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伺候

    “我对殿下,知之甚少。”

    虽然许多人认为贺知余住进长公主府乃被逼无奈,但李滢溪而今越来越认为贺知余并非如传闻中那样憎恨李妩。不恨又与李妩有过一段情,那无疑是余情未了。

    既有情,便关心。

    贺知余目下住在长公主府,关心李妩很方便。

    至于李妩对待贺知余到底是什么态度,李滢溪说不清楚也没办法下判断。

    但起码和对待凌越截然不同不是吗?

    凌越连长公主府的大门也进不去。

    贺知余却可以堂而皇之住在长公主府与李妩同食同寝。

    李滢溪也不想做什么。

    只是昨日今日,将李妩的遭遇看在眼里,总觉得……她也有些可怜。

    从前一直以为李妩无论做什么都被偏爱。

    却也并非如此。

    意识到这件事以后,李滢溪莫名心里觉得有些闷闷的。

    既然李妩不要他们的安慰,那换别人来便是。

    以贺知余身份,在仁寿宫发生那些,他一时半会难以了解,对李滢溪拦下他的目的自然不清楚。面对李滢溪突如其来的提问,贺知余也未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反问道:“云安郡主此话何意?”

    李滢溪明白自己的举动太过突兀。

    她心下虽然觉得别扭,但没有退缩回避,而是把今日在仁寿宫发生的事情告诉贺知余。

    话说到最后,李滢溪暗恼自己冲动、不该管这闲事,又想起往前拦下贺知余说要与贺知余合伙欺负李妩的事,心下羞耻,可不得不嘴硬挽回一点颜面:“我知道你根本不关心我皇姐,被迫搬进长公主府定也有怨,现下我告诉你此事,你正好趁此机会给她添添堵。”

    然而李滢溪这一刻脸上的表情却让贺知余感觉不出她想让李妩不快。

    但若不是李滢溪,他不会如此迅速知晓此事。

    贺知余眉眼不动,态度一如从前。

    “云安郡主,微臣无心为长公主殿下添堵。”

    贺知余太过淡定。

    这种淡定让强压着那股羞耻情绪的李滢溪倍觉丢脸,她暗暗咬了下唇,面上有些撑不住了。

    “哦,那贺大人随意。”

    李滢溪干笑一声,勉强语气镇静开口,之后她先行乘软轿离开。

    坐进软轿里,李滢溪轻吁一气,抬手轻摁胸口的位置。

    只脑海里仍想起仁寿宫正殿内李妩的模样,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到得最后,又无端想起凌越。

    自从那日把凌越扔下在相思楼雅间,李滢溪始终没有再与他见过面。

    回想起来,依旧郁闷。

    仁寿宫的事凌越是没法子知道了。

    昨天在御花园里发生那些,暗地里想必已经传开,他要知道便十分容易。

    这傻子定然又在为她皇姐担心。

    李滢溪想着,撇撇嘴,同样忍不住叹气,脸上渐渐浮现沮丧之色来。

    ……

    贺知余从宫里出来,没有回大理寺而是回了长公主府。

    他步入月漪阁,遇见清芷手中提着个竹篮从小花园的方向走过来,竹篮里是新摘的红色凤仙花。

    清芷看见贺知余怔一怔,随即福身与他行礼。

    贺知余几不可见点头,开口问清芷:“殿下回来了?”

    “殿下在房中。”

    清芷回答贺知余,想着这些日子许多事,又补上一句,“殿下方才吩咐奴婢去采凤仙花。”

    贺知余又看一眼那竹篮里的东西。

    “给我吧。”他伸手把清芷手中的那个竹篮接过来,径自进去。

    李妩斜躺在外间美人榻上。

    在她面前,地上临时铺上绒毯,李婉坐在绒毯上摆弄着自己的各式小玩具。

    贺知余进来的时候,李妩才从手边小几上的攒盒里拿起一颗橘子糖放入口中。带着橘子香甜的滋味在唇齿间漫开,听见脚步声,她视线慢悠悠从李婉身上移开,望向进来的贺知余,轻挑了下眉,而后望向他手中竹篮里的凤仙花。

    “婉婉,看谁来了。”

    李妩收回视线,咬碎口中橘子糖,提醒正当沉迷于小玩具的小姑娘。

    听见这话的李婉懵懵抬起头,手中依旧拿着一把巴掌大的小弓。但在转头看见贺知余的一刻,她将那把小弓无情抛弃,一屁股从绒毯上爬起来,热情迈着小短腿喜滋滋朝贺知余奔过去:“爹爹!”

    尽管才半日不见,但在此时见到贺知余,对小姑娘来说与惊喜无异。

    贺知余没有弯腰去抱李婉。

    他伸出手摸一摸抱住他大腿的小姑娘的脑袋,复抬眸去看李妩。

    躺在美人榻上的人看不出刚在宫里遭遇过那样一桩事。

    李妩的样子太过平静。

    平静得仿佛发生在仁寿宫里的对峙,于她不过寻常,根本无须放在心上。

    贺知余一手提着竹篮一手牵着李婉绕过绒毯,走到李妩的跟前,将装着新鲜凤仙花的竹篮放在美人榻旁的另一张小几上。在他们走过来时,李妩调整了下姿势,略坐起身问:“回来这样早?”

    “太后娘娘和大长公主找殿下进宫做什么?”

    他们今早同乘一辆马车出的门,贺知余便也不提李滢溪告诉他的那些,只捡这个来问。

    走到美人榻前的李婉没有在意这些。

    她忙着手脚并用往美人榻上爬,想要和李妩挨在一处。

    李妩目光也落在李婉身上。

    看她努力爬上美人榻,李妩配合挪动身子多腾出些许位置,又随口回答贺知余:“贺大人关心这个做什么?”

    贺知余看一眼近处的这一张小几。

    除去他方才提进来的竹篮,上面还有石臼,于是他兀自在小几旁一张玫瑰椅上坐下来。

    “太后娘娘和大长公主让殿下追认驸马了?”

    贺知余有样学样,也不回答李妩的问题,只说自己想说的。

    李妩轻笑,见李婉爬上来,帮她调整姿势躺得舒服些,懒洋洋道:“仁寿宫的事,已经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她自顾自分析,“母后、皇姑姑想来不是,皇嫂的性子,没有征得我同意也不会多嘴,那知情的人便剩下云安。”

    “贺大人和云安关系果真不错呐。”

    “云安这一次也要同贺大人联手欺负我么?”

    她阴阳怪调说着。

    可要论正经,话里寻不见半分。

    李妩猜出他已然知情,贺知余对此不置可否——自然不该承认是云安郡主告诉他的那些,而否认此事,李妩不会信,甚至极可能导致她更坚定自己的推断。

    “我对殿下,知之甚少。”

    贺知余缓缓将这句话说出口,又抬眼去看李妩,“可是殿下从来不提,我无从知晓。”

    李妩与王太后之间的事,贺知余分毫不知情。

    在宫里听李滢溪说李妩提及小时候的事,他便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不知李妩四岁那年的冬天遭遇过什么。

    哪怕在他们两个人关系最为亲密那一段日子,李妩亦从未向他提起。

    不知情的何止这一桩?

    在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贺知余已将这一点想得清清楚楚:其实,他远远不了解这个人,对于李妩的过去,他知道的极少。知道李妩与曾经的大皇子、大皇子妃关系极好,却不知她为何与太后娘娘关系僵硬,甚至从前不知她们母女关系僵硬。

    李妩显然没太大兴趣谈论自己的事。

    连昨日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她也不怎么愿意和他多聊。

    “不说,自是不愿意说。”

    李妩微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冷淡,“非要强求,便让人不喜欢了。”

    贺知余并未想过李妩会轻易把那些过去的秘密告诉他。

    听着李妩这些话,他慢慢笑起来:“与我而言,也不甚重要。”

    不知道,又如何?

    数年之前初初遇见她时便不知,依旧动了心,可见二者之间,全无关系。

    李妩垂下眼。

    她把玩着李婉小而软的手掌,半晌一笑,抬眸看着贺知余,慢慢道:“贺大人,帮我染指甲。”

    新摘下的红色凤仙花被扔进石臼中捣碎。

    艳丽花汁又被一一涂在李妩的十指,指甲染上夺目的色彩。

    李婉对贺知余在做的事有许多好奇。

    她趴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也不捣乱,眼底渐渐染上新奇。

    眼见贺知余耐着性子涂完李妩十根手指,小姑娘兴冲冲也学李妩之前的样子对贺知余伸出手:“爹爹,要。”她两手摊开,手背朝上,朝着贺知余伸过去。

    李婉眸子里盛满期待。

    贺知余看一眼李妩,见李妩没有开口的意思,唯有说:“婉婉还小,不可以。”

    小姑娘听出是不会帮她染的意思,扁起小嘴皱起眉,委屈不已。

    贺知余微愣,又去看李妩一眼。

    李妩却含笑朝他再次伸出手:“贺大人,染一遍不够的。”

    “要!”婉婉连忙也将小手往前递一递。

    贺知余:“……”

    于是不得不伺候起大小两位娘子。

    一篮子的凤仙花用尽,李妩的指甲染过一遍又一遍,待彻底晾干,才勉强算成了。婉婉的小指甲也染上艳丽颜色,不过贺知余只给她染一遍,勉强满足她。

    “不能放进嘴巴里。”

    染完指甲,李妩认真叮嘱小姑娘,“吃坏肚子会不舒服,得喝药。”

    最怕喝药的婉婉听见她的话,连忙把小手背在身后,努力摇头:“乖乖的,不喝药。”

    李妩“嗯”一声,抬手轻捏一把她的脸。

    贺知余手上也不小心沾上凤仙花汁。

    伺候过李妩和李婉,他终于能取将沾染的花汁洗净,便起身去净手。

    而到得此时,仁寿宫的事,李妩不想谈,也无旁的什么事情,贺知余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正欲离开,先听见李妩说:“差不多该用午膳了,贺大人。”

    这是邀请他留下一道用膳的意思。

    贺知余过得几息时间才出声问:“有酒么?”

    ……

    午膳是李妩、李婉同贺知余三个人一起吃的。

    酒却是李妩与贺知余两个人喝。

    用罢午膳,奶娘带李婉回房间午憩,而李妩带贺知余去揽月阁喝酒。

    她从前吩咐过将佳酿悉数存放在揽月阁。

    白日的揽月阁与夜里风景不尽相同。

    贺知余跟在李妩身后,沿着木质台阶步步往顶层走去,偶尔从窗户能望见外面的景色。

    一层又一层,各不一样。

    至揽月阁顶层时,站在窗棂旁朝外面望去,远处近处风光一览无遗。

    只不久之前在揽月阁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贺知余想起那一日李妩口中赌局,不由得朝她看过去。

    李妩却在案几旁席地而坐。

    干净的碗碟、吩咐厨房准备的下酒小菜与佳酿,皆在案几上摆放着。

    “不是要喝酒吗?”

    李妩执壶往两只酒杯里分别斟满酒。

    贺知余走过去,一撩衣摆,在李妩对面坐下。

    李妩放下手里的酒壶,端起其中一杯酒,微笑冲贺知余举杯道:“贺大人,今朝有酒今朝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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