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没有想到荆无畏会这般突如其来的出现。
若非眼前这人将越家军交到沈曜手中, 单凭沈家, 如何夺的下这半壁江山。
当年谁人不知大哥的左右将荆无畏与魏行云, 多少年的出生入死, 多少年的患难与共, 到头来捅向背后这一刀的竟是昔日最信任的同袍。
长陵不由自主揪紧双拳,血渐渐渗出指缝。
不是内力遭到禁锢,一刹之际的杀气是藏不住的。
她反应及时,一对上荆无畏的目光就垂下了头, 掩去满瞳子的怒意。
这一番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手足无措了。
符宴归对荆无畏淡笑道“南姑娘此前受了点伤, 暂时还记不得过去的事, 不过将军不必过虑, 大夫说没有大碍, 兴许过一阵子就能想起来了。”
荆无畏的视线没有挪开, 他伸出双手“絮儿,你可还记得为父”
长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中波动涌过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真正的南絮在五年前与母亲来过金陵,但被荆无畏拒之门外, 连面都不曾见过可是现在荆无畏却问记不记得自己,这究竟是试探,还是在更早时南絮见过这个爹
长陵抬起头,迟疑开口道“你真是我爹”
荆无畏听她这么问,仿佛迂了口气, 露出一个看不懂笑容“我当然是你爹,絮儿,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能回到为父的身边。”
长陵困惑的蹙起眉。
南絮早年就因毒噬肤,他认不出来倒也罢了,但看女儿失忆竟还松了一口气,也未免太过反常了吧
摸不清虚实,长陵索性将眼神往边上那人投去,符宴归见她一脸陌生,解释道“荆将军此前一直在镇守西关,知你到了我府上,这才马不停蹄的赶来见你也是刚刚回到的金陵城。”
“絮儿”荆无畏小心翼翼看向长陵,“你,可愿随爹回去”
长陵没料到这老家伙连个过渡都不给就直接要把女儿给带走,微微一愣,“现在”
“将军,南姑娘毕竟也是刚到金陵不久,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些适应的时间”符宴归温煦道“今夜夜深,将军不妨先回去让人稍作准备,过两日,在下会亲自送她去将军府。”
长陵又古怪瞥了符宴归一眼。
荆无畏见状,也不再勉强“那,既是如此”
“现在就走吧。”
符宴归怔住,荆无畏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长陵“你你说真的”
“我在这儿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长陵理所当然道“反正都要回去,早两天晚两天有什么分别”
符宴归的脸色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浓黑的眸光中透着一股迷离,长陵扭过头看他,“还是说符大人不希望我今晚就走”
“怎么会。荆将军与南姑娘父女团聚,我替你们高兴还来不及。”
符宴归到底没有挽留的立场,车轿侯在外头,长陵象征性的与他寒暄了两句,果真连包袱都没有收拾,就两手空空的跟着“爹”离开了相府。
她倒不是连一两日都等不及就要杀到荆家去,只不过就这姓符的举止来看,实是处处透着古怪。他一声招呼也没打就把荆无畏给领到跟前,显然是认定了她会因事发突然而拒绝把她带回金陵的是他,拖着不让回去的也是他,如果说那时灭五毒门的罪魁祸首还是此人,他所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长陵揣度不出,单凭直觉来说,这丞相府有太多的未解之谜,既然觉出不对,不如先溜之大吉,没准离远一些,反而更容易看出端倪。
“关于你过去的事”马车内,沉默到半路的荆无畏忽然开口问道“符相可有和你提过什么”
“过去”长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往真南絮身上靠拢一点,“他说我和我娘都是五毒门的,从前你不认我们,后来你听闻我娘死了,就托符大人来接我回来”
“为父从前并不是不愿认你们,”荆无畏道“只是当年你娘施毒毒害了鹿裕侯的公子,铸成了大错,陛下命人严查此案,我才不得不”
“撇清关系”
荆无畏一时被噎住,长陵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听符二少爷说过,五毒门在江湖中恶名昭彰,树敌不少,你把我接回来,就不怕惹上麻烦”
“他们只道你是我走失多年的女儿,谁又会知晓你从何处来”荆无畏轻轻拍了长陵的肩膀,“絮儿,过去我对你和你娘亏欠良多,你且放心,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为父定会护你周全。”
这一脸的“慈父”姿态,着实令人反胃,她冷冷勾起嘴角“可是符大人知道啊,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是遇上什么五毒门的旧仇人”
“五毒门之事你不必担心,为父自有计较,至于符相”荆无畏呵呵笑了两声,“他与我们荆家本有婚约在身,你也是他亲自带回来的,他还能掘自家墙角不成”
原来这就是他不遣自己的亲信,而要委托符宴归去五毒门的理由。
看来,蹊跷的不仅是符宴归,就连荆无畏的动机也是莫名其妙。
想不通这南絮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这两人如此煞费苦心
深夜的将军府也没什么可参观的,荆无畏差人将内宅北厢的房间拾掇了一番,便让长陵早些入卧歇息,有什么补缺的待天亮了再派人过来仔细打点。
话说完,前脚跟都没沾到檐下就离去,浑然不似一个盼儿归来久别重逢的父亲模样。
长陵同他坐了一路的马车,憋了一肚子的恶心,荆无畏人一走,她就掩上门,一拳打在墙上墙柱裂了一个小缝。
果然内力遭封,撑船的度量都缩成了斗筲之器,长陵叹了口气,开始打量起这间居室。
比起丞相府,屋内的陈设布置显得无趣了许多,桌上摆的墙上挂的倒是一样不缺,就是一板一眼处处透着阴沉。她越过隔间,听窗外的乌鸦嗷嗷乱啼,想到接下来一段时日可能都要住在荆无畏的府上和他“父女相称”,心里徒然开起了一股无名火。
窗户被推开,长陵捻起两粒盆栽里的小石子,正要瞄向对面屋檐上的乌鸦,却见那只制造噪音的始作俑者咬着一根枝丫扑翅飞来,落在窗台之上。
长陵怔了一怔。
根枝丫上挂着几朵黛粉的花蕊儿,也不知这只寒鸦从哪儿叼来的树枝,献宝似的丢在长陵跟前,抖了两下毛,又扑腾扑腾的飞向无穷远的黑夜中。
她拾起花枝,看那小巧玲珑的樱花一簇一簇的挤上枝头,没由来地,想起贺侯府外招摇过市的樱花树,紧绷的眉心不自觉被抚平。
既来之,则安之。
这复仇的山峰是险峻了些,如她这种本该魂归黄土的人能这样顺当的住进仇人家中,已是老天爷递上蔓藤了,接下来,就是怎么爬上去的事了。
想通这点,淤气仿佛也顺畅了稍许,折腾了一夜,长陵合上窗,倒头就往床上躺去,闭眼没多久就入了梦。
天际边挂着一绺黑云,好像一抹洇不开的墨汁。
将军府深入虎穴的那位安然入睡,贺侯府的小侯爷却因为一封拜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第二日到了晌午顶着两眼乌青黑的眼圈出现,吓的贺松差些没把医官给喊来。
“我没发病,只是失眠了”叶麒一个呵欠打出了眼泪,“睡过回笼觉了,可能还是不够”
“昨儿个还挺精神的,怎么这会儿看去就快嗝屁了”贺松怎么瞅怎么不安,“我劝你最好还是叫个大夫来瞧瞧,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以为是我干的,我上哪儿说理去”
“您拉倒吧,皇上怀疑谁都怀疑不到你头上”叶麒等壶里的茶泡浓了,倒入杯中捧着吹了两口,“不过大哥,这段时日,荆老将军家中寻回女儿的事,你知道么”
“荆将军”贺松在大厅边晃悠边摇头,“没了解过,我倒听说符宴归带了个女子回府,昨日符二少带那女的在开云楼露过面,这事都在清城院闹开了。”
叶麒一怔,“闹开是什么意思”
“具体的不清楚,说是和方家小姐起了口角”贺松好像想到了什么,“喔,听说人长得特漂亮,能把方家小姐比下去的那种我也颇是好奇,你说方烛伊在金陵也是响当当美人了,比她还美那得好看成什么样”
说到这,七叔大步流星的步入厅中,止步在跟前道“侯爷,查出来了,荆无畏昨夜回的金陵,连家都未归就直接奔往丞相府,没过多久就带走了一位姑娘。”
叶麒放下茶杯,站起了身问“荆南絮”
“对。”七叔道“金陵城已经开始传出风声,说荆将军找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女儿,今日一早荆无畏就进宫面了圣,皇上听闻此事,已令他暂留金陵与女儿共聚天伦,现在城中众说纷纭,有人说这女儿是多年前在战场上走失的,也有传言是荆将军在外边和其他的女子所生,但不论如何,皇上没让他即刻回西关,便说明”
“我明白了”贺松一抚掌,“董太尉病重,皇上已有意重择太尉人选,这档口将荆无畏给留了下来,其中必有深意啊。”
七叔点了点头,看向叶麒“侯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贺松也顺着七叔的眼神探了过去,只见叶麒若有所思的踱到了门前,沉默了好半晌,突然道“七叔,你再派人去查探一下,仔细瞧瞧那荆南絮究竟长得有多美。”
七叔“”
“”贺松“这、这是重点么”
叶麒回过身来,“大哥,你路子够野,看看有没有法子找人混进将军府去,如果能画一张荆南絮的肖像就再好不过了。”
“不是,我怎么听着有些糊涂”贺松一脸费解,“你从前不是很鄙夷那种利用女人整手段的男人么这次怎么了出了趟门就脱胎换骨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告诉我你连面都没见,单听人姑娘脸蛋好看就感兴趣了”
叶麒一脸“我懒得与你解释”,独自倚在门边想了一会儿心事,又飘飘忽忽补眠去了。
贺松看他这般失魂落魄,倒是越想越奇,尚没来得及一展他的“野路子”,没过几日,荆府派人送来了一张请邀函说是荆大将军重拾爱女,心情大好,特在府邸开办宴席,邀金陵权贵前来饮酒,顺道把女儿也介绍给大家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同框。后天肥章。祝周末愉快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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