约不能。”他早点出关做什么,看着季隐微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就是打不死给自己添堵吗?
季隐微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谢惊年无动于衷:“去罢。”
于是季隐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谢惊年专心闭关,但偶尔,也会想想季隐微。
主要是回忆他从前曾去过什么危险的秘境。他不确定他是否看见季隐微被攻击,就必然会像上次那般,鬼使神差地舍身救他,因此着重回忆了一下,比较特殊的。
譬如,带毒的。
譬如,内里曲折,小路众多,迷障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走散的。
当然,他更想弄清楚的是,他为什么会救季隐微。
只是他心里隐隐约约有预感,这并不是他一时半会就能弄清楚的。
他这一闭关,就是七年。
他从七岁开始修行,头一次修至金丹期,花了九年,震惊了小半个灵界。而这一次重头来过,只花了八年,便把修为提升至金丹期大圆满。
这一进度放出去,只怕又要引发小半个灵界的震动。
结丹那日,天雷在他闭关的密室上方劈了整整一天。饶是他事先设了层层禁制,密室还是被劈得七零八落。他感受到了季隐微焦灼的气息,听到了季隐微叫他师尊,却没立刻出关,而是又蛰伏下来,把禁制补全,继续与世隔绝地潜心修炼。
也因为这一幕,谢惊年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出关后,会首先看到季隐微。
却不料,第一个看见的,竟然是栖衡君。
栖衡君坐在前厅中,他那一张脸实在不亲切,又是高阶修士,温酒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给他倒茶,见他出来,先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紧跟着又想起什么,神色一变,开始冲谢惊年挤眉弄眼。
谢惊年对上他的目光,眉头微微一皱,没看懂,便转过眼睛不看了。
他在栖衡君对面坐下。
栖衡君不比西风住,脑子里就没有委婉那根筋,直言道:“惊年可有成亲的打算?”
谢惊年一愣。
栖衡君以为他没听懂,换了个灵界更常用的说法:“我看你已经及冠,可想过娶一位道侣?”
谢惊年沉默了一下。
栖衡君,顶着一张不怒自威的,严肃的脸,来跟一个他亲自断言过适合修无情道的小辈,说亲。
但谢惊年还是很冷静的,他问:“栖衡君缘何有这般想法?”
栖衡君认真道:“谢家就你一个人,你若选择继续做谢家人,便必然要承担起光复谢家的责任,有个人助你,会好一些。”
“当然,”他话锋一转,“倘若你选择入执法堂,那成亲一事就大可不必。”
谢惊年低头喝一口茶,面不改色道:“不知栖衡君中意的是哪位姑娘?”
栖衡君:“我中意与否不重要。我已经不是谢家人,不能过多插手。但你若要我说,我以为,北疆谢氏的谢若,性情坚韧,可挑大任。”
谢惊年沉吟着,不说话。
温酒的表情已经转为绝望,恨不能一步冲到他家公子面前把人摇醒。那可是谢若!又不是什么温柔贤淑的名门闺秀,怎么还考虑起来了呢!
他焦灼得不行,余光忽见门外有人朝这边走来,顿时如蒙大赦,顾不上礼数,赶在谢惊年开口之前道:“季小公子来了!”
谢惊年微微挑眉,那边季隐微的脚步却已越来越快,不多时就来到了厅中,在谢惊年身边站定,把他望着,眼里放出喜悦的光,嘴角一抿,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脆声道:“师尊!”
而后才不好意思地转向栖衡君:“晚辈季隐微,见过栖衡君。”
“嗯。”栖衡君点点头,孩子在旁边,他不便多说,对谢惊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联姻之事,你可好好考虑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没了踪影。
季隐微一怔:“师尊要娶妻?”
谢惊年道:“还没定。”却没有否认。
下一刻他便看到,季隐微脸上的笑容迅速变得勉强了起来。
温酒叽叽喳喳地说:“就是呀,还没定,可千万别是谢家那位小姐。”
这话有些太不像话了,谢惊年皱眉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道:“温酒。”
温酒一激灵,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本来就是嘛,谢若小姐,既不温柔,又不讲理,天赋还没有小公子好。”他对谢若的意见大得很,“而且,公子您娶妻,难道不得问问小公子的意见吗?”
谢惊年莫名其妙:“我的事,为何要问他?”
季隐微被温酒推出来顶包,还有些无措,却被他这么直白地一否认,眼里瞬间划过了一丝明显的受伤。
只一瞬,脸上又露出乖巧的笑容,道:“师尊看中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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