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是怎么自己跟自己玩的?这道题颜药完全会做,甚至得心应手。
在方黎离开后,颜药就抱着一只小恐龙玩偶,慢吞吞地下了床,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把天花板上所有星座形状的吊灯都打开了,又把明亮的白炽灯关掉。
幽蓝色的光充斥了整个空间,空气中能看到无数漂浮着的小小的虚拟星球,颜药站在正中央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就缓缓走了回去,爬到床上。
他随手把小恐龙放在自己身边,让它跟自己一个姿势,坐好,然后端起面前古朴的木盒,把所有拼图都倒了出来。
这副拼图的主题是侏罗纪世纪,完整拼出来后会是群龙奔跑的画面,颜药以前数过,里面的龙有76只。
但他每次拼完都会拆掉,这样下次来拼,就显得没那么简单了。
幽暗静谧的房间里,面容安静的小孩低着头,专注地拿着拼图比比划划,又妥善地安了上去。
其实今天老师布置了作业,但没有爸爸陪着,颜药不想做。
他把拼图拼完,跪坐在床上欣赏了一会儿,又慢慢拆掉,装回盒子里。
将盒子放回原位后,颜药就走到角落的钢琴前面,坐了下来。
他指骨纤长,弹起琴来很好看,以前的钢琴老师也夸他有天赋,一首曲子只教一遍就能完整地弹出来。
但无论老师怎么劝他去参加比赛,颜药都没有点头。
最初的时候,小孩想学弹钢琴,不过是因为他妈妈是钢琴家。那时候六岁的颜药觉得只要自己是音乐神童,他妈就会回心转意,不再到处巡演,不再只能在电视上见面,而是回家来陪他。
可最终他学会了,父母也离婚了。在颜药的记忆里,他爹和他娘就没有过恩爱的时候,合理怀疑他不是他妈亲生的,后来才知道父母是商业联姻相敬如冰,而颜药甚至没在他妈肚子里住过。
他是试管婴儿,因为颜青城希望有个儿子,所以他出生了。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和人工受孕培育出来的到底不一样,所以他妈每次见到他都是微笑、给钱、自己去玩一条龙,只有颜青城把儿子当宝。
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后,颜药就不愿意跟着老师学钢琴了,颜青城给他买的钢琴也落了灰。
后来颜老父亲彻底成了日理万机的颜总,颜药才把钢琴弄了出来,认认真真地擦掉灰尘,每天晚上睡觉前给自己弹摇篮曲。
他弹琴的时候很懒散,整个人软绵绵地坐着,就用一只手,不看琴键不看琴谱,黝黑的桃花眼朦朦胧胧,像是在发呆。
约莫是方黎做的药水真的有安神的功效,颜药弹到一半就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犯困,只好停下来迷迷糊糊爬回床上,伸手拽着自己的小被子,躺在恐龙玩偶的怀里睡着了。
钟长生来看他的时候,时间才不过是晚上九点。
小孩依赖地蜷缩在巨大的恐龙玩偶怀里,另一只小恐龙则贴在他背后,毫无防备的小脸挨着看起来有些凶悍的獠牙,露着白花花的小肚皮,却睡得安安稳稳的。
老人眼中不由显出几分慈爱,走近床边,弯下腰动作小心地抬起颜药搭着被子的手,将软绵绵的被子拉高,一直盖到了颜药的下巴。
他伸手试图悄悄把那只体积过大的玩偶挪到一边,然而小孩紧紧黏在玩偶的怀里,一动就不满地蹙眉,喉咙里发出毫无威慑力的哼哼,听起来嫩乎乎的,让人心软。
钟长生无奈,这才作罢。
他转身在床边坐下,拉开床头柜取出温度计去外间实验台消了毒,又回来动作很轻地捏开颜药的嘴,把电子体温计放到舌根下,伸手探了探小孩的额头。
以往颜药都会做噩梦出汗,好几次还踢被子感冒了,钟长生便格外注意这一点。
确认没在额头上摸到汗,大概过了一分钟,钟长生就把体温计取出,看了下温度,又放心地把东西收回床头柜。
他转身倒了杯热水,盖好盖子,放到床头柜上,又只留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离开了房间。
这一套动作做了快一年了,钟长生年迈,论理让助手来更合适,老人却似乎心有忧虑,总是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来确认才能安心。
一夜无梦。
第二天,颜药背着书包老老实实去上学。
陈穆昨天晚上就住在研究院,所以今天早上是他送颜药去学校的。
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早读的班干部。
进教室前,校长突然叫住了颜药,把一本数学参考书递给他,温和地说:
“这本教辅不错,我给你画了重点,以后上课前就拿它预习,今天课后傅老师会帮你额外辅导数学,要是累了,就跟他说,早点回去。”
颜药闻言,抬头去看校长,对上陈穆“和蔼可亲”的眼神,又收了回来,乖乖接过书,礼貌地说:
“谢谢叔叔。”
陈穆是出了名的冷面校长,虽然年纪轻,但做事雷厉风行的,谁想到对着颜药这么温和。
教室里偷偷摸摸往这边瞄的学生都面露疑惑,开始怀疑颜药是校长家的崽。
这么猜测着,谁想到陈穆又拿了张饭堂的红卡给颜药,说:“这是学校餐厅的饭卡,你不适合吃学校的饭菜,不过里面卖的一些小吃还是可以试试的,正餐最好等助手把药膳送过来。”
陈穆说完,就抬手把饭卡塞进颜药的外套口袋。
小孩低头看了一眼,问:“昨天我看到别人的饭卡是黑的,为什么我是红的?”
“因为有两种颜色让人选,都是一样的功能,反正充了钱就能刷,你随意吃,不够告诉我。”陈穆若无其事地拿出另一张红卡,说,“你看,我的也是红的。”
教室里的学生闻言一言难尽地偷瞄校长,红卡是特么的校长才能用的,虽然没什么特权,但里面钱多啊,少说好几万额度,正常学生谁用这个,也就校长您打算在这住个十年八年的才充这么多。
姚曼曼深吸了口气,摸了摸心口。
哼,不过如此。数据而已。有什么好酸的,没有不也活着……呜呜呜颜药是你儿子吧这么惯着?更离谱的是我也觉得宠他是应该的。
太致命了。
丝毫不知道身后藏了一排柠檬精和某些想当他妈的老母亲,颜药认真地点头,收好卡,说:“我不会弄丢的。”
陈穆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说:“丢了也不要紧,学校饭卡多的是,补办就行。”
“嗯。”颜药点头,又和陈穆告别。
他站在教室门口,坚持看着校长走远,才进了教室。
此时柠檬精们已经坐得端端正正,开始背书了。
颜药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了看里头空荡荡的课桌,这是戚越的位置。
他先是拿出一本语文课本,翻开后立起来,竖着放到桌面上,然后,又从书包暗格里掏了一本跟砖头一样厚的《哈利波特》,放到竖着的语文课本后面。
俨然是不务正业学渣偷看课外书现场。
关键是他还没一点心理压力,就光明正大地低头,拿着笔画自己喜欢的句子。
学习委员姚曼曼原本以为转学生一定是个学霸,结果现实给了她一棍子。
颜药这么淡定的样子,明显不是第一次做了。
姚曼曼有心管一管,又怕伤到颜药的心,只能憋着。
班长看了她好几次,忍不住说:“你要看不下去就去劝呗。”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指责颜药啊,他还是个孩子。”姚曼曼一脸的不可置信。
“……”吴峥只好换个语气,说,“孩子也有犯错的时候。”
“可是他看起来好可怜,脸上只有一点点肉,还是Babyface,校长都担心他吃不饱,说话也慢慢的,很容易被吓到的样子,你看他都不敢和别人说话呜呜呜……”姚曼曼一只手背抵着唇,看向颜药的目光充满“母爱”。
吴峥:“……”
是他输了,第一次见识到老母亲吹崽现场。原来年龄根本不是问题,有些可爱的男孩子,就是去哪都是崽。
颜药长得如此漂亮,班里的女生看见他居然不是情窦初开而是“崽啊你怎么这么瘦”“呜呜呜妈妈爱你”,多么和谐又友爱,班长表示这场面震撼他全家。
一直到早自习上课铃响,戚越背着书包走进了教室,姚曼曼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严格来说,她是班里第一个变身“妈妈粉”的女生,然而女生之间没有探听不到的八卦,整个班沦陷是迟早的事。
颜药沐浴在“爱的眼神”里,乖乖看了半小时的书后,他爹终于来了。
戚越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今天看着神色有些沉郁,狭长的凤眼一扫,四周偷看的目光就刷刷刷消失了。
但这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好,原因是昨晚上他醒过来后,在身上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戚越开始怀疑另一个人格是不是背着他偷偷交了女朋友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人生突然面临着喜当爹的危机,甚至自己日后可能要当隔壁老王,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
因此,在看到颜药的时候,戚越只是伸手把小孩拎了起来,放到里边的座位,又把颜药的东西也搬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外面。
“……”突然被拎的颜药神色迷茫,正想开口问点什么,眼前就压过来一个宽阔的胸膛,直接将他整个人堵在里头。
下一秒,戚越的脸陡然在他瞳孔中放大,俊脸一路逼近直到高挺的鼻尖几乎抵上他的脖子,才按着他嗅了一下,直起身。
“……”颜药木木地抬头打量了一下对方,他爹这是中邪了?
偷窥的全班同学:“???校草你在桌咚谁?”
虽然颜药长得漂亮,但也不能男女不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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