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幸事 一个带着梨子清甜的吻落在他的唇

    ……

    那样的话是肯定李妩心中所想。

    同样藏着隐秘的控诉,原本打算送给她的平安符为何没有能送出去?

    原因似不得而知。

    但李妩彼时既注意到过这一枚平安符,而今自然心下清楚,是因为她忽然抛弃他,没给他送出去的机会。

    贺知余说这些话时语气很镇定。

    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的李妩也未表现出任何的诧异惊讶。

    她甚至变换姿势,双手托腮看着贺知余。

    李妩眸中流露出欢喜情绪,脸上笑容比之前一刻愈发明艳灿烂。

    “贺大人果真不厌我呀。”

    她带着点儿小雀跃说着,转而又怅然道,“可惜,若贺大人早些将它送我,许我便不会受伤。”

    耍赖一样的话落在贺知余耳中,只换来他的一声轻笑。

    没有去应李妩,他仅仅提醒般对李妩说:“夜已深,殿下该回去休息了。”

    贺知余反应冷淡。

    李妩脸上的笑收敛一些,又一次变换成认真的模样,仍托腮看着他。

    “贺知余。”

    李妩唇角微弯,望住贺知余,仿若询问的语气,似正经似玩笑道,“我重新追求你一次如何?”

    贺知余身形凝滞过一瞬,继而抬眸。

    他看着李妩那双妩丽勾人的眸子,平静重复他之前的话:“夜已深,殿下该回去休息了。”

    李妩也自顾自说:“谦谦君子,佳人好逑。”

    “虽常言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但好在我不是好马,吃一吃想来也无妨。”

    贺知余表情淡淡的,全无回应。

    李妩莞尔,看他的眼神逐渐带着审视,又说:“鞑靼使臣未到,大概并不妨碍我再纵情一回。”

    “贺大人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许了。”

    她几分霸道下定论,在贺知余朝她望过去时站起身,有些居高临下看着他。

    “其实你同意不同意不重要。”

    李妩温声细语,微笑俯下身,凑近贺知余,同他几乎鼻尖挨着鼻尖,贺知余没有躲闪。

    “左右这些年贺大人也没有寻到能送出那枚平安符的人。”

    她笑着,忽然又没头没尾冒出来一句,“今晚的雪梨百合汤味道不错。”

    贺知余蹙眉。

    却不待他有所觉察有所防备,唇上蓦地一软。

    一个带着梨子清甜的吻全无预兆悄然中落在他的唇上。

    贺知余垂下眼,看见李妩眼睫轻颤了颤,随之一个吻一触即分。

    李妩重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她微微笑着站在书案前,不见羞赧与扭捏。

    “明日见,贺大人。”

    寻常的话语此刻从她口中缓缓说出,染上百转千回的柔情。来自于她的甜吻与柔情却更像诱人深陷的鸩毒,似能解渴,然饮下便是万劫不复。

    贺知余依旧没有特别的反应,静默中看着李妩从这一间书房走出去。

    她的身影映照在窗前,复渐渐远去不见。

    唇上柔软的触感犹在。

    贺知余回想李妩方才说过的话,眼眸微眯,又慢慢舔了下唇,无声一笑,而后坐回书案后,继续未做完的事。

    ……

    对于李妩的话,贺知余信,也不信。

    诚如她前一天夜里在书房中所言,他同意不同意不重要,因为是她自己在主宰这一切。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他信抑或不信终归不影响李妩究竟想做什么,又究竟会怎么做。

    除此之外——

    他乐见李妩主动向他靠近,无论真情与假意。

    如同中秋那一夜过后李妩所表现出来的平淡与坦然,贺知余也对李妩前一晚所为反应平平。他一夜安眠,翌日醒来,和李妩、李婉用过早膳,一如既往吩咐准备马车,例行去大理寺处理公事。

    李婉前一日戴上的长命锁没有取下。

    用罢早膳,见贺知余起身,她便拉着李妩一道去送贺知余出门。

    三人先后步出月漪阁,只见管家脚步匆匆走过来,立刻与李妩行了个礼,躬身禀报道:“殿下,大长公主殿下派了人来递话,请您入宫一趟,说有要事。”

    “轿子已经在外面候着。”

    顿一顿,管家又道,“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也来了。”

    王太后身边的人既一道出现,表明想见李妩的人不止清河大长公主。

    李妩随意点点头:“嗯,晓得了。”

    管家复行一礼,暂且退下。

    李妩面上却不见着急,慢悠悠看一眼正望着她的贺知余,一笑道:“贺大人不必担心我。”

    贺知余移开视线。

    他温声同眼巴巴看他的小姑娘道别,未多言,大步离去。

    李妩弯唇,她瞥向清芷,清芷当即会意,上前去将李婉带回月漪阁。

    把小姑娘交给清芷照顾的李妩没有跟着进去。

    于是,当贺知余坐进马车里面,才吩咐过车夫上路,当即又有人上来他乘坐的这一辆马车。

    他看着李妩在他旁边坐下。

    宫里来的软轿此刻正在长公主府大门外候着。

    贺知余从府里出来,瞧见立在软轿旁的一个嬷嬷,想来是管家所说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长公主殿下。”

    贺知余正想着,马车外响起嬷嬷的声音,含着劝告之意说,“太后娘娘和大长公主殿下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李妩抬手掀开帘子的一角。

    她笑又不笑看着立在马车外的嬷嬷道:“我是要去见母后和皇姑姑的,请嬷嬷放心。”

    “只是软轿便留给嬷嬷。”

    李妩收回手,马车帘子落下来,“我坐马车也很好。”

    嬷嬷拿李妩没有办法,不得不遵从这种安排。

    不一会儿,马车上路。

    “母后和皇姑姑大约会想让我追认个驸马。”

    李妩不疾不徐开口,对贺知余道,“这样我便是孀居,而非不贞不洁、有失皇家体面的罪人。”

    “贺大人,你觉得我该从吗?”

    她笑着问贺知余,又悠悠叹气,“早知应该赖上你才是。”

    所谓早知该赖上贺知余,无疑是诱骗贺知余相信李婉乃他的孩子,如此一来,鞑靼的麻烦须得贺知余去解决,而被盘问起李婉的亲生父亲、被质问起未尚驸马却有孩子的时候,皆可有所交待。

    可听来只像玩笑。

    她要做,大可在回京城之前便筹谋,没有做,便是不想做。

    贺知余从李妩的话语里听不出烦扰之意。

    纵然似在问他,她自己心里却定有自己的论断,无须他来指手画脚。

    “殿下是想在太后娘娘和大长公主殿下面前改口了?”

    端坐旁边的贺知余悠悠问。

    李妩反问:“可以?”

    “不可。”贺知余淡漠拒绝,语声平稳说,“微臣也想留些清白。”

    他的话换来李妩的一声笑。

    “贺大人昨日不是口口声声我诚意不显,难生信任?”

    贺知余眉眼不动:“两回事。”

    李妩便摆出一本正经的思索模样:“倘若如女子这般,被人看过身子便称得上一句不清白,那贺大人的清白,实则早在数年前已没有了罢。”

    当年,血气方刚又满腔爱意时,一次醉酒,一场放纵,便失了克制。

    后悔过么?也是有的。

    即便彼此交付唯一,自认不会做出始乱终弃之事,但心知此事于女子不公。

    它本该发生于洞房花烛夜,以更郑重的方式。

    李妩却始终镇静。

    他记得,李妩那时对他说:“是我愿意,才有今日之事。你若心生歉疚,便是小看了我。”

    贺知余想起那样一句话,眸光微沉。

    “那点儿什么也不是的清白能失在那位小娘子手里,也是它的幸。”

    李妩听言飞快看一眼贺知余,不觉微笑。

    “这样吗?”她轻唔一声,转过脸,凑到贺知余耳边低语。

    听清楚李妩口中不甚正经的话,贺知余面上猝然一热。

    他现下也后悔了,后悔顺着李妩刚刚的话说起这些不正经的事。

    李妩看一看贺知余转瞬泛红的耳朵,脸上笑容却愈发开怀。她同贺知余说的话不是戏弄,而是事实,那时的贺知余血气方刚食髓知味且最喜横冲直撞,于她实在谈不上太多享受,同样谈不上念想。

    多少受到打击的贺知余终于又一次在李妩的面前陷入沉默。

    当马车停在大理寺外,他从马车上下去,也未开口对李妩说半个字。

    他走进大理寺的背影落在李妩眼中便有两分仓惶意味。

    李妩笑着,继续乘马车去皇宫。

    ……

    王太后和清河大长公主在仁寿宫等李妩。

    前一日李婉的生辰宴上,清河大长公主的出现,令生辰宴有过小小的混乱。李妩当着御花园里所有夫人与小娘子的面,同李婉滴血认亲,又道李婉亲生父亲已故,这一场混乱才勉强揭过。

    王太后陪清河大长公主离开后,便是先回来的仁寿宫。

    大长公主待得许久,与王太后聊李妩的这一桩事,直到两人达成共识——

    要真正平息这些有辱皇家颜面、有损李妩声明的流言,应将李婉那一位已经故去的亲生父亲追认为驸马。

    这个法子简单且有效。

    往后说起来,便是平阳长公主而今孀居,膝下有女,而非未尚驸马却诞下一女,不知廉耻。

    命人去请李妩进宫也为商谈此事。

    以王太后和清河大长公主来看,李妩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作为李妩的母后,王太后心知,她这个女儿行事乖张,未必愿意乖乖听从安排。

    一旦她不愿,便难免费些功夫。

    清河大长公主也算看着李妩长大的。

    李妩从前做过那些事清河大长公主看在眼里,晓得她这个侄女并不温顺。

    如此才有清河大长公主与王太后一道出面要和李妩谈一谈。

    而李妩并非独自前来。

    她在乘软轿来仁寿宫的路上遇见陆霜筠和李滢溪。

    是以,她们是一道过来仁寿宫的。

    看似偶遇,但在李妩看来,她的皇嫂极可能是得到些消息,特地赶来的。

    至于李滢溪,许是稀里糊涂跟着皇嫂来。

    倘若是她所想的那样要她点头追认驸马,她不会答应,因而李妩本无意让陆霜筠牵扯其中。只是陆霜筠已有自己的决定,又不露痕迹,她便没有刻意把人拦下。

    到得仁寿宫后,三人一道入得殿内。

    清河大长公主在看见李妩、陆霜筠与李滢溪一道出现时,几不可见皱眉,但这会儿没有说什么。

    陆霜筠亦面容平静,带李妩与李滢溪向王太后和清河大长公主行礼。

    免礼之后,王太后让人赐座奉茶,三人又各自入了座。

    起初不免寒暄,聊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但大长公主也无那么多耐心,过得约莫一盏茶功夫,她搁下手中茶盏,说起“正事”。

    “皇后和云安先退下罢。”

    大长公主直接道,“我同皇嫂有话要和平阳单独说。”

    李滢溪听言,看一眼李妩,又微拧了眉问:“皇姑姑,我们不能听吗?”

    大长公主道:“你乃未出阁的小娘子,有些事情确实不宜听。”

    李滢溪直觉同前一日生辰宴上发生的事有关。

    她又笑,温声细语:“皇姑姑,我也到出嫁的年纪了,让我留下来一道听一听可好?”

    清河大长公主微抿了下唇。

    王太后在这会儿出声道:“清河,还是让皇后和云安留下吧。”

    大长公主没有再反对,陆霜筠和李滢溪得以留在殿内。

    因而,她们自王太后与清河大长公主口中,听到要让李妩追认李婉的亲生父亲为驸马的话。

    李滢溪也没想到留下来会听见这些。

    她目光落在李妩身上,想知道李妩会不会拒绝,又觉得拒绝也不叫人奇怪。

    放在旁人身上或令人费劲的举动,放在李妩身上常常顺理成章。

    不意外的,李滢溪听见李妩平静道:“母后,皇姑姑,我无此意,今日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清河大长公主闻言霍然起身,眉眼沉沉盯住李妩:“这于你有何损失?那人既已故去,所谓驸马无非个虚名罢了,你难道偏要听着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才罢休?”

    “确实是个虚名,我也不喜那些风言风语。”

    李妩语气仍十分淡定,“皇姑姑,但我不愿,我的孩子也不愁没有爹爹。”

    大长公主冷笑:“你便凭你一己私欲行事,从不在乎身边人,自私自利,肆意妄为。”她伸手点一点坐在一旁的李滢溪,“云安尚无仪宾,你可曾想过,你如此行事,会否影响到她的婚事?”

    李妩说:“京城众人皆知,云安郡主乃淑女风范,行事有度,知礼守礼,与长公主全然不同。”

    “若如皇姑姑所言,即便有所影响,想也不会是不好的。”

    清河大长公主越生恼。

    王太后见状,忙起身拉了下大长公主的手臂。

    “阿妩,你怎可如此同你皇姑姑说话?”

    板着脸训过李妩一句,王太后看着她道,“你身为平阳长公主,便不应做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母后,何谓有损皇家颜面?”李妩弯唇笑着,望向清河大长公主,笑容却冷,“譬如,府上婢女被驸马爷强迫,失了身子?想是太过有损皇家颜面,所以只能赐那婢女一杯毒酒以免宣扬出去?”

    “不知我这皇家血脉,是不是让母后和皇姑姑觉得恨了。”

    “若无这血脉,想必毒酒一杯,万事大吉。”

    “母后,皇姑姑,我知你们关心我,才同我说这些,但我自己的事情自会处理妥当。”李妩慢悠悠说着,“追认个驸马,让我变成一个孀居寡妇,或是最合乎规矩的法子,又能保全我贞名。可我今时今日,偏不愿从了这规矩。”

    “住口!”

    被在王太后、陆霜筠和李滢溪下脸的清河大长公主面色铁青。

    她疾走几步,抬手一巴掌便要落在李妩脸上。

    李妩手掌抓住清河大长公主的手臂。

    抬眸看着自己这位皇姑姑,李妩轻扯嘴角:“皇姑姑这些年不是在修禅么?您这样,佛祖看了是要怪罪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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