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扶光是在即将到家的路上,被飞坦堵到的。
更准确地说,飞坦也不算是“偷袭”他甚至连藏都没藏,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靠在街边的矮墙上,等待目标出现在这条必经之路。
以至于扶光刚转过拐角,还没靠近,远远就看见了那抹在人群中极为显眼的藏青色。
不同于流星街时的物质匮乏,大家的衣服都千篇一律、穿差不多的款式,飞坦如今在衣着上,也明显有了自己的喜好倾向。
近乎于黑的暗蓝,比起单纯的黑,更多了一种像是万丈深海的、裹挟着神秘感的捉摸不定。
皮衣的材质就愈发凸显了这种危险的氛围。
况且,他还偏偏选了件落及小腿的长款风衣,配上黑色长靴,以及将大半张脸都遮住的、骷髅图案的超高领口,整个人就只有那对狭长的眉眼被裸露在外。
让飞坦看起来,莫名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就像过于危险的凶兽,会被人慌忙加上层层枷锁,试图封印住可怕的灾厄。
但扶光也很清楚,这不过是视觉观感带来的错误认知罢了。
毕竟飞坦向来都是那个,最随心所欲,最不耐烦忍耐,从不压抑自己欲望的问题制造者。
而且,在扶光进入这条街道范围的瞬间,原本低头摆弄手机的飞坦,便抬起了脸,连寻找的迟疑都没有,就精准无误地看向了她。
扶光都快觉得那道视线是有实感的了。
事实上,飞坦也没等她想好,或是等扶光向自己靠近的意思。
他收起手机,几步走到扶光跟前,便直接伸手扣住扶光的手腕,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过来。”
飞坦甚至是之后才补的这句说明,或者说,命令。
因为他看起来,根本没有被拒绝的打算。
扶光觉得自己能碰上这位神仙,上辈子啊不,应该是上上辈子,得是造了多大的孽,才要这辈子行善积德来还债。
但知道,要是这时候强行挣脱了,事态反而会变得更麻烦,她默默叹了口气,也就顺着飞坦的意思往前走,准备静观其变。
结果,飞坦把她带到了附近一处阴暗巷子里。
这里是正计划改建的老建筑,夹在两栋破旧居民楼之间。
楼内的住户已经全部提前搬离,水电等基础供应也统一断开,空气里甚至弥漫着凝滞的灰尘和风的味道。
巷道深而窄,左右像是立起了两堵十几米的高墙,前面还是被封死的水泥堆,入口即是唯一的出口。
如同猎手为猎物准备的最佳舞台。
扶光的脚步一顿。
飞坦也没有松开手,而是立于楼墙遮蔽下的阴翳中,半侧过身来,看她。
有着浓郁金色的细长眉眼,在这片混沌昏暗的背景衬托下,更平添了几分无机质的阴冷氛围。
让人莫名想起了蛇
从脊背一线向上迸发的不安感,勾起了原本快要被淡忘的褪色记忆,促使扶光身体比思考更快,条件反射地按了按自己的颈侧。
她竟然还记得,当初为了寻找开念的契机,第一次主动邀请飞坦战斗,也是第一次被飞坦短暂压制的每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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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清晰地历历在目。
包括飞坦嚣张地挑起眉咬字时,露出那点尖锐的、叫人印象深刻的犬齿。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扶光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原来在被不断追赶、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她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迟早会被飞坦打击报复地狠咬一口。
虽然医生似乎持有不太一样的意见。
不过,等扶光回过神来,摆脱掉本能的第一反应之后,她又迅速恢复了平静,甚至流露出些许不明显的笑意。
当他们对视时,飞坦还是需要像孩子一样地抬头仰视她。
似乎是先天基因的影响,飞坦从小就一直都比同龄人要矮上一大截,虽然曾经也做过相应的努力,但显然,成果并不如人意。
跟小时候比起来,至少在身高这方面,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还是比扶光稍矮一些。
且是在扶光不穿高跟鞋的前提下。
扶光在心里比划估测了一下,感觉飞坦如果脱了靴子,净身高可能也就一米五五左右吧
紧绷的心情忽然松了弦,扶光将按在颈侧的手撤走,又顺着往上,将碎发绕到耳后,姿态趋于从容和缓。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这句话,也同时适用于他们两个人。
她有无论如何都能成功逃脱的自信,所以根本没必要被过去的情绪裹挟,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里可没有什么能打卡的东西。看起来,飞坦你也不是来找我当向导的所以,你该不会是来找我打架的吧”
结果还真是。
“我说过,我会打败你的。你一个人逃了那么久,现在也该把欠的东西补回来了。”
飞坦看着扶光,大概是笑了一下,带着从容不迫的笃定口吻。
“而且,你不想试试看吗现在的我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距离你才好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继续逃跑的把握吧。”
扶光想了想,发现这番话合情合理,自己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太动真格也没必要,她还不想帮开发商做拆除工作,然后连夜登上费利市的头条,被警察署的警官们追出八百里。
于是扶光与飞坦约法三章不用武器,不用念,不能对周遭造成太大规模的破坏,只是纯粹的体术交手。
就像他们过去那样。
飞坦无可无不可地应下,似乎对挑战本身的形式并没有什么执念,只在意结果。
在飞坦松开扶光的那瞬间,战斗便已拉开序幕。
扶光毫不犹豫地一拳直击飞坦面容
她的优势并不在力
量,速度又不及飞坦敏捷,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会更倾向于谋后而定动的战斗策略,走出奇制胜的路线。
这种近身肉搏的体术并非扶光的专长。
不过好在,人只要多被几个不讲道理又风格各异的“老师”折磨过,挨的打多了,也就自然成了短板不那么明显的六边形战士。
何况,还有什么比拳拳到肉的打击感,更能宣泄情绪的吗
扶光清楚,自己和飞坦这一场满是不利条件的“挑战”,十有八九要输。
但这并不影响她伺机公报私仇。
也是因为如此,当扶光受场地限制,躲闪不及,被飞坦抓住两只手腕,用力抵到墙上时,她也并未表现出多少失落或是恐惧。
甚至在飞坦小心眼地屈起膝盖绊倒她,让她滑坐在地上,不得不抬头仰视对方的时候,扶光还忍俊不禁了一下。
“有进步。力气也变大了嘛。”
她一开始还尝试着,看能不能挣脱开飞坦的束缚,可那些修长的、看似纤细的十指,却如同钢筋铁骨一般,牢牢将猎物囚困在方寸之间。
扶光很快就放弃了无意义的折腾。
感觉到扶光停止了挣扎,变得乖顺起来,飞坦也愉快地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旅团里,现在我的腕力排第四。顺便一提,玛奇第五,库洛洛第六,侠客第八。”
扶光觉得他这是在故意拉踩。
但实话实说,库洛洛跟侠客也是真的丢人啊比不过飞坦就算了,力气比玛奇还小,简直浪费了那副身高腿长的基础优势。
不用猜都知道,八成是把一部分锻炼的时间,挪去看书和研究电子产品了。
所以跟窝金放到一起时,就显得那两个家伙格外得坏。
当然,飞坦也不是什么正面代表。
扶光仰头看着飞坦。
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现在的成年飞坦,她忽然发现,虽然飞坦的身高没有多少增长,但面相还是有变化的。
眉眼更加细长了,眼尾处微微上挑的弧度,像是出鞘的刀锋,自带一股锐利的寒意,棱角分明。
也因此,很好地中和了飞坦本身偏阴柔的、几乎可以称上一句“漂亮”的精巧五官。
让他看起来更有了成年男性的气质。
但意外地,扶光并不紧张。
倒不如说是,过去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她反而心态愈发放松。
“恭喜你,赢了一次所以呢”
扶光带着些好奇地切入正题。
老实说,她其实一直挺想不通的,不知道飞坦为什么要一直瞄准自己挑衅的原因,甚至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难道只是因为她过去对飞坦一拳一个的黑历史吗
那飞坦还真是从小就怪爱记仇的也可能是变化系的统一特征至少同样待遇的窝金,就没有这样的执念。
扶光在等飞坦的一个答案。
而飞坦低头,迎上扶光一如既往通透、甚至带着些许期待笑意的目光,忽然感觉到饥饿。
仿佛想要吃掉这份战利品,又本能地渴求更多,混杂了自尊心、战斗欲和想要占有的不满足。
诱发贪婪的源头却始终一无所知。
即便打败了扶光,飞坦却并没有获得预想中的快感,反倒愈发让膨胀的情绪紧绷成一线,濒临极点。
他没有说话,只是像盯着猎物的狩食者,沉默而专注。
隐约察觉到飞坦的态度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扶光直到此时此刻,才开始真正感到紧张。
太近了。和那对过于浓稠的金色眼睛。
通常在自然界,只有两种情况,生活在弱肉强食森林法则的生物,才会主动展示如此艳丽的颜色。
经历求偶期的雄性,以及携带剧毒的动植物。
飞坦会是哪一种
扶光不知道。
飞坦却因扶光逐渐衍生的这份不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非常喜欢的,一本名为糖果与疼痛的味道,主题是“毁灭破坏的冲动和混杂着性欲的杀意”的画集。
或许他生来就流淌着暴力的血,在迎来彻底的放任自我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成为了拷问专家。
飞坦开始热衷于切开人类温热柔韧的肌理,享受旁人濒死的惨叫和哀嚎。
看画集里,那些年幼的少女被摆成各种凌乱不堪的破碎样子时,他总是会联想到扶光的脸。
因为扶光消失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年纪。
飞坦必须承认,他似乎不知从何时开始,对这个名义上是“温柔的引导者”的人,产生了无法根除的恶意。
他时常会有股想要伤害她、支配她、让她感到疼痛、眼睛只剩下自己的冲动。
虽然脑子不太清醒,但凭借着一点笨蛋的直觉,扶光应该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恶意。
所以才会一直本能地试图用武力镇压他。
可扶光却又不知道,他总会在短暂地幻想后,一次又一次地克制住,让自己不要做得太过分。
不该敏锐的时候,直觉超准;该聪明的时候,又只会闻风跑得飞快。
飞坦的耐心也终于告罄。
在扶光试图开口岔开话题之前,他忽然低下头,用力在扶光的颈侧咬下一口。
扶光本能地惊呼一声,想要推开对方,却没能撼动施加于身上的禁锢。
尖锐的犬齿衔住人类最细嫩的肌肤,厮磨着噬咬,脆弱的皮肉很快便被咬破了小口,沁出一点细密的血珠。
疼,但也没有那么痛苦。
并未继续扩大撕裂的痕迹,在尝到淡淡的铁锈味之后,飞坦便停下了衔咬的动作,转而吮吸着,替扶光舔舐去了那些血痕。
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伤口”。
但温热的肌肤、交缠的气息、唇舌间感受到的心跳与血的味道,比任何一场“游戏”,都更给予飞坦快感。
他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笑。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这个喜欢回避矛盾当鸵鸟的坏毛病,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总是在考虑一些超出预期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从以前开始就是,你在害怕这个吧如何有你擅自想象得那样,那么令你无法接受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恐惧,真的感觉快要失控了的时候,就喊我的名字我会停下来的。”
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说法,飞坦自顾自地低下头,不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像是又准备咬上一口。
扶光吓得试图推拒“等等、等一下这个啊啊”
可飞坦充耳不闻。
直到湿热的吐息再一次落到颈间,扶光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能下意识实行飞坦刚刚灌输的规则。
“飞坦飞坦”她几乎是把声音从肺里挤出来的。
这一次,飞坦遵守承诺,停下了动作。
“哼这不是能做到吗太好了,我还以为我的名字,变成了什么烫嘴的饶舌词汇呢。”
虽然表情掺杂了些不满足的遗憾,但飞坦抬起眼,看着几乎宕机的扶光时,表情却忽然软化了些许。
像是得到餍足的野兽,于是也愿意暂时收敛起利爪与獠牙,延伸出一种虚幻的、仿佛被允许为所欲为的纵容。
原本紧紧固定在扶光腕间的双手被松开,顺着喉咙微颤的弧度,一路向上划动,来到侧脸。
飞坦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带着不多的、却也是仅剩的温柔。
声音染上了些许不明显的喑哑,他俯身凑到扶光耳边,启用了那个几乎不曾用过的称呼。
又如同另一种契约的束缚。
“既然善心泛滥,自己把狗捡回来了,当然就要好好负起责任对吧扶、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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