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赵星茴起床上学。
她昨晚没睡好,本已经是晚起,下楼后发现餐厅只有她一人。
燕姐把早餐端上桌, 说是闻楝还在睡觉, 看起来还是不太舒服, 已经请了假不去上学,今天司机只送她去学校。
这种好学生一向把学校当家, 恨不得七天二十四小时都留在教室, 什么时候请过假
赵星茴没说什么,吃完早餐,拎起书包去学校。
中午她和方歆吃饭,方歆问闻楝是不是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了”赵星茴问。
方歆在学生会帮忙筹备双旦晚会, 一下课就不见人影, 每天也是忙得跟陀螺一样转。
“他可是我们班的风云人物, 有点风吹草动谁不知道。”方歆嘀咕, “前几天他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连老师都问他需不需要休息,要是请假的话肯定就是病倒了。”
“是吗”
“你看不出来”方歆扬眉, “他平时样子都很温柔清爽的, 说话也是笑起来很好看, 生病就特别没精神, 不说话也不笑,看起来很阴郁冷漠, 一点都不像他。”
赵星茴“哦”了声“我没注意。”
“你不知道我们班上好多女生都很关心闻楝呢, 下雨天他去实验室做实验,身上淋湿了,实验室里冷飕飕的, 我们班女孩子特意去给他送热奶茶,不过他都不领情。”
“这几天他桌子塞满了苹果巧克力和贺卡。闻楝今天没来学校,要不是他不用手机,估计慰问电话都要被打爆哦。”
方歆道“哎,我答应了班上女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帮忙把他的圣诞礼物带回去给他呗。”
“我才不要呢。”赵星茴皱眉,“我又不是快递员。”
闻楝生病的事情,方歆问完赵星茴,黎悦也来问。
赵星茴不知道哪里不舒服,但她就是莫名有点不舒服。
她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生病,也不知道他病到什么程度,现在好没好,什么时候会好,什么时候会来上学她又不是围着他转的陀螺。
下午放学,于奕扬喊赵星茴去排练室,元旦晚会马上就要来临,这几天要抓紧时间彩排。
“我没空呢。”赵星茴要回家。
“这么早回去干嘛”于奕扬抓起她桌上的口香糖盒,往嘴里扔两粒“家里有事”
赵星茴不能说闻楝生病了,她要回去看看他。
毕竟昨天闻楝还惹她不高兴。
“没有啦,我今天有点累了。”赵星茴声音懒懒,把口香糖盒塞他衣兜,“你自己去排练吧,现在也不需要我再做什么,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吧,那就回家好好休息。”于奕扬拎起她的书包,“司机到了吗我送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她甜甜一笑。
燕姐还在收拾餐桌和厨房,连晚饭都没开始准备,也没想到今天赵星茴回来得这么早。
“闻楝呢”
燕姐把手里的砂锅粥一端“我这才刚收拾,阿楝午饭没吃,刚喝点粥,又回房间睡觉了。”
赵星茴有点拿不准自己要去哪里,站在客厅问“他还没好吗”
“生病哪有这么快好的,特别是平时不生病的,一旦生起病来,那可要比平常人严重几分。”燕姐叨唠,“今年冬天一直在下雨,病毒也比往年的厉害,听说最近医院爆满,都是去看病的人”
燕姐说闻楝睡了一天,赵星茴也没如何,自己窝在客厅打游戏。
只是一楼客房静悄悄,一点点动静都没有。
等到赵星茴吃晚饭,也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餐厅,直到晚饭结束,也没见闻楝出来露个脸。
谁知道那扇门背后是怎么样。
她等来等去,最后终于坐不住了,走去客房门前,叩叩叩敲了几下门。
没人应答。
再敲。
还是没有声音。
“闻楝。”
赵星茴直接推门进了。
屋里黑乎乎一片,窗帘紧闭,灯也没开,屋里空气有股苦涩沉闷的气息。
赵星茴直接摁开了房间的灯。
乍然有噪音和刺目光亮闯入,昏睡中的闻楝突然被吵醒,忍耐着睁开眼,从枕上昂起了头。
人已经站在他房间。
赵星茴也看见了闻楝眉棱深皱,眼神惺忪,半眯着黑瞳,脸上的潮红愈发严重,从眼角脸颊一直弥漫到了脖颈耳朵,而唇色已经苍白干燥,一副昏昏沉沉又极力忍耐的模样。
不像是病好的样子。
好像更不好了。
赵星茴径直走过去,手指碰碰他的额头。
温度很烫,冷汗黏腻。
“你好烫。”
闻楝避开了她微凉的手指,哑声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什么没事,你都发烧睡了好几天。”她清澈的眸瞪圆,“你要去医院。”
“我不去。”他皱着眉。
“必须去。”她嗓音冷脆。
他不想跟她搅缠,抬手掩着额头避开刺目光线,疲倦地闭上了眼,黑睫在淡青的眼睑下轻颤。
“闻楝,你别睡了。”赵星茴企图掀他被子,“起来去医院。”
闻楝猛然睁眼,眼神幽深亮锐,眉心敛成川字,手指紧抓被角,腾出一手挥开赵星茴的手。
“啪。”
赵星茴被他挥开,蹙起了细眉。
两人好像斗气一样。
赵星茴旋即抬高下巴,嗓音脆脆“好啊,你不去。我给我爸和褚文兰打电话,不管他们现在在那里,我要他们立马回家,亲自把你送到医院去。”
她表情笃定,说到做到。
闻楝硬撑了好几天,不想麻烦任何人,更不想让褚文兰和赵坤则关心。
“我现在就打电话。”赵星茴拿出手机。
他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揉皱微潮的睡衣也昭示着生病的疲倦,呼出口浊气,眸色沉沉,颊颌线绷得冷清“你别告诉赵叔叔和兰姨。”
赵星茴赢了。
她洋洋得意“去不去”
“我说了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嗓音喑哑,带着低沉鼻音,“我没有妨碍你。”
“你妨碍我了。”
她差点跳起来,“你生病不去学校,好多人都快冲到我面前来找你,你有什么事你自己跟人家讲,不要来麻烦我。”
“快起来。”她拗头,“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不然我就让褚文兰回来。”
他抿住苍白的薄唇“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赵星茴抱着手,振振有词“因为这是我家,你住在我家,你就要听我的。”
“我要是拒绝呢”
他的眼睫毛缓慢地眨,眸底一片冷清。
赵星茴凑近他,贝齿雪白,露出灿烂又顽劣的微笑“不可以拒绝。你走进我家,就注定了要听我的话。你懂吗闻楝你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她,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念好的学校,不会有舒适安逸的生活,也许还在受冷落,还在饿肚子,晚上睡在哪个亲戚家的沙发上。
闻楝知道。
她是因,他是果。
“你出去。”他低垂眼眸,嗓音无力,“我换衣服。”
司机送赵星茴和闻楝去医院看病。
最近流感爆发,各大医院的确人多,赵星茴挑了家人少一点的私立医院。
闻楝比赵星茴更不喜欢医院。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已经不再恐惧医院,但依然排斥走进这种充斥着消毒味的白色空间,接受“生离”和“死别”的训诫。
但这家私人医院是浅蓝和米色调,大厅摆放着鲜花和书籍,有舒适的布艺沙发和咖啡厅,像个放松的休闲书店。
医生先给闻楝看诊,一整套检查结果出来后,语气变得严肃“病毒和细菌双重感染,各项指标也不好。你们年轻人不把病毒当回事,这么高的体温,吃药之后还高热不退,早就应该来医院看看,拖这么久,再拖下去就该住院治疗,进急救室。”
赵星茴凑到闻楝眼皮子底下,油然生出股傲娇劲,冲他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医生您说的对,应该严厉批评这位讳疾忌医的年轻人。”
闻楝无言以对,只能抿唇。
医生直接安排闻楝输液。
护士把闻楝带去输液室,手机铃响,赵星茴顺手接了个电话。
是于奕扬。
他抱着吉他坐在房间窗台,让她听了几个弦音,再聊聊她在家有没有好好休息。
赵星茴趴在医院走廊和他说话,也没说自己在哪儿,言笑嫣然问了乐队彩排的情况,两人轻松愉快地聊了几句。
最后挂断电话,赵星茴去输液室找人。
医院的输液室很大,分布着一排排的单人沙发,孤瘦少年隐于角落的位置,黑色的冲锋衣衬得他的肤色尤其苍白,而棱棱肩骨又显得孱弱无力。
赵星茴走过去,在旁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闻楝偏首看着她,也只是紧抿着唇,缓慢地道了声谢谢。
“你先回家吧。”
“你怎么办”她语气闲闲。
“我输完液自己回去。”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医院抗拒治疗,我得盯着你。”赵星茴扭扭肩膀,找了个舒服姿势坐下,为今天的明智行径沾沾自喜,“我要见证这一刻,记住这一刻。”
她在闻楝身边玩起了游戏。
今天晚上有三瓶药水要吊,不知道是输液的时间太慢,还是室内太暖太安静,抑或是今天太累,最后她撑着自己的脸颊,睫毛轻而缓地眨,最后闭上了眼睛。
“咚”地轻轻一声。
闻楝扭头,看见她肩膀歪倒,脑袋滑落枕在手臂,安静地趴在沙发扶手,密长而翘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暂停在人间,恰到好处的鼻尖小巧玲珑,淡红的嘴唇和饱满的唇珠又是独有的骄矜。
而那浓密长发披散,像水流一样滑落倾撒,一缕一缕,垂落在沙发边缘,覆住自己皎洁手腕,甚至滑落至闻楝这侧,轻柔温顺地挨挤着他的衣袖。
连头发也是张牙舞爪。
他黑眸如曜,静静地看了会,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动手,也许是直觉,或者潜意识里有非要如此的原因,伸手轻轻捻起了撒开的长发,归拢在她纤细柔美的肩畔。
医生起初建议闻楝住院输液,但闻楝不想耽误回校上课,改成了每天晚上来医院输液治疗。
司机要负责接送两个孩子,不用来回折腾,赵星茴索性每天晚上陪闻楝来医院。
闻楝不需要人陪。
不管做什么,赵星茴不喜欢别人反对她的决定,根本无视闻楝的拒绝,冷声哼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把伞给了我和于奕扬,自己淋雨才生病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欠你的人情。”
陪输液的交换条件是闻楝每天晚上在输液室辅导她做作业。
一开始时间早,赵星茴总要玩一会,先看看漫画或者少女杂志,她脾气来得快,去也快,换句话说是没心没肺,不爱计较,之前还因为作业的事情跟闻楝冷战,现在也能扬起杂志跟他抱怨“这个数独好难。”
他挪动不方便,赵星茴举着杂志扬到他面前“这个空格到底应该填几呢”
“八。”闻楝琢磨几秒就给出了答案。
“真的”她的脑袋凑过来,“我刚开始玩数独,玩得不太好,你教教我。”
闻楝接过了她手中的杂志。
后来两人一起做作业,她也是举着练习册给他看,他一边输液一边跟她讲题。
“为什么要这么解题”
“因为这是固定公式,这是真理。”
“那为什么我的公式不对”
“因为那是你推导的错误公式。”
“为什么你要判定这个公式是真理,但我的公式却是错误的,明明是一样的推导方式你怎么能确定我的是错的呢,你的思想是不是太循规蹈矩了”
不管何时,她总要有无理取闹的时候。
闻楝抿唇,语气好像早已习惯她的风格“因为你在胡思乱想,胡乱凑数,胡言乱语。”
“你胡说八道。”
赵星茴仰起了下巴,星眸亮闪。
双旦晚会那天,是闻楝输液的最后一天。
于奕扬生一肚子闷气赵星茴没打算留在学校大礼堂观看晚会,而是要在节目开场前赶去医院陪闻楝输液。
“你知道这是我用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曲目,结果最后一刻登台演出,你却要跑去医院陪那个家伙输液你怎么想的”
赵星茴理直气壮“你这个歌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非得再听台上那遍吗和我平常听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想要你在。”于奕扬怒气勃然。
“小鱼,我下一次,下下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陪你。”赵星茴皱眉,“但今天晚上真的很不巧。明天好不好,你单独为我再弹唱一遍,我保证我会很捧场。”
“他是小孩子吗多大人了输个液还需要人陪”
“你做很多事情不是也要人陪吗”赵星茴嗓音清脆,“要不是他把伞让给了我们,他也不会淋雨生病,不用输液啊。”
于奕扬剑眉扬起“你已经陪他好几天了,还不够吗难道最后一天也要陪着凭什么”
“因为我知道独自生病的难受,我知道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心情。”
赵星茴语气泠泠,甩头就走。
今晚的输液室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她在角落同一个位置找到闻楝。
闻楝手中捏着本书,目光却没有聚焦在纸面,而是游离在前方虚空,听见身侧的脚步声才偏首。
他漆黑目光显然有茫然,而后是愣怔和惊讶。
“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家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就过来了。”
赵星茴不高兴,把书包一扔,闷闷坐在他旁边坐下。
“今天晚上学校的晚会。”
他目光如深渊般幽深,又浮着隐隐亮光,“赵星茴,你不应该来这里。”
“闭嘴吧你。”赵星茴凶他,“好好输你的液。”
闻楝不再说话。
她往嘴里塞了个棒棒糖。
闻楝看她脸颊鼓鼓地含着糖,温声道“回去吧,现在应该还赶得及。”
她岿然不动。
闻楝静静坐了会,而后伸手去拔手背血管里的针头。
“闻楝,你干嘛”
赵星茴猛然扑过去,扯住他的手臂,“你别想这样,待会我让护士再给你扎一针。”
他扭头看她。
他的胳膊抱在她的怀里。
他说“今天是1231,今天晚上是跨年夜。”
赵星茴没放手,用力抓着他的手腕“那又怎么样,今天晚上我只想呆在这里。”
闻楝能清晰地感知她的体温和桎梏,轻声道“赵星茴,你陪我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她爱玩爱闹,知道知道她娇纵任性、我行我素,也知道她讨厌他。
她娇嫩的脸颊无限蹭近他的手臂,黑白分明的眼睛睇着他,认真回答“有没有意义,那是我说了算。”
闻楝不再说话。
只是用那双温柔冷清的眼睛看着她。
赵星茴很久之后松开他的手,很挨近地坐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的呼吸相近可闻。
她并没有觉得错过学校的晚会很遗憾,快乐和热闹在未来也也能尽情体会,今天晚上应该留在这个冷清的输液室,留在这个烦人的家伙身边。
“其实这样跨年也不错哦。很安静,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睡觉,听歌,回忆,聊天,思考”
他还是说抱歉,声音很轻很低“我不应该拖着不来医院也不想扰乱你的活动,也不需要人陪我输液上一次在医院,还是小时候的那场车祸,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赵星茴把脑袋歪在了他肩膀,拍拍他的手臂,也只是轻声说“没关系。”
没关系。
也许是世上最温柔的词汇。
对今天来说,本年度最后的一日。
所有的过去都会过去,toorro is another day。
闻楝心头像水波一样颤动。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尝试去抓取定义赵星茴的词语,那些词好像是放在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也许有任性,漂亮,坏脾气,可爱,狡黠,讨厌或者更多。
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与她隔着整个世界,也不会试图品尝那些巧克力糖的滋味。
今天晚上,闻楝取出了第一颗巧克力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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