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个钓鱼, 钓的是什么鱼”陈国公吸了一口气,捋着胡子问。
鲁国公皱眉沉思,然后缓缓摇头, 表示自己也猜不透。
“不知道, 水太深了, 看不清。”
说完老哥俩对视一眼,了然一笑, 举起茶杯碰了一下。
还是喝茶吧, 咱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哎老十,那是你吧”九皇子怼了下十皇子。
“我还以为只有我喜欢钓鱼呢, 没想到你俩也有这么高雅的爱好。”
十皇子看他“你那是钓鱼吗你那是喂鱼。”
钓鱼用个直钩,上面挂的饵大得像个球,这几天御花园的鱼都让他喂胖了一圈。
“哎,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感受。”九皇子摆手。
“再说了我又不吃,把它们钓上来也没用, 尽兴了就够了。”
“不过, ”九皇子神色认真了些许,“十一钓的可都是大鱼,我不能比啊。”
十皇子笑着问“你就没钓到过大的”
九皇子觉得好笑“宫里哪有什么大鱼,还是宫外的江河湖海适合养鱼啊。”
十皇子摇摇头“那可不一定,这宫里的鱼虽然看着不大,可到底是养给父皇看的,金贵着呢,一条能抵得上外面的上百条啊。”
九皇子正了神色看着十皇子,十皇子却淡定如常, 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十三皇子捂着脑袋插嘴“什么大鱼小鱼的,你俩开府之后连鱼都吃不上了,还要打宫里池塘的主意”
“啧。”十皇子非常嫌弃。
“你快闭嘴吧。”
九皇子也无语地别过眼去。
很难想想,有父皇这样的亲爹,宋国公这样的舅舅,生出来的十三居然是个真傻白甜。
估计全场除了十三皇子之外,其他人都听出来了那燕武帝的弦外之音。
钓鱼是假,钓幕后主使才是真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钓的到底是谁呢
二皇子难得发动他聪明的脑袋瓜,疑惑道“还有什么可查的这事儿不就是大哥干的吗。”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忘了踩大皇子一脚,你俩真是积年的宿怨啊。
都给二皇子整出条件反射了。
谢昭对二皇子很无语,连五官都皱起来了。
他赶紧不动声色地,膝行着往后挪了挪,不然他正好跪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中间门,真怕被喷一脸口水。
大皇子经历了一波狠狠的剧透,彻底断送他的太子梦不说,还被皇帝亲口说罪无可赦,还不知道今日过后,迎接他的会是什么,整个人情绪低到谷底,哪里还有心思跟二皇子打机锋。
何况他俩都是败军之将,注定翻不了身那种,再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大皇子干脆也不装了,语气冰冷地说“你一个逼宫谋反还失败的罪臣,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
罪臣两个字刺激到了二皇子的神经,轻而易举就勾起了他的怒火,用食指指着大皇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跟他吵起来。
皇帝本来斜靠在把手上,此时非常不耐烦地摘下扳指,一扬手就扔过来了,看起来用的力气不小。
我去
有危险
就算是安静看热闹的时候,谢昭也不忘记默默观察着四周。
因此第一时间门就注意到了皇帝的动作,然后毫不犹豫地,双手扳住二皇子两只胳膊往自己前面一挪。
嘿,正好挡住。
“咚”
二皇子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硬物砸中了右边额头,当场两眼一黑,被砸蒙了。
缓过最开始迷蒙的两秒,二皇子疼得下意识龇牙,然后低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砸的他。
嗯,好眼熟的扳指啊,好像是戴在父皇手上那只。
二皇子凶狠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澈。
谢昭也低头看了眼,心道幸亏不是玉的,不然这也太浪费了。
二皇子猛地挣脱谢昭的手,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他。
“你什么意思活腻了是不是”
谢昭诧异又无辜“这,这本来就是砸你的。”
只不过皇帝本来瞄准的是二皇子左边的额头,而谢昭正好在他左边。
这要是稍微偏一点,很容易招呼到他身上啊。
谢昭才不冒这个险。
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已经够惨的了,他可不想再受其他外伤,再说他也冤枉不是,所以才及时伸出援手,帮皇帝调正了一下靶心。
说完,谢昭维持着无辜的表情,用眼神向皇帝求证,皇帝看见了,闭上眼用鼻音回了个嗯。
谢昭两手一摊“你看我没说错吧。”
二皇子撤回了一句脏话。
有皇帝替谢昭背书,他自然不能再找谢昭的麻烦,憋着气没地方撒。
不仅如此,还要被皇帝嫌弃。
“你们两滚边儿上去,别在朕面前碍眼。”
二皇子灰溜溜道“是。”
然后起身走到一边儿跪下。
谢昭也跟着起身。
说实话,他早就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这个位置几乎是在整个大殿的正中,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见他,连个掩饰都不需要做。
谢昭感觉自己已经被当成猴子看了有一会儿了。
冷漠。
然而皇帝却道“没说你。”
谢昭茫然“啊”
那说的是谁
大皇子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二皇子身边,撩起下摆跪下。
他掸了掸下摆上不存在的灰然后跪直了,期间门都没有看二皇子一眼,仿佛不屑与之为伍。
那二皇子就不乐意了。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番眉眼官司,就是没人出声。
显然刚才就是因为他俩说话,吵到了皇帝,才被赶到这儿,再多说两句,还不知道要被赶到哪呢。
他俩走了,只剩下谢昭一个人跪在殿中央。
好啊,这下子更显眼了。
谢昭左右环顾一圈,略显不安,他反手指着自己问皇帝“父皇,那我我呢”
我去哪儿啊
皇帝没搭理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睁。
谢昭悻悻地放下手,保持安静。
屏风上的电视剧终于结束了播放,进入u主解说阶段。
沐沐语调欢快。
这次去荆州赈灾,小明完全是去救场的,但他完成得实在漂亮,直到今天荆州还有碑文记录着燕武帝来此赈灾的事迹。
一开始写的是十一皇子来着,后来小明登基,当地百姓就重新制了一块碑,改成了天成皇帝,就立在第一块碑旁边。
有书写十一皇子的碑文在先,足以表明立碑完全是出自民意,而非是官府为了媚上搞出来的官样文章。
这也不怪百姓念着他,你们看前面来的那个巡抚,心里只想着快点把差事办完,好回京邀功。
所以他为了追求速度,直接让大军以武力镇压,把走投无路的灾民和闻香会教徒都当成了反贼对待,百姓因此心凉,当然不会配合他了,所以平乱不成,赈灾也没效果。
等轮到小明,他从来没想什么政绩,一心只是为了赈济灾民,让荆州早日恢复正常而已。
前面说到那个巡抚时,沐沐的语气十分鄙夷不喜,等轮到小明,却是严肃认真,还带着一丝崇敬,这先后的对比实在鲜明,让几个有其他想法的皇子在心里轻哼。
“虚伪。”
什么不想着政绩,他比那巡抚还需要政绩呢,敢说这些不是做给父皇看的,想让父皇封他做太子吗
为了百姓这话说说就得了,你还真信啊。
可惜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了,想也知道,后世人这么夸十一,父皇指不定正在心里欣慰着呢,他们这会儿跳出去质疑,绝对会被父皇骂。
为了让灾民减轻对朝廷的敌意,也为了让那些追随闻香会的青壮早日回家,不要和朝廷刀兵相见,小明不仅是到了荆州第一时间门开仓放粮,还联合官府演了一出戏,把青壮骗了回来,他可太努力了。
骗
演了出戏
听到这些字眼,升平楼众人思考了一下,很快想起之前违和的地方,略有些明悟。
果然,接下来沐沐的话就和他们猜测的对上了。
画面又闪回到电视剧上,色调略有些陈旧泛黄,已经看了两次电视剧的众人明白,这是在回忆的意思。
而出现在镜头前的,赫然是燕武帝和一个穿着铠甲的小兵,那小兵的长相让人有些眼熟。
宣侯就诧异道“这,这不是那个胡四嘛”
没错,此人正是胡四,穿上铠甲的他高大英武,眼神锐利,跟燕武帝也颇为熟稔。
先是燕武帝对他耳语一番,胡四越听越诧异,等燕武帝说完,更是迟疑地问“殿下,您是说,让属下假扮灾民混入其中”
“不仅是假扮灾民,你要装得年纪大一点。”
胡四疑惑“这是为何”
燕武帝“自然是为了吓唬他们。”
胡四愈发不解“这”
燕武帝没有过多解释,胡四就这么一头雾水地换上了脏兮兮的短打,头发也乱得像枯草一样。
他年纪本来没有那么大,为了逼真就把脸也涂脏了,然后再压低嗓音,倒是真有点灾民的意思了。
就是个子太高,长得也壮实,跟灾民不太搭,可能会被灾民下意识排斥。
为了让他更顺利地融入,燕武帝还让人给他编造了一个凄惨的身世,越惨越好。
人总是会同情弱的,只要你够惨,他们会下意识忽略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伪装好的胡四赶鸭子上架般走到了陈家村外,正好撞见有几个凶恶的灾民,在欺负一个跛子,他瞬间门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然后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将人打跑,再把那个有点惨的跛子兄弟扶起来。
那兄弟看上去非常感激,轻易就放下了心防,问他“大哥我叫陈二,就是前面陈家村的人,你叫什么啊,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胡四立刻开始飙演技“我叫胡四,从隔壁县逃出来的”
然后画面快速闪进,略过大家已经熟知的部分,直接快进到最后,胡四正在院子里干活,因为他身材高大,看上去很有力气的样子,被安排了和其他人一起搬圆木。
上工之前,胡四背着所有人用囊袋猛灌了一大口,腮帮都鼓起来了,五官也皱到了一起,似乎在艰难忍受着什么。
再在搬木头的时候故意失手,做出被圆木砸中的假象,然后就摔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焦急的陈二闻声赶来,还求吴管事救他,看得出来是真心在为他着急,胡四有心想要安慰两句,可职责所在,他不能坏了殿下的计划。
索性有吴管事唱白脸,将人赶走了,然后做戏做全套,故意让人点着火把在院子里守了半宿,又找人假扮大夫,做出了胡四不治身亡的假象。
然后顺理成章提出,年纪大了干活还是不保险,你看胡四长得那么人高马大的,还不是说没就没,所以工地还是需要一些年轻的血液。
先是给出高待遇,让百姓对这份工作欲罢不能,然后又强势限制了年龄,百姓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们。
并且因为这个高待遇,他们会直接跟官府站到一个立场上,千方百计地把儿子侄子们从闻香会喊回来。
事情果然如他们设想的那般发展,很快工地田间门就都充斥着年轻人的身影,相反闻香会的人数锐减,他们再也不能靠煽动百姓来做文章了。
这些年闻香会一直是在暗地里发展,势力壮大得有限,又失去百姓的支持,顿时如无根之萍,只需轻轻拨动一下水面,他们就会陷入混乱。
然后官府对他们穷追猛打,处置方式也是简单粗暴,无论其在闻香会的职位大小,只要抓到一律枭首,任何人都别想心存侥幸。
官府此举,着实让闻香会上下绷紧了心弦,从一开始的稳坐钓鱼台变成了过街老鼠,彻底无法再阻挠朝廷赈灾。
百姓有吃有住,还在官府的督导下开始了秋种,荆州已经恢复了秩序。
他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闻香会领头人恨恨地用拳头砸了下手心,带人悄悄退离了荆州。
得到这个消息,燕武帝十分诧异。
他对闻香会的人下手如此狠辣,搜查得又严,为的就是逼他们狗急跳墙。
因为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会暴露很多东西,比如闻香会领头的人到底是谁他们的总部在哪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地里支持他们
之前那个巡抚只知道平乱不去赈灾,百姓一直饿着肚子,在朝廷换人之前,一直是闻香会在施粥,勉强稳住了局势。
可问题来了,朝廷每年都要征收春税秋税,赈灾时尚且捉襟见肘,闻香会一个民间门组织,怎么会有那么多粮食
这粮食是哪儿来的
如果说他们背后没有大人物支持,燕武帝是不信的。
所以他才会做出一副,仿佛要彻底灭绝闻香会的架势,大肆削弱闻香会的势力,不仅杀掉他们的教徒,还抢走他们藏在窝点的财物、以及窝点。
让闻香会的人觉得,再不反击就要被他彻底搞死了,被逼到绝境,自然会底牌尽出,不管是在荆州地界突然增大势力也好,还是京城中突然生出变故也好,都在燕武帝的预料之中。
可没想到,这领头的人还真能忍,损失了那么多的人手,愣是咽下了这口气,带着剩下的人逃了
燕武帝脸色沉沉,他并不觉得自己赢了。
他想逼对方失去理智,可对方却始终保持理智。
要么他还有后手,要么是在荆州损失的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或者根本就是二者兼而有之。
不过既然闻香会退了,那么在荆州,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赈灾。
燕武帝收起其他思绪,专心看顾荆州重建和秋种的事,并清理河道淤泥,加固堤坝,等一切都做完了,才启程回京。
在这期间门,不止一个人想弹劾他。
有些是跟着赈灾队伍来的御史,有些则是荆州及附近行省的监察御史,都对燕武帝的血腥做法表示不满,认为他暴虐成性,合该由皇帝管教一番。
不过碍于此时尚在荆州,十一皇子不仅人狠,手里还握着兵符,他们根本不敢造次,燕武帝也懒得管他们。
早在下达焚烧那些人头的命令之前,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遭,不过他没想到,回到京城之后,弹劾他的势头会这么猛,仿佛整个朝廷的人都在反对他。
这就有点奇怪了哈。
而且,都察院的人弹劾他也就算了,那是职责所在,你们六部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六部之中,也就刑部能跟这事儿扯上点关系,其他五部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赈灾的队伍已经回到京城五天,本该论功行赏,可因为这如雪花般的折子,愣是一直推迟了下去。
就连带去荆州的大军,此时都驻扎在城外二十里的军营中,因为他们的功劳也没算呢。
书房里,燕武帝举起虎符,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反复翻看,像是要把这兵符盯出个花来。
“都五天了,老头怎么还没把虎符收回去莫非”
他手指拨动了一下,虎符被弹到半空又落下,被他一把捞住,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
“莫非跟我想的一样”
“老头哼”
听到这不客气的称谓,皇帝脸绿了,随手又想抄起什么打儿子,结果发现刚才扔了一个扳指,这会儿十指空空,没什么可用的了。
皇帝看向地上躺着的那枚扳指,谢昭眼疾手快捡了起来,并且不打算还回去。
不然一会儿这玩意就得砸到他脑袋上。
他算是看透了,这皇帝微末出身,是真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人家别的皇帝想打人,都是让太监拖出去打,他倒好,每次都自己亲自动手,完全不顾这样会不会有损皇帝威严。
见鬼的是,所有勋贵都仿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他可不想给皇帝留下打他的机会。
所以干脆就把扳指昧下了。
没什么趁手的东西用,皇帝捻了捻手指,感觉不太爽。
既然打不到,就从气势上给他重压。
皇帝语气不善地问“朕有那么老吗”
谢昭睁大眼睛“不是我说的啊。”
这戏里的事儿,怎么还能跟他扯上关系呢
你得学会人剧分离啊
说得很对,但皇帝不听。
“可朕现在是在问你。”
皇帝非要问,哪能不回答呢。
谢昭也搞明白了,皇帝这就是在故意找茬啊,自然不可能讲理。
谢昭无奈,迟疑道“嗯父皇,民间门也不兴管五十岁的人叫小伙子吧。”
那老不老的你心里没数吗
明明顶着一张怂兮兮的脸,说的话却直戳皇帝心窝子。
众人惊叹,这十一皇子是练过铁头功吗这么勇
你就不会说一句陛下春秋鼎盛吗
向来和谢昭一样怂的七皇子突然就共感了,忍不住想擦擦额头上的汗。
弟啊,如果你一直是这么勇的话,那你做这皇帝我是服气的。
毕竟有道是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门见白头。
可事实上,皇帝才是最不希望自己变老的一群人。
他们享受了一辈子的王权在握,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时间门从不对任何人宽容,再威风的人也有老的那一天。
当他老了,威风不再,曾经臣服他的臣子们、儿子们纷纷开始争夺他的权利,而自己却病倒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争抢。
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所以啊,皇帝不希望自己变老,其他人也不能说皇帝老,尤其皇子更不能说,这都是基操了。
偏偏到谢昭这儿成了个例外。
估计古往今来敢这么说的皇子,也就谢昭一个了吧。
你是真不怕父皇怀疑你对皇位有企图啊
嗯好像不用怀疑,都已经被沐沐剧透光了,他确实对皇位有企图。
那你就不怕父皇怀疑你要谋逆吗
啊他本来就是杀了七个兄弟才登基的,确实有谋逆的嫌疑。
哦那没事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啊。
皇帝眯起眼。
他突然更想手里有个趁手的东西了。
“当然了,父皇您刚才追我的时候,可一点没看出来老的样子,这体魄比儿臣强多了。”
想起之前被皇帝提着刀追杀,谢昭还心有余悸。
他都已经拼了命地跑了,却怎么也甩不掉皇帝,一回头就是阴森森的刀刃,感觉要是再跑下去,他不是被吓死的就是被累死的。
谢昭脸上的后怕不似作伪,这让皇帝心里终于舒坦了一点,但也没完全消气。
“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朕让人打你的板子”
“不怕儿臣相信父皇一定是心胸开阔、宽宏大量的。”
不等皇帝开口,谢昭立刻又道“俗话说这人生嘛,不看长度看宽度,若论寿命,所有人最多都不过是区区百年。”
“可若是比一生的成就,您前半生是威震天下的将军,后半生是统御四海的皇帝,尸山血海都走过来了,人间门仙境也见过了,若论人生的波澜壮阔,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个人敢与父皇比肩啊。”
“儿臣的人生宽度就如那山涧,而父皇您好比汪洋大海啊,见识过了山高海阔,您又怎么会真的在乎这点小事呢。”
谢昭这一通拍马屁组合拳,把皇帝夸得非常舒服。
“咳嗯。”皇帝咳嗽了一声。
倒也不用这么夸。
什么人生的长度宽度的,这小子书没读几本,歪理还挺多。
谢昭眼尖地看到皇帝神色舒缓了,拍马屁暂停,开始总结升华。
“所以,儿臣相信父皇,就像父皇愿意相信儿臣一样”
皇帝“朕什么时候相信你了”
谢昭指着屏风道“那儿呢,大军都还在城外驻扎着,您居然还放心把兵符放在我手里整整五天,这哪是一般的信任可以做到的。”
经谢昭点明,其他人才注意到这个违和的点。
对啊
城外可是有几万大军呢虎符还在十一皇子手里,如果他有反意,这简直天赐良机。
只要对大军谎称有人逼宫,他再用虎符调兵冲进皇宫救驾,届时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军中所有人谋反的行为都已经落实,不想被杀,他们就只能跟着十一皇子一条道走到黑,这事儿也就成了。
至于说有人逼宫,他们会不会信当然会信了。
在原定的时间门点上,二皇子不就是因为逼宫失败被赐死的嘛,很难说他的兄弟中有没有人会不信邪地效仿。
大家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二皇子,对比一下发现,这十一皇子是真稳得住啊。
二皇子只是暂时掌管京畿卫而已,就按捺不住逼宫了,可十一皇子手握虎符五天,居然就在自己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是完全没有这回事一样。
高下立判。
怪不得这一场夺嫡里,二皇子是最先出局的那个,而十一皇子却笑到了最后。
对于谢昭的话,皇帝没反驳,反而半阖着眼睛,缓缓地捋起了胡子。
片刻后道“你说得倒也没错。”
以他的性子,几年后经历了老二逼宫这种事,还能放心地把兵权交到某个儿子手里,一定是十二分的信任。
越国公轻笑着道“臣斗胆猜测,陛下此举是藏着深意的。”
皇帝来了兴趣“哦那长明你说,朕有什么深意”
越国公道“彼时朝野内外都在痛斥十一殿下,甚至歪曲事实,往他身上泼脏水,十一殿下难免心生惶恐。”
“陛下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您和他是站在一起的,所以不用担心御史的弹劾,放心去做,臣猜得对吗”
其实越国公早有猜测。
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他这人有个小毛病,每次看上去很生气,说话阴阳怪气的时候其实都没生气,就算生气也就是一会儿。
所以戏里的那个皇帝一开口,越国公就知道,又是小事一桩。
后面那个燕武帝钓鱼时说的话,更是很明显的一语双关,想猜不到都难。
众勋贵你说啥
越国公忘了还有智力上的差距。
皇帝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越国公却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悠然地看着屏风。
谢昭似乎被皇帝遗忘了,但他一点也不失落,甚至巴不得以后都这样。
而随着事件展开,所有人都暂时遗忘了谢昭。
荆州的叛乱看似已经结束了,却又好像有什么刚刚拉开了序幕,甚至战场也从荆州蔓延到了京城。
或者说,这始作俑者本来就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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