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觉得潘鹏有些奇怪。
此人出现在府里,必是为了亲事相看,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往宴会场表现,没去主母们面前拜见,没问温茹这个目标人物,而是避开国公府下人,在外院到处寻找
他在找什么呢找谁
潘鹏身子圆胖,捧着肚子走了一圈有些受不住,见亭边有石墩,坐下来休息“姓谌的老东西还真有手段,竟藏的那么深,谁都找不着”
温阮静立垂眸。
漱州水灾,谌永安作为户部侍郎负责赈灾,人被抓了,押在刑部大牢,灾区却有银粮缓解,虽不多,不够,但至少及时,没造成更大的伤亡。
漕帮消息快,南星认识人,能打听到一些,潘鹏这是还不知道,抑或说的是另一部分谌永安在牢里一声未吭,过他手消失的钱粮可不只那一点。
可潘鹏并未在衙署任职,只有个五城兵马司的爹,还有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潘家,怎会要找这么敏感的东西,还找到温国公府来,这里能找到什么
还是他听错了潘鹏在这里要找的,和嘴上说并不是一回事
“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我就不信能藏得住”
潘鹏和身边长随说着话,音量不太高,怕被发现,温阮不能靠太近,听到的字眼很有限,但并不影响他展开联想。
“茹姑娘在水榭边。”
主仆俩说到这里,话音停住,水榭离这里不远,往外隐隐能看到,温阮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想走,却发现走不了他站的位置有些微妙,出去无有掩映,会被看到,遂站在原地,等别人先走。
水榭边是一群姑娘在赏景,温茹做为主家,招待引领大家玩,欣赏停留片刻,自要走往别处,正好是这边的方向。
潘鹏站起来,理了理领口,走到路上,前去与温茹见礼“多日不见,茹妹妹风姿一如既往。”
年轻男女偶遇打招呼,再寻常不过,且潘鹏给予了足够尊重,不管神态言语站姿,没一点轻浮,未有一处失礼。
可他相貌身材实是不出色,不正经当然令人厌恶,正经也让人喜欢不起来,甚至因为他的过于正经尊重,传达出一种我心悦你,志在必得的意味,被这样的人喜欢上,有什么可骄傲的
正是爱面子的年纪,温茹当即脸发红,不是害羞,纯粹是臊的,尤其旁边一群小姑娘早在她死对头葛凌春示意下,齐齐退后给出空间,在远处你拉我扯捂嘴笑,眉眼官司窃窃私语
温茹并不觉得她是在被祝福,被羡慕,而是在被调侃,被耻笑。
“潘公子可是迷了路前庭在那边,”温茹伸手指了个方向,福身一礼,“我就不打扰了。”
潘鹏微微一笑“实是不熟,茹姑娘带个路可好”
因相貌身材,他从小到大经历太多,别人什么动作什么情绪,他都不用细品,立能知晓,此刻不可能高兴,别人让他不高兴,他自也不会太给脸。
“听闻茹姑娘喜栀子花皂,正好我那有,只憾十二花神并未集成,正好赠予茹姑娘,茹姑娘切莫嫌弃才好。”
相貌气质不怎么好的男人,轻浮起来不适度加倍。
“谁要你东西了”温茹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我说前庭在那边,你听不懂么”
潘鹏笑容更大“所以才要予谢礼,感谢茹姑娘送我啊。”
温茹见说不听,咬唇欲走“我现下不得闲,还请公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今日府上宴客,她们是客,”潘鹏遥遥瞥了眼远处姑娘们,叉手捧着自己胖肚子,“我也是客,茹姑娘怎能厚此薄彼”
“没听见她说不要么”
一个年轻男人快步走过来,金冠,玉带,锦缎衫,翡翠扳指,通身富贵,横在温茹前面,目光不善的盯着潘鹏,正是薛恭林。
温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没说,提起裙角跑了。
潘鹏看到,眯了眼“好狗不挡道。”
薛恭林当然也看到了,想追过去,又忍下了“狗要乱蹿,人不能忍。”
潘鹏看着温茹背影“你不会真以为,表现一二,就能娶到她吧”
薛恭林“总比没有真心,还非要相看的人强。”
潘鹏“你的真心又值几个钱,别说你爹娘,你妹妹拎你个耳朵,你都立马得跪,你家的事,你能参与什么,知道什么废物就好好废着,别肖想能做得了什么主。”
薛恭林“你不废物,你帮上你爹的忙了么再不争点气,找到点东西,立点功,当心被你爹一脚踢开有的人家愿意养着废物,有的人家只会把废物处理掉”
两个人话说的夹枪带棒,温阮被迫听了个齐整,这两个人不但是情敌,还算是熟人,对对方家里的事都了解一点的那种,潘鹏在干什么,薛恭林知道,或者能猜到争气立功指的是什么谌永安么
二人热闹的时候,南星回来了。
“少爷,那位姑娘是周氏外甥女,府里称蛾表姑娘”
南星遗憾时间太短,能打听到的东西不多,出府的人也没办法跟踪。
温阮认真听完“今日宴后再看此事,而今”他看了眼潘薛二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薛恭林今日心情不大美妙,和潘鹏不欢而散,没能和温茹多说两句话,前面又没太多表现机会,和长辈们打了个招呼就退下来,这不是他今天想达到的目的。
循着人声热闹的地方走,随手问了忙碌上茶点小厮几次路,耳朵边听到越来越多的话,似与京城前些日子的大事有关,而这件事,自己知道不少。
茅塞顿开。
亲事议于长辈,长辈看到的越多,越有机会,就算不论亲事,自己本人被看到的越多,在众人眼里越优秀,日后前程可期该怎么让自己脱颖而出,让所有人看到,这不就是机会
“你们懂什么,谌永安出逃被抓这事,我最明白,根本不是什么京郊偶然,是早有预谋”
他寻了个时机,插入话题,姿态昂然,信心十足,别人聊的正好,自有不服的,当下呛声,两边立时有些剑拔弩张,像要吵起来。
温阮见回到身边的南星有些皱眉,微微一笑“放心,出不了事。”
越神秘的事大家越爱讨论,越知道的多一点,越显得自己与众不同,越想秀,看热闹的人越多,年轻人的表现欲越会无限催发。
怕什么吵架吵起来才好,激烈的水火不容时,就是信息憋不住爆发的时候。
温阮静静站在旁侧,看着这群年少气盛的人从隐晦聊起某位大人,到直接点透谌永安姓名,从知道忌讳克制,到后面差点吵起来
信息量十分精彩。
大家各执一词,听到的消息有真有假,说出的内容有真有假,有的人相当信奉自己的信息,有的人知道真话也没说,只在侧高深莫测看热闹敲边鼓,大家又为谁的消息来源对这件事,真的要打起来了。
温阮适时站出“既如此,实景演一下不就好了”
公子哥们你扣我胳膊,我扯你耳朵的动作戛然而止,齐齐看过来,眼神不愉你谁
温阮微笑拱手“我名温阮,很荣幸认识各位。”
国公府新找回来的小少爷
所有人视线过来,审视,玩味,表情不要太精彩,连架都忘了掐。
温阮指了指桌边花台的装饰“这些都出自我手。”
碎布头绑成的小野花,秸秆编成的蚂蚱小草帽,麦穗谷子,寓意好的不能再好的五谷丰登小拼盘,全是这次他负责,督促南星编出来摆在各处的装饰。
都很小,胖胖萌萌的很可爱,绝不能说丑,可再可爱,也称不上贵重,尤其为了搭配丰富,还放了几个空酒坛,有钱人家谁这么干又不是乡下农户。
可也的确不好直接嘲笑,公子哥们噗噗忍笑,觉得这新找回来的少爷挺有趣,估计连嘲笑都看不懂,更加居高临下“你刚才说什么实景演”
“我见大家对那日发生的事各执一词,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就推演一下,”温阮笑容有几分羞涩,“我们乡野间玩闹游戏,有理也说不服时,会分开假扮不同的人,谁要偷东西,谁要逃跑,谁要抓贼,路线怎么跑,哪里有埋伏,怎样发展才会走向事实结局推演一番,一目了然。”
好像有点意思那我必赢啊,必然是像我听到的消息那样走,才能是谌永安被抓个现行的结果但
“你说玩我们就玩”
岂不是很没面子
温阮看着这个说话的团花织锦缎衣袍公子“你方才净过手,用的茉莉花皂不太适合你。”
这人还没来得及皱眉,就有消息灵通的友人在旁边悄声提醒“听说国公府新回来的小少爷会做”
温阮“近日正好尝试着做了块牡丹皂,色粉润红,香雅盈鼻,诸位若不嫌弃,今日证明谁说的对,这块花皂便送予谁,如何”
牡丹花皂可是闻所未闻难不成又有新品不,这就是新品,全天下独一份
众人神色变幻时,温阮垂睫一笑,有几分羞涩“京城少年英姿,春风得意,我还未曾见识到,心向往之。”
这是想让我们带你玩
众少年明白了,什么奖不奖的,不存在,这位主是想送礼,融进小圈子。
人倒是挺乖,长得也顺眼。
“咳,既然如此,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可是不轻易出手的,”团花锦缎袍的公子哥有模有样看了眼四周,“说好了,玩归玩,不许急眼。”
薛恭林慢了一拍,没立刻发言有些懊恼,现在也没想反驳别人显出自己,想着要这么玩的话,自己的机会岂不是很大在场谁能有他消息广,消息真
于是游戏,便从善如流,半推半就开始了。
温阮退后两步旁观,笑眼弯弯,看起来清澈纯真,实则心里在想,一群最多高中生年级的小屁孩,收拾你们还不简单
南星看着眼前场面,了然大悟,原来出不了事的意思是少爷能搂住。
公子哥们以自己知道的消息方向分了阵营,还在桌上用杯盏干果划出沙盘,嗯,连旁边装饰的蚂蚱草帽五谷丰登一块征用了,继续边玩边吵
“傻了吧,那边是山路,走不通”
“官道也不行,会被看到,谌永安又不傻”
“往西有处悬崖,不对。”
“往东也不行啊,有兵,根本等不到那时候就会被抓了”
“所以得往北,或者往南”
“往北不行,地软浮土金,又是运粮又是运金子的,车辙印能瞧不见第二天可有类似消息”
温阮认真听着,直接把环境地图,当时追捕双方,甚至可能有的偷袭势力都跟着一并了解了个透彻
但,还不够,信息量还不足以让他盘出整个事实,还需要更多要是能有人继续出现,被他逮进局就好了。
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没人来看一眼,盖因别出动静也很大。
周氏这边,因新找回来的小少爷是嫡亲侄儿,受了颇大关注,不管心里真正怎么想,不管旁边真心还是假意的帮腔,人前她不可能说不好听的话,被声声赞的捧的没边了,连平日来往不多,你想结交的人都主动跟她说话,她怎会不得意
有客人说抱歉来晚了来晚了你还敢抱哦,是自己一直很想认识的杜家人啊,晚什么晚,哪里晚了,你说巧不巧,我站在这不就是为了迎你么
周氏不但自己立刻上前招待,还叫了温瑜过来作陪,这个庶子虽没什么大用,好在说话好听,看的懂几分眉眼高低,长相也拿得出手。
温瑜自不会吝啬表现,今日也是他想得赞名的社交场,真的很使劲了,奈何贵客总是一脸意兴阑珊,眼神时不时就朝四外望找找什么呢找谁
又是冲着那狗屁花皂来的是么对他精心布置的园子花卉是一点看不到啊。
得想个法子,不能叫温阮得意下去。
温瑜正眸底转动思索,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现场氛围。
“救救救命”
一个胖子奔扑到地上,灰尘激荡,一条四肢纤细,身材瘦长,周身黑毛发亮的狗追过来,一爪子踩到他脸上,雪白犬齿正正好抵在他喉颈。
胖子的脸很熟悉,在场人都认识,正是潘鹏,奔跑扑地时还敢大喊救命,现下却是大气不敢吭,汗如雨下。
狗倒是很优雅,刚刚跑动的姿态优雅从容,现下爪子踩脸的动作也优雅贵气,甚至都没叫一声,反倒觉得爪下人大惊小怪,有点嫌弃。
这事得管。
主家得开口主持场面,客人得说句公道,但所有人像冻住了一样,谁都没动。
因为这是六皇子的狗。
而六皇子,京城没人能惹的起。
狗来了,六皇子自也不远,众目睽睽之中,他慢条斯理走近,垂眸看被压出梅花爪印的胖脸“就是你,毁了我的琵琶啊。”
现场鸦雀无声。
唯有一人出奇震惊,脸色骇然的出奇。
温瑜眼瞳震颤,心脏都吓的不会跳了。
六皇子怎么来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上辈子根本没有啊
眼下可怎么办,他还没诓骗温阮过来,六皇子要娶他可如何是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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