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云,你也明白,世人多逐利,你盘踞在大沙漠多年,又富可敌国,蒙古人眼红你的财富,宋国人也未必看得惯你以胡人之身占居一地,还有那些被你清缴驱逐的沙漠势力,以及那些贪婪得眼红的江湖人,无论哪个都有算计你的可能。你太散漫了,如果你获取天下第一刀的头衔,展现出了真正的实力,有了足够的威名,那些眼盲心瞎的家伙知道掂量后果,也就不敢再对你这个身份随意出手。

    主脑明面上说不干涉他的任何事情,但此刻话语中的劝诱已然十分明显。

    东门出云笑而不语,总归这回事情已临到门前,此次顺手让主脑如愿也不是不可以。

    他慢条斯理的取过金刀下压着的衣服穿好,抬手抚了抚耳畔微湿的头发,指尖一挑,摘下耳垂上坠的红宝石耳环。

    手指一弹,耳环便弹射而出,穿透发黄的窗格纸。

    窗外黑影一晃,风声微响,等东门出云推开窗户,外面已经没人了。

    两个金刀卫原本守在客栈大堂,被惊动后立刻疾步出现在下方空地,“卫主。”

    “属下无能,未能察觉到贼人潜入,可要属下”

    “算了。”东门出云摆摆手。

    来人是个高手,且就是住在客栈里的客人,现在跑了多半是回到房间猫缩着,他们总不能挨门挨户的去盘问。

    东门出云并不担心泄露主脑的秘密。

    他和主脑的对话都是在旁人无从探知的未知领域里进行,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会知晓主脑的存在。

    就连贴身随侍的金刀十二卫,也都只是他抽奖抽出的傀儡人偶而已。

    东门出云伸了个懒腰,回身躺倒在榻上。

    “主脑,每日抽奖已经到上限了吧”

    已经累及十天的抽奖次数了,你今天不抽取,明天将不会增加新的抽奖次数。

    “行,那便一次抽了吧。”

    东门出云闭上眼,脑海中便出现一个蓝幽幽的水池,银蓝色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

    他心念一动,水池中就泛起了一阵蓝光,紧接着十张或白色、或红色,或蓝色的卡牌呈两行五五排开。

    东门出云凝神一瞧,白卡全都是他已堆积了不少的下品补血丹补气丹内力丹等,无甚稀奇。

    这次红卡只出了一张,右上角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药”字,表明这是一种药品,卡面是一个胭脂盒般的陶瓷罐子,再看上方的字样白璧无瑕上品。

    东门出云将心神凝注到上面,红卡跳了跳,上方出现一行红色小字。

    白璧无瑕,给你如白玉般的无暇肌肤每日取一指甲盖的量化水口服,连服十日,让你白白白白到没朋友成为黑夜中最闪亮的那个星

    另涂抹到疤痕处,可去腐生肌,恢复婴儿般的鲜嫩肌肤

    东门出云对成为黑夜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毫无兴趣,但他想到曲无思早前被石观音逼迫毁了的容貌,觉得这东西倒也不必丢在角落里生灰了。

    接着就是那剩下的三张蓝卡了。

    前两张蓝卡,第一张还是“药”,是能令只剩一口气的濒死之人恢复活蹦乱跳的回魂丹,这已经是东门出云得到的第三个回魂丹了;另一张则是“偶”,卡面上是一个金刀卫,上书金刀卫卯。

    金刀卫共十二个,分别以每日十二时辰为名。

    他们虽是东门出云抽到的傀儡人偶,然只除了思维模式固定外,平日却能如常人一般言语行走,武力勉强算得上一流。

    这些年来,东门出云早已抽到了足够的同偶卡将十二金刀卫喂到了满级,如今又抽到一张金刀卫,倒是没什么用处。

    除非金刀卫中的卯卫身体被损坏,否则这张卡永远派不上用场。

    回魂丹暂时也用不上,东门出云直接将这两张卡扔到脑海中的仓库里吃灰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一张蓝卡了。

    这张蓝卡右上角写着“具”,表明是一种特殊工具。

    而出乎东门出云意料的是,那张蓝卡上竟然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双鱼玉佩。

    那双鱼玉佩玉质上乘,雕工精湛,双鱼摆尾的动作雕刻得栩栩如生,也算是可供御物的珍品。

    但对于金玉宝石堆满了石林洞府的东门出云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

    而它与以往出现在这卡池中的其它奇异神妙的物品相比,也实在过于普通了。

    要知道,这卡池里抽出的卡也是有等级划分的,最上为金卡,其后依次是紫卡、蓝卡、红卡和白卡。

    蓝卡虽是中级卡,但大部分卡牌物品若现世,必然也是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珍宝,例如先前那回魂丹和金刀卫。

    而这双鱼玉佩和它们比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等级的东西。

    东门出云细细一瞧它的描述流传多年的双鱼玉佩,双鱼吻嘴,是为鱼水之欢把它送给你的意中人,求得一夕之欢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看这狗屁不通又暧昧不清的描述,东门出云没了细究的想法,把它扔进仓库里和回魂丹一起吃灰了。

    第二日一早到大堂吃饭,看到端着食盘走来的曲无思,东门出云顺手就将那一罐子白璧无瑕放到了桌上。

    听完他对这罐子药膏的描述,曲无思垂眸敛目,把食盘里的食物一一摆到桌上。

    “我并不在意这个,你无须费心。”

    “并不费心,只不过顺手得来的东西,留在我这儿派不上用场,给你用倒是正好。”

    东门出云一手拿着筷子吃面,一手捏着个慈菇素包,一口面条一口包子慢条斯理的吃着,手背上的金饰熠熠生辉。

    因为昨夜有不知名人士窥探,他将一只红宝石耳环作暗器扔了出去,成套的首饰少了一只耳环,对于东门出云而言再戴已然不合时宜。

    所以他今天换了一套绿宝石的黄金饰品,精美的金链环绕头部,其下坠饰着成排细细碎碎的水滴形绿宝石,仿佛落在青竹翠叶上的雨滴。

    那一头亮丽的金发也编成了一条蜈蚣样的大长辫子垂在身后,尾部用镶嵌着绿宝石的金环束着,华贵中透着利落。

    形状优美的微笑唇被食物的热气熨烫成红艳艳的色泽,蜜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两颊微红,只让人联想到那混合了花浆的蜂蜜,甜美诱人中透着馥郁的花香。

    这样华美无双的青年坐在堂中,仿佛衬得周围一切都变得暗淡无光,只能将心神与目光放在他身上。

    曲无思余光一瞧,就见角落那桌的几个江湖人已经一边看着他一边吃完了三十多块囊饼。

    曲无思曾经也美丽过,更经历过自毁容颜的痛苦。

    她深深知晓,美丽的容颜是天赐的幸运,却也能带来巨大的灾难。

    所以对于恢复容貌,她并不执着,甚至从未想过。

    东门出云头也不抬的说“整日蒙着面纱也多有不便,再者,你有多久没见到自己真正的面容了你可还记得自己原本的模样”

    “石观音跑了。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曲无思睫毛微颤,终究还是收下了那罐子药膏,回到了后厨。

    旁边桌子同样在吃早饭的范遥看完了全程,此刻含笑道“东门卫主倒是怜香惜玉。”

    东门出云吃完了面条,已然开始吃第三个包子,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却奇异的十分好看优雅。

    “怜香惜玉倒是谈不上,只是曲无思这丫头性格倔强又不善言辞,过去也实在吃了不少苦头。她如今既在我佑下,免不了要替她上心两分。”

    再者,七年前他不肯融合大漠金刀的武学,执意自己修习,其后果便是那段时间空有金刀却手无缚鸡之力。

    在遭遇石观音之前他先遇到了曲无思,当时对方还意图帮助他提前离开好避开石观音。

    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东门出云却也领了这份情,最后不仅留下了曲无思,还应允她留下了石观音那些女徒弟们,将她们分配到了沙漠各处暗点为己所用。

    穿着黄衫绿裙的老板娘袅袅婷婷的走过来,把手上端着的小米粥放下。

    她扶了扶发髻上的青玉蝴蝶簪子,柔声说“知道你胃口大,我亲手熬的小米粥,特意放凉了些,你多喝一些。”

    东门出云微一点头,吃着包子就着小米粥就灌了一口。

    “瞧你,喝得这么急。”老板娘掏出手绢,就要去替他擦拭沾到粥水的嘴角。

    “我自己来。”东门出云抬手挡住她,从衣襟里抽出手帕擦拭。

    老板娘看他吃完了一盘包子,又把另一盘端起来放在他面前,“多吃点,不够的话我再去蒸两笼。”

    放下盘子的时候,她拢了拢衣袖,露出腕上剔透的碧玉镯子。

    东门出云随手把手帕放到桌上,拿包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的手腕,赞道“镯子很适合你。”

    见老板娘又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钗子,又道“钗子也好看。”

    老板娘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这些东西我很喜欢,难为你出远门还惦记着我。”

    东门出云神情莫名,“不是你说我去年闭关错过了你的生辰,耳提面命让我再来的时候多带些玉饰补给你吗”

    老板娘神情一僵,眼神幽怨,“这是怎么说的我如果不提,你就不打算给我带东西了”

    东门出云更莫名了,“你不提,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老板娘气恼的瞪他一眼,转身小跑离开。

    没跑两步就撞上了楼上下来的黑衣剑客,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又跑向了后厨。

    那黑衣剑客木着脸看她一眼,提着剑到一边角落坐下了。

    隔壁桌的范遥忍俊不禁,“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东门出云敛起那困惑莫名的神色,微微一笑,“范右使见笑了。”

    范遥摇摇头,“东门卫主对老板娘既然无意,为何不与她分说清楚,反倒令她自误、以致蹉跎岁月”

    东门出云垂眸敛目,有些无奈,“女儿家脸皮薄,她虽言行举止对我颇为关切,却也若即若离、一直未曾明言表露心意。我知晓她对外时常声称是我的女人,但那也能说是为了打发纠缠而随口就来。她不开口,我又如何开口拒绝她如此且不说有自作多情之嫌,也伤了她颜面。”

    他犹豫了下,有说“更重要的是,她对我也并非男女之情。”

    “这是怎么说”范遥有些惊讶。

    他的好兄弟杨逍便是万花丛中游的浪子,他虽不屑此道,但对男女风月也并非不解。

    看那老板娘面对这东门出云的种种情态,分明早已是情根深种了,又怎会不是男女之情。

    东门出云细细解释,“范右使可知,一个人若是身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在求助无门的绝境之下猝然遇到援手,就仿佛遇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惊险万分的乍死还生之下,心中便会将自己的恩人视为重中之重。若恩人还是与自己颇为匹配之人,那么更会产生一种错觉,将感激敬仰等种种情绪看作是非他不可的男女之情。”

    身后通往厨房的小门边人影微晃。

    范遥若有所悟,“你认为老板娘对你就是如此情境”

    “她已将我视作神明,但我确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东门出云眸光微闪,轻叹口气,“而男女之情,也并非是那样的。”

    范遥略一抬眉,“东门卫主这是另有心仪之人”

    这问话对于萍水相逢的二人而言有些过界了,但东门出云望见范遥眼中深意,并未否认。

    他沉沉道“我已二十有五,在你们汉家人看来,早已是成家的年纪了。可我心中唯有一人,只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朝一日,若她肯点头,我愿将这大沙漠送出,此身俯首帖耳供她驱使又何妨”

    此话落地有声、字字千钧。

    东门出云不论人品相貌还是武功势力,都属当世佼佼,不管是出于个人还是明教的立场,范遥都乐意与之交好。

    而他早先就看出东门出云对那老板娘无心,本是话赶话带出个话头,好解对方眼前这小小烦忧。

    只两句话而已,顺手给这漠北第一刀客卖个好,也不费什么力气,若对方不接话茬也无所谓。

    但范遥却没想到东门出云不仅顺水推舟接了话,还带出了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这威名赫赫的漠北刀魔,竟有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一铮铮男儿,甚至愿将一手打拼下来的偌大家业势力拱手让出,更不惜折下傲骨,甘愿为一女子驱使。

    此前范遥若听到这种事,免不了要摒弃那男子懦弱软骨,但此刻面对东门出云俊美绝伦又情深似海的面容,他唯有叹息动容。

    并深深觉得那女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看不见眼前人的好。

    先不提这大沙漠的势力财富和勇武的金刀卫,就单东门出云此人此等品貌人才,江湖上哪个女子不趋之若鹜

    又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此等人物钟情多年魂牵梦萦、还能无视他这一番深情厚谊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也没有逾矩探究,口中叹道“东门卫主竟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

    小门边的人影消失,细碎的脚步渐渐远去。

    暗中偷听的老板娘离开了,东门出云却仿佛被扯出了心事,眼眸黯然,连早饭也再吃不下了。

    曲无思从小门后走出,一边收拾他桌上已经吃空了的盘子和粥碗,一边皱眉问他。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老板娘哭着跑进后厨了。”

    东门出云摇摇头,“没什么,你多安慰一下她。”

    曲无思没再多问,看了一眼桌上沾了些脏污的手帕,“帕子要我给你洗吗”

    “不用。”东门出云看了眼桌上的帕子,这才发现自己竟把那张暗藏着藏宝图的手帕错拿了出来。

    他顺手将其又塞进了衣襟。

    这时,那角落里的黑衣剑客忽然走出,站在他面前,定定的望着他。

    “你可吃饱了”

    他的声音粗粝干哑,让人联想到尖锐的石子相互摩擦,有些古怪的刺耳。

    东门出云一手支颌,那双翡翠般的眸子仿佛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剑客。

    对方一身普通的黑色暗纹劲装,手握一柄普通的黑鞘长剑,长着一张勉强算得上俊朗的、普通的、平凡的脸。

    这人全身上下仿佛都在诠释着普通和平凡,只有身上那种冷冽又锋锐的气质突出了几分。

    东门出云轻飘飘的嗯了一声,“吃饱了。”

    黑衣剑客又问“你昨晚也休息好了。”

    东门出云点点头,“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美美的睡了一觉,好的不能再好了。”

    “好。”黑衣剑客也点点头,“那你拔刀吧。”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东门出云微微坐直身子,“你在向我挑战吗”

    黑衣剑客仍然面无表情,“我有剑,你有刀,不正该如此”

    东门出云自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他神情怪异,“你一个用剑的,挑战我一个用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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